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訣準備追上去之際。沉悶的腳步聲從身後的隧道中傳來,在洞窟中回蕩。
王訣心中一驚,除了腳步聲,他竟未感覺到任何氣息的存在。
“砰!砰!”腳步聲越來越近。
王訣運起木人訣,雙眼死死盯著隧道入口處。
“砰!”一隻通體血色,密布著繁複花紋的靴子踏入了洞窟。
霎那間,一股無形的壓迫充斥著洞窟。在這股壓迫感下,王訣似乎感覺到自己的骨頭在吱呀作響。
緊接著一個身著血袍,體型壯碩,身材高大幾近洞頂的修士微微低頭走了進來。修士臉上戴著一個笑臉面具,面具底色為白,兩頰雙唇豔紅,嘴角微微上勾,看起來極為詭異。
王訣心中驚駭萬分,這是......
築基期修士!!!
疑似血魔門修士的笑面人竟是築基修士,這種壓迫感,王訣已見識過兩次,與洪玉樓、玉陽子身上的氣勢一般無二。若是按照洪玉樓所說,築基修士與練氣修士已經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物種。築基修士若不收斂氣息,就會對練氣修士產生一種本質上的壓迫感。
這種壓迫感王訣已經體驗過兩次,這次笑面人給他的壓迫感之大,甚至勝於洪玉樓、玉陽子。笑面人的氣息與前二人全然不同,那是一種血腥、一種殘忍,更是一種恐懼、一種絕望。在笑面人進來的瞬間,王訣彷佛被一個強有力的大手按到了屍山血海中,一股虛幻的腥氣繚繞在口鼻之間,窒息感源源不斷地傳來。
王訣心中驚駭無比,這笑面人的修為在自己遇到的築基修士中絕對是最強的。
來不及思考,王訣瘋狂運轉木人訣。
青氣悄然彌漫,木質紋理覆蓋王訣的雙腳、雙腿、胸腹、脖子、面龐,直到頭頂。此時王訣的軀體如同樹木的軀乾,雙臂如同延伸出來的樹枝,滿頭的發絲像是隨風舞動的樹葉。王訣的思維也漸漸遲滯起來,幾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咦?”在思維近乎停滯前,王訣似乎聽見笑面人輕咦了一聲。
笑面人走到王訣面前,略帶血絲的雙眼仔細地打量著眼前這顆奇怪的樹。
“這裡什麽時候出現了一棵樹?”笑面人心中生出疑惑。“這棵樹竟如此像人?”
笑面人伸出手指,輕輕一戳,樹乾上頓時多出一個小洞。新鮮溫熱的樹汁從小洞流了出來。笑面人微微掀開面具,滿是胡渣的下頜露了出來。將手指放在口中吮吸,一股清新略帶腥氣的味道傳來。
笑面人搖了搖頭,雖然似乎有哪裡不對,但自己還要去追前面那三隻小老鼠,沒功夫去探查一棵樹。笑面人拿起手中的令牌,那令牌上雲下水,書著雲浪二字。
竟是一塊雲浪宗的令牌!
上面三個重疊的白點正朝著某個方向緩緩前進著!
笑面人伸手合上面具,轉身走向左側的洞口。
“哼。”笑面人走後不久,洞中傳來一聲壓抑的痛哼。
王訣如同虛脫般的靠著牆壁,慢慢滑落在地上。王訣此時已經滿頭大汗,左胸上一個血洞,鮮血正汩汩流出。
只差一寸,僅僅一寸,這個手指就戳穿自己的心臟了。
王訣忍痛從儲物袋中,拿出黃級下品的療愈符,注入靈力。一道柔和的綠芒閃過,傷口頓時止住了血。接著又拿出凝血散敷在傷口上。王訣將道袍撕下一塊,裹在傷口上。
王訣緊皺著眉頭做完這一切後,一條腿支著站了起來。
褲腿緩緩拉起,只見小腿處一大塊血肉已然完全成了木質,怪異的是靈力通過此處卻毫無滯礙。除了行動略有不便外,其余毫無影響。
“唉。”王訣歎了口氣,將褲腿放了下來,能在如此恐怖的修士面前保住性命,已經是萬幸。剩下的就回去後再找辦法解決吧。
但更要緊的事情是,剛剛那個疑似血魔門的修士拿出的是雲浪宗的令牌吧?!
王訣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全力運轉木人訣的情況下,王訣的思維也近乎停滯,但依舊能看到眼前事物。不過也幸好王訣無法思考,否則在看到令牌的那一刻,只怕心神波動,瞬間就會被這笑面修士認出來。屆時只有死路一條。
此時王訣面色難看至極,先是一個練氣弟子拿著令牌就能知道自己的位置。後來一個血魔門修士竟然也能做到,怪不得之前探查的弟子全軍覆沒了。在血魔門眼裡,自己這些弟子只怕是就像黑夜裡的螢火蟲一樣顯眼。
只是單天壽能做到這點還可以認為是借了他金丹父親的光,但一個血魔門的修士為什麽也能做到這點。須知令牌設置有特殊陣法,都被宗門弟子煉化。不要說是其他人,就連宗門內其他弟子也無法查看別人的令牌。若是強行突破令牌的陣法,只會使得令牌自毀。
而血魔門又是如何得到完好的雲浪宗令牌的,並且不僅得到了,還能夠用其定位雲浪宗弟子的位置,這實在令王訣不解。
若不是有陣法高手解開了設置在令牌上的特殊陣法,就是有宗門內有內奸,這個內奸將陣法透露給了血魔門。
若是前者,此人陣法造詣定然極為高深。若是後者,王訣心中驀然一寒,此人身份至少是長老一級,否則不會接觸到這樣的信息。可若是這樣級別的人都背叛了宗門,那流金城就危險了。甚至整個宗門都有傾覆之憂,即使雲鄉子是元嬰真人也未必護得住雲浪宗,血魔門也並非沒有元嬰修士。
不行,必須一探究竟。王訣下定決心。更何況單天壽還在前方,自己絕不能讓他活著回去。
心念一定,王訣進入左側洞口,向前方的三人追去。
......
幽暗的隧道中,滿身傷勢的單天壽捂著胸口,跌跌撞撞的走著。
“噗。“單天壽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隨著這口血的噴出,單天壽倒在了地上,冰冷粗糙的土塊咯在單天壽的臉上,但他已無力再調整姿勢。
單天壽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眼前似乎出現了當初的情形。
......
彼時還在少年的單天壽呆呆地看著眼前氣勢恢宏的大門。
門上牌匾寫著“羅府”兩個大字,當然,那時的單天壽並不知道這兩個字的分量。若是知道的話,或許,他會拒絕那個人領他進入這扇大門吧。
“壽兒,我們回家了。”威嚴卻又溫和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單天壽轉頭看去,這是一個長相平平,卻又帶著上位者威嚴的中年人。
正是這個人將自己從村子的家中帶來,這個人說他是自己的“父親”。
父親,多麽遙遠的一個詞。
自己從有記憶起便生長在村中的一個普通農戶家中,撫養他長大的農戶從未隱瞞他是撿來的事實。農戶在撿到單天壽時,他還處於繈褓之中。農戶說他被一塊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絲綢包裹著,懸浮在半空中,懷中還放著一塊玉佩。玉佩上似乎刻有一個字,但是鄉下農戶並不認識字。後來,村中來了個落魄的教書先生,先生告訴他這是個“羅”字。
由於撿到單天壽時的奇異景象,農戶認為他是仙人之子,對他悉心照料。他是仙人的兒子,遲早有一天仙人會來接他回去,在他有記憶起,撫養他的農戶就這麽告訴他。
或許是期待有一天仙人過來接他時,能夠看在農戶悉心撫養的份上,能對他們有一番施舍。農戶對他的照料不可謂不盡心,家中的一切都僅著單天壽先來。農戶家中貧困,一家經常挨餓,尤其是後來有了親生孩子,生活愈發困苦。但單天壽從未挨過餓,從未受凍過,也從未下地乾過農活。
剛開始時,單天壽以此為榮,認為自己天生不凡,理應獲得這一切的待遇。可漸漸的單天壽開始討厭這個身份。
村中的其它小孩打破碗時,他們的父母會拿鞭子打,拿藤條抽,小孩子疼的鬼哭狼嚎的滿村亂竄。可當單天壽將碗打破時,農戶只會沉默著將碎掉的碗打掃乾淨,然後恭敬地給他端上另外一碗飯。
當別的小孩讀書時獲得先生的嘉獎時,會開開心心的回到家中告訴父母。然後他們的父母便會親昵的抱著自己的孩子誇獎他, 接著在雞窩裡掏出平時不舍得吃的雞蛋,煮給孩子吃。但當單天壽獲得這樣的嘉獎時,農戶只會拘謹的笑笑,似乎認為單天壽理應如此。之後的晚飯中,單天壽的碗中依舊是萬年不變的雞蛋。農戶認為,這是他們最好的東西了,因此只要有便會煮給單天壽吃。
而他們的親生孩子卻從出生到現在,從未吃過雞蛋。
村中的小孩在下學後,經常在一起打打鬧鬧。單天壽很羨慕,也想同他們一起玩。但當他走近時,那些小孩卻一哄而散。他們的父母都告誡過他們,仙人很尊貴,千萬不能傷到仙人。於是單天壽就變成了村中的異類,每個人都很尊敬、懼怕他,但每個人都不敢接近他。
包括撫養他的農戶。
終於有一天,單天壽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對待。他衝進廚房,從灶台裡拿出一根燃燒的柴火,扔到了茅草屋頂上。熊熊大火眨眼間吞噬了整座屋子。
單天壽期待的看著農戶,希望他打自己、罵自己,像其它父母對待孩子那樣。
但農戶只是痛苦的流下眼淚,然後卑微的向單天壽跪下了。
單天壽呆住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從此之後就如同普通的小孩那樣,上學下學。享受著尊敬,享受著孤獨。
有一天,異香彌漫全村,村民們聞之精神百倍,連一些陳年舊病都瞬間好了大半,“仙人”降臨了。
仙人輕輕撫摸單天壽的頭,說孩子你受苦了,你想要什麽父親都答應你。
“那把村子燒掉吧。”年僅十二的單天壽平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