慕容懷英帶著顏溪月緩步走到聽雨軒的廊下,他微微抬頭,呆呆望著從簷上滴落的雨水。
“陶陌這個孩子,仁義忠厚,心性正直,本來我想給你們倆從中做媒的,可惜……”
慕容懷英這副哀傷的語調卻讓顏溪月聽得心驚肉跳,“伯父!我此生只和書恩終生相許,不可能再有別人了!過了這麽久,您為什麽總是不肯相信他呢?”
“你父親走得急,他只有你這一個女兒,若你將來所托非人,九泉之下,我如何有顏面去面對他。夏書恩不是出入煙花之地,就是交了薛天辰這樣的糊塗朋友,這叫我如何放心?長輩給你選的人,不見得是你喜歡的,但人品一定靠得住。”
這番話若是說給沒有主見的人聽了,那多半是妥協了,顏溪月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性子,“長輩關心晚輩,這本無可厚非,但他並非是您想象的那般,何況,伯父也不見得每次都能看準人。”
慕容懷英臉露微笑,“你伯父我半截身子都是要進黃土的人了,風雨一生,什麽人沒見過,我會看錯人?”
“那林師兄呢?伯父不也沒看出來他也有寫假信的時候?”
院子中央擺著四口荷花缸,雨水滴滴落在盛開的白蓮花瓣,又從花瓣滾落到蓮葉上,變成清澈如晶的珍珠。
慕容懷英注視著那幾朵白蓮,眼裡卻滿是惆悵,“此事我的確沒意料到,但我很清楚他的為人,背後若無人指點,以他那老實巴交的性子,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這一招。”
顏溪月趁此機會跟他打了個賭,“伯父,咱們打個賭,如果書恩他不是你想的表裡不一的人,或者你的眾多徒弟當中,你看走眼了其中一個,那就不要阻止我跟他在一起了。”
慕容懷英扭頭看向不遠處的涼亭內,正在與薛天辰談話的夏書恩,“那你還是祈禱他能通過這一關吧。”
“我還以為你走的這些天,跟司徒姑娘去大鬧明月堂的秘密基地去了,我是做夢也沒想到,你竟把萬壑山莊給攪的驚天動地,我若再不來,你可真要麻煩了。”薛天辰在萬壑山莊的這番遭遇,實在令夏書恩頭痛不已。
薛天辰自己也心中煩躁,他無論如何也認為這件事不全是自己的錯.
“行,行,是我鬧錯了地方,可當時人證、物證都有,是明月堂也好,是飛鏢丟失的始作俑者也好,每一樣看起來比鐵證還要鐵證的東西擺在你眼前,我就不信,你不會犯迷糊。”
夏書恩連連苦笑,“就算真是鐵證,以慕容懷英的功夫,恐怕我們兩個人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你居然就敢貿然闖入山莊。你知不知道,剛才你拿出那封信出來時,險些就讓慕容懷英跟溪月之間有了誤會。到時候你就是長了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既然是誤會,說清楚就是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夏書恩心頭忽然一緊,“你還有沒有什麽其他誤會?趁現在沒外人在,你最好對我老實交代。”
“林千峰……算不算?”
“你又給他安排什麽罪名了?”
薛天辰輕輕咳嗽一聲,“其實……我會幫他解釋清楚的,不過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你覺得……白元郎此人如何?”
“白元郎?”夏書恩略想了想,“我和他只見過兩次面,他對慕容前輩言出必行,恭敬有加,對師弟也是盡心盡責。”
薛天辰臉上現出不屑的神情,“你才實打實的跟他接觸過一次,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相處了十多年,還是小心著點吧。”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薛天辰又咳嗽了一聲,是慕容懷英和顏溪月來了。
夏書恩悄悄給他使了個眼神,薛天辰起身向慕容懷英躬身施禮,“慕容前輩,這次都是薛某衝動,無禮之處,還請見諒。”
慕容懷英這時氣已消了大半,抬手示意他坐下,“算了,要不是你這麽一鬧,我至今還不知道山莊出了這等事,半夜闖入了心懷不軌之人,竟無一人發現。那晚他們不查清緣由就對你動武,是我這個做師父的教徒不嚴,也該向你道歉才是。”
薛天辰以為他會以長輩的身份再教訓自己兩句,想不到竟會對自己道歉,大出意料之外,“前輩客氣了。”
慕容懷英轉頭詢問顏溪月,“你是要去清州城,還是要留在山莊,你自己決定。”
顏溪月與夏書恩驚詫對視一眼,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不過顏溪月也很容易猜到原因。
她才和慕容懷英立下賭約,之所以要當著夏書恩的面詢問,就是在告訴他:“小侄女要留下來,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可不是被我強迫留下。”
萬壑山莊出了這麽多的事,顏溪月自然是打算留下,“伯父,陶師兄剛逝世,莊內又有明月堂的人來攪局,這種時候,侄女自是要留下來陪您。”
這也是無可厚非之事,只是夏書恩的心裡還是一陣失落,慕容懷英點頭“嗯”了一聲,又問夏書恩,“接下來要如何對付明月堂,你有計劃了嗎?”
夏書恩略思片刻,“現在我已經知道了明月堂藏在倚霞樓的秘室所在,唯一的難處就是要提防他們暗下毒手,然後找到二堂主。”
慕容懷英點頭表示認可,“我想明月堂之所以會出現在山莊,也和我一直查找他們的下落有關,他們接連害死了我的兩個徒弟,我還沒找他們算帳,倒主動送上門來。”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竹筒樣式的響箭,遞給夏書恩, “這是萬壑山莊專用的響箭,你在城內若需要援手,盡管發信號。”
顏溪月見慕容懷英主動向他施以援手,心想伯父也是嘴硬心軟,看向夏書恩的眼神中微含笑意。
夏書恩也以為慕容懷英對自己的看法略有改善,然而還沒來得及高興,慕容懷英又板著臉說:“在那種地方,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你心裡應該清楚。”
連薛天辰也看得出來他是對夏書恩心存不滿,替好友打抱不平,他又說道:“我兄弟當然知道該做什麽事,倒是前輩的徒弟做了不少不該做的事。”
他指的是白元郎私下與明月堂來往,慕容懷英卻以為他說的是自己的徒弟會去煙花之地,當即臉色一沉,“薛少俠,你剛汙蔑了老朽,現在又汙蔑我的徒弟,你可別挑釁我的耐心。”
“我說的是……”薛天辰差點要說出白元郎之事,但顏溪月和夏書恩均怕他又要生出事端,慌忙替他圓場。
“我一直留在山莊,諸位師兄有什麽不對,伯父難道會不清楚嗎?”顏溪月這是在暗示他,自己會留意山莊內的情況。
“慕容前輩,我的朋友是說話急了些,總是讓人誤會……”夏書恩尚未說完,慕容懷英就打斷了他的話。
“長話短說,你和明月堂打交道的次數比我多,他們通常有什麽特殊的行為,你說出來,我好派人時刻提防。”
夏書恩知道他是厭屋及烏,連帶薛天辰也一塊不想搭理了,可誰讓他是顏溪月的長輩,隻好把明月堂在楓陽縣的殘暴行徑,以及他們愛使毒蛇殺人的特性都詳加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