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佐木照例進到帳篷裡詢問明天的安排,小菊則是一直站在帳篷外警戒。
佐佐木低聲問道:大人,明天我們選在哪裡動手?
呂憲若有所指的說道:名矢,你記住,凡事講求順勢而為,急功近利或許會有收獲,但是必然會留下隱患,謀事、學文、練武,都是如此。現在不應該是我們選在哪裡動手,而是那兩個浪人準備在哪動手。
薑宇抬頭看了一眼呂憲,這話明著是說給佐佐木聽的,但怎麽聽怎麽是在說給自己聽的,什麽急功近利,自己急功近利嗎!開什麽玩笑,自己這叫因勢利導,卻是對呂憲的隔閡又深了一層。
佐佐木沉思了一下,說道:大人的意思是等他們先動手,然後拿這兩個人做人質?這樣難度太大了。
呂憲笑著擺了擺手說道:抓山賊當人質恐怕不太行,如果他們兩個是老大還好說,如果不是我們可就陷入重圍了啊,還是直接殺了的好。一會你傳達下去,明日禪杖聲一停,你用最快速度殺掉一個太刀武士,阿薑會跟你一起動手,後面那個村下可殺可不殺,川口封住剩下那個人的退路,全部絞殺之後我們快速往春日山城前進,爭取在這群山賊反應過來之前穿過去。
佐佐木掏出地圖看了看,比劃了一下說道:大人,我們因為繞路的關系,明日傍晚差不多會到大熊氏的箕冠城,他們能動手的地方就是在越後山裡,這些地方山高林密,非常適合打伏擊。
呂憲看了看地圖,說道:交給你了,務必一擊必殺。
佐佐木面露殺氣的答應完,便退下了。
薑宇看著遠去的佐佐木,問道:你真的要去春日山城?
呂憲看著地圖說道:不去了,明天我們要死在越後山裡,最差也要掉到河裡。
薑宇疑惑的問道:怎麽講?
呂憲冷漠的說道:這出戲唱了這麽久了,也該謝幕了。明天是第七天,我們該走了,希望左江那裡不要出現什麽變故。
薑宇自信的說道:不會,左江刀法很好,而且帶著一個心腹,不至於連個只剩半條命的小野都殺不死。
呂憲淡淡地說道:謀人者人亦謀之,自負永遠是修士的大忌。跟著左江走的可是兩個人,誰也不知道另一個人的底細,可能是小野的同夥,也可能是看出了小野的身份想獨吞賞金,當然也可能我想多了,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武士。可惜左江不是個心細的人,根本沒明白我的用意。
薑宇疑惑的說道:你的用意,你的什麽用意?
呂憲笑了笑問道:小野押不押到柏崎藩,你覺得重要嗎?
薑宇答道:應該,不是那麽重要吧,反正都是交給官府治罪,交給誰不都一樣。
呂憲撫摸著禪杖說道:所以說左江沒有明白我的用意,如果我想把小野送到柏崎藩的話早就送了,根本不用多等一天。我若是左江,就遠遠地吊在隊伍後面,到了第七天傍晚直接殺了小野,然後拿著人頭去任何一座城領賞金,關鍵時候還能作為一支奇兵隨時支援隊伍。這個左江有些小聰明,可惜也只是小聰明,白瞎了這身好武藝。
薑宇恍然大悟的說道:怪不得你非要多走一天,把眾人的耐性磨得差不多了再把左江放出去。這樣一來北野他們準備的時間就會少一天,倉促趕過來就是疲兵,而我們一次不過走3裡,可以說是隨時在休息,以逸待勞。而且這幾天每個人心裡都憋著一股邪火,如果來的人不多,一定會被這群憋的發瘋的武士直接斬殺。
呂憲不置可否地說道:這都不重要。明天傍晚我只要停步你就動手,然後想辦法放一個人跑出去,盡量自然一點。
薑宇疑惑的說道:不是禪杖聲停了才動手?
呂憲答道:那是對佐佐木說的,明天我們要跟他們分開才行,配合的這麽好,那兩個浪人一定會全死,那群山賊要麽依仗人多勢眾給他們報仇,要麽直接撤退。如果報仇,那我們這群人都會死,如果退走了,那我們怎麽辦,真的去春日山城!滯留超過七天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是抽取生命力暴斃,還是直接變成灰,這個時代的日本可沒有我們這兩個人。
薑宇猛吸一口涼氣,心有余悸的說道:原來明天就是第七天了。你不提醒我都差點忘了,我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那明天我們怎麽辦?
呂憲冷眼看著地圖說道:且戰且退,找到一處陡峭的山坡跳下去,再找個山洞躲起來,等左江殺了小野。
薑宇沉聲道:就這麽簡單?
呂憲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就這麽簡單。
營地邊緣,兩道身影遠遠地距離營地密謀著什麽。
北野小聲的說道:南次,他們還有多久才能到,馬上就要到箕冠城了,再不動手,等那兩個明國羊上了船,我們就沒機會了!
南次看了看周圍,小聲說道:大概明日的酉刻會到箕冠城前面的三裡處的某個山頭,他們到了會在路邊擺三塊石頭。只要看到這三塊石頭,我們立刻動手,你攻左我攻右,一定要在第一時間殺了那個佐佐木,然後我們就挾持那兩個明國人,配合老大趕跑川口,還有小菊。
北野沉聲道:不全殺了嗎,這樣會暴露我們的行蹤的。
南次回頭看了一眼營地說道:我們是山賊,不是殺人犯,我們只求財。更何況川口跟小菊都是高手,萬一沒殺死,反噬起來我們也會損失不少人手。對了,注意不要劃傷了那兩個個明國人的臉,到時候賣不出好價錢,老大會打死我們的。而且玩個醜八怪哪有美女來的舒服,說真的那個女人長得真漂亮啊,皮膚也好白,就是不知道玩的時候是什麽感覺,會不會比上回綁的那個太夫好。
北野咽了口唾沫,呼吸粗重的說道:別瞎想了,老大可是隻認錢。還是想想,怎麽才能製住那兩個明國人才是正理,這麽高的身材,力氣不會小,哪怕不會兵法我們也不好製服他們。再說了,你才到那個女的胸脯,你夠得著人家麽,你還玩!
南次舔了舔嘴唇目露邪光的說道:我想想不行啊,上回那個太夫就不錯,可惜沒啥反應,一點意思都沒有。
北野鄙夷地了南次一眼說道:我對那個女的沒興趣,倒是她包裹裡那串珍珠看起來成色很好,不如我們聯手留下,萬一哪天山賊做不了了,有那串珍珠我們還能買個藩籍做個小官。
南次震驚的看著北野,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同伴居然會有異心,而且看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南次把手放在肋差上冷冷的說道:北野君,私吞山寨財產,你好大的本事啊,你就不怕老大把你箭刑!
北野環抱著雙臂一副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著南次,幽幽的說道:南次君,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做山賊早晚都會死於非命,不是被武士殺死,就是被藩主斬首。你今年三十五了,連個老婆孩子都沒有,那天被殺了誰給你收屍?總不能指望著那位隻認錢的老大給你養老吧!想想看,有了那串珍珠,我們就逃離越後,尾張也好,三河也罷,娶妻生子,當個農夫,比現在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好一萬倍。我給你一晚上的時間考慮。
說罷,北野轉身便往營地走去,毫不在意的把後背留給了冷冷的看著自己的南次。
南次冷冷的看著遠去的北野,自己難道不知道做山賊沒前途,可是自己除了搶劫還會幹什麽,農田裡的活自己肯定不去會乾的,不過那串珍珠成色是真的好啊,如果自己能獨吞...,還有那兩個明國人分的錢,足夠自己跑到蝦夷做個商人了。北野,你可要好好的保管那串珠子啊,真以為我南次就是個只會玩女人的草包!!!
接著,南次抬腳便順著貝爺的路線回到了營地,兩人隱晦的對視一眼,相互點了點頭,似是達成了共識。
殊不知這一切都被假寐的川口看了個一清二楚,看兩人走得遠了。川口猛地睜開雙眼,隱隱有神光射出,烏黑發亮,喃喃的說道:兩個小賊,當川口大爺眼瞎麽,明日傍晚必定讓你們死的很痛快,嘿嘿。
一夜無話。
第二天長空碧洗,朝陽映的天邊紅燦燦的,佐佐木照例組織大家上路,依舊是川口開道,木下押後,呂憲和薑宇跟在中間。
佐佐木大聲說道:大家加緊趕路,前面就是箕冠城了,今天晚上我們入城好好休息,昨天我跟唐君商量了一下,早到箕冠城,每個人多拿一份工錢,大家想不想要?
一眾武士稀稀拉拉的答道:想,多謝唐君。
呂憲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又看了一眼北野和南次,緩緩地吟道:長空碧洗,玫霞蒸騰,露珠未消寒氣重,山霧初散眼迷蒙,最是一年好天氣,夕陽之下一抹紅。當真是好天氣。
薑宇看了看晴朗的天空,確實是萬裡無雲,讚道:文章寫的不錯啊,有情有景,這叫什麽名字?
呂憲笑眯眯地答道:殺人歌。
佐佐木聽到呂憲出聲,以為有什麽吩咐。
薑宇自小接觸的是西式教育,對於中國古典文學並不了解,完全不能理解幾句寫景的話,居然能叫做殺人歌。
只能答道:家夫剛才說今天天氣很好。
佐佐木抬頭看了看天說道:夫人,天氣確實很好,我們這就出發了。
也許是一行人在山裡受夠了濕寒,想趕緊進城休息,也許是酬勞翻倍的誘惑,雖然還是走走停停,但是今天的前進速度明顯比前兩天快得多,就算是一直吵著要休息的呂憲,也開始了加緊趕路。
一行人在山裡待了兩天,熱情也消耗的差不多了。除了佐佐木時不時的回頭看看,隊尾的木下有沒有跟上來之外,全隊就只剩下禪杖一下一下頓在地上嘩啦啦的清脆響聲。
因為距離箕冠城越來越近的關系,道路也好走不少,不必再像前幾天一樣一會上坡一會下坡,有的窄路窄的只能貼著山崖走。
北野和南次隱晦的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開始留意起路邊的情況, 雖說約定的是傍晚,但是距離箕冠城越遠越安全,萬一城裡的那隻狗熊抽風出城,自己這點人根本不夠看。
而這一切自然被時刻留意他們舉動的佐佐木看的一清二楚,佐佐木對著呂憲微微點了下頭,雙方心照不宣的勾了勾嘴角。
一行人走了一上午,北野跟南次也沒找到約定的記號,看來下午得好好留意一下了。
佐佐木在接棒左江的第一天就把食物和飲水全部背在了身上,說是幫大家減負,方便趕路,而且大家一起用餐,食物消耗會少一些。
在發飯的時候,佐佐木分別對著川口幾個人做了個隱秘的手勢,川口幾人邊吃飯邊對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嗜血的鋒芒。
薑宇也打開了一直抱著的盒子,取出一匹深藍底色繡著芙蓉的泛著七彩霞光的綢布,輕輕擦拭著,看樣子是在為接下來的進城做準備。
眾武士看到如此名貴的絲綢不由驚歎明國確實物產豐富,尤其是北野,看到絲綢出現的一瞬間就狠狠地吞了口唾液,真是條大魚。
只有佐佐木看到絲綢取出的一瞬間就知道馬上要開戰了,絲綢裡裡藏著的那柄凶器,比送給自己的這把太刀隻強不弱。如果說自己這把刀還能看到劍之美的話,裡面那把黝黑閃著鱗紋的刀就是絕對的凶器,單純為了殺戮而誕生的凶器。
佐佐木強迫自己的目光從薑宇的那匹絲綢上移開,看著通向密林的路,抿了抿嘴唇,說道:傍晚。
作品相關
殺人歌,收錄於《胡謅集》,喜歡詩詞的朋友可以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