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山上沒有仙 第16章 借仙

七十二宗在大羅雄踞八千年，盤根錯節，豈是一旦可滅?

可陳心雨的情感很真誠，他似乎篤信著這句話。

“癡人說夢。”那邊的三叔極是不屑。“一群螞蟻還想翻天。”

陳心雨不說話。

院中打得很熱鬧。兵戈相交，人影閃動，血與鐵紛飛。

但雙方並不勢均力敵，暮雲莊的人數終究是佔優勢的，已有數個白雲門的門人倒在地上。

蘇青兒急切道:“程書，你能動麽?把我們解開。”

程書道:“我要能動，還趴這兒等死嗎。就是能動，也打不過這人。”

他無奈地看了狐仆一眼。

這人目不斜視，不聲不響地站著，不說話，卻也讓人不舒服。他的手自然垂下，掌中的刀覆著暗紅的血漬。

程書擔心的也正是，即使他能動了，狐仆也會毫不猶豫地一刀捅上來。

但眼下沒有絲毫辦法。

他聽著身後乒乒乓乓的交擊聲，問道:“你們仙家人打架，也蠻乾?”

三叔嗤笑道:“真沒見識。”

陳心雨道:“你覺得，為什麽七十二宗內門人會被叫仙爺爺?”

程書想搖搖頭，可惜做不到:“他們有仙人血?”

陳心雨喘了口氣，道:“他們出生時，人人口銜仙玉。縱使地上靈力稀薄，他們也還能和天上的祖宗借因果！”

程書納悶道:“那他們仨內門的還不趕緊借一借，還想著扮豬吃老虎?”

蘇青兒搖頭，低聲道:“玄雲婆把我們的玉都敲碎了。若是強行用，此生便是個廢人。更何況，我和三叔被抓來時，玉都被奪走了。”

程書長歎一口氣。

堂堂七十二宗之一，竟然淪落至此。

……

蘇慧然已經陷入僵局。

他的身邊，七八個黃衫人手中鐵索飛舞，將他團團圍住。

他的劍揮舞不得，動輒被鎖;又退不得，幾人圍得緊密，真如鋪下一張鐵網。

周大斧頭站在一旁，瞅準時機，手中鐵斧飛射出去，正打在蘇慧然的劍身上。蘇慧然猛然受力，防備不及，手中劍竟也脫出，和鐵斧一起插在地上。

一個黃衫人趁機出手，手指舞動，一條鐵索斜飛過來，將蘇慧然攔腰捆住。

蘇慧然發出慘烈的叫喊，用手攀住鐵索。

余下的黃衫人這時也一齊出手。

蘇慧然的腰被緊鎖著，閃避不得。余下的鐵索將他從胸到腳，裡三圈外三圈地捆了個結結實實。

他被束立在了原地。

周大斧頭一個箭步向前，把斧頭拾起，眼中嘲諷意味濃厚。

他絳紫的唇咧開，就待出手。

程書看到蘇青兒悲戚戚地閉上眼。

身後，蘇慧然的呐喊聲嘶力竭:“白雲出岫，獨具道心，不肖子孫蘇慧然，叩請老祖借力！”

他咬破了舌，幾滴血落在胸前。

那邊的衣衫下竟然掛了塊碎玉。

緊接著，仿佛有一條玄秘不可見的絲帶從渺遠的天上垂下，落入這個不起眼的院子裡。

自到這片天地以來，程書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靈力”。

那是一種不可言說、不可捉摸的東西。

但即使是閉上眼，封住耳，杜絕五感，你仍能感受到那樣的存在。它流在天地之間，就好像和你的靈魂直接對話。

程書即使是背對著蘇慧然，仍能感覺到他站在那裡。

靈力垂落，縈繞在蘇慧然周身，化為他的手與足。

哢、哢！

鐵索的崩裂聲。

碎鐵零落在地，黃衫人猛然退卻。

蘇慧然顫抖著抬手。

一縷靈氣從掌中射出，直飛向周大斧頭。

周大斧頭神色一變，倉皇道:“蘇門主欺負我這樣的外門人！”

他橫飛出去，摔在地上。胸口像被灼燒過一般，留下一道駭然的傷。

至此，程書終於知道了什麽是仙人。

這甚至只是仙人在天地間隨意撇出的一道因果。

蘇慧然咳出一口烏血，忍痛站著，又看向周圍的黃衫人。

這幾個人驚恐地退了一步。

程書道:“有救了?”

蘇青兒搖搖頭:“他的仙玉被廢，借一次力，從此便是個廢人了。”

正當全場目光都望向蘇慧然時，程書聽到狐妖的驚呼聲。

“你怎麽沒有氣機?”

程書看到面前三人露出驚異的神色。

他也想扭頭去看看，卻忽然發現自己能動了。

狐妖的禁製已解開。

程書轉身，看到天上衣袂翩翩，如有一抹流雲劃過，狐妖面目猙獰地衝著那朵雲張開了嘴。

從流雲裡閃出了一道銀芒。

狐妖龐大的身子僵住了。她的頭落下，頸中噴出數米高的血柱。

墨哀飄然點在地上，背負長匣，白衣勝雪。

狐仆眼中悲愴，聲如老鴉，提刀上來要刺他，被墨哀信手一劍割破了喉嚨。

他看向程書。

“跟我走。”

“那他呢?”程書望向陳心雨。

他是誅仙教的人，若留下，勢必難活。

墨哀不言語。

“不用管我。”陳心雨漠然道。“我已是個死人。”

程書顫抖著爬起，把陳心雨身上的繩索解開，仍想去攙他，可惜自己也沒了力氣。

他懇求地望向墨哀。

墨哀搖搖頭:“他已被人灌下遏靈散，時日無多了。”

程書錯愕。

他隨即醒悟過來，瞪著蘇子玉:“是你！他分明沒有害蘇長老！”

蘇子玉冷笑道:“但他是誅仙教的孽畜，給他灌點自家的寶貝，真可謂自食其果。”

蘇青兒這時喊道:“你傻麽?要走就快走啊。 以後別和七十二宗扯上關系。”

“一個都別想走！”

周大斧頭狼狽爬起，回身衝著這邊吼道。

墨哀橫劍，門口忽地傳來一聲高亢的聲音:

“暮雲老人到！”

滿院寂然。

程書看到蘇慧然的臉上抹上了陰霾。

最先踏入的不是什麽老人。

兩個黃衫的壯漢，肩上扛著個白玉棺材，吭哧吭哧的，一步一個腳印，步入了院子。

他們往旁邊一拐，玉棺龍擺尾一般轉了向，棺尾也有兩人扛著。

接著，又是四個人，又是一口白玉棺。

兩具棺材被輕放下，橫在廟門兩旁。

隨後，一個黃金袍黑雲紋的老頭子踏了進來。面似枯松深刻，發如獅鬃迎風，凜凜地掃了眼院子。

六個金袍人跟在他身後，小步走進，在他身後立著。

這十五個人並兩具棺材，像道圍欄一般，封住了去路。

三叔的眼睛黯淡下去，他衝著蘇青兒頹然道:

“是暮雲老人，暮雲莊四長老周之海。今天是走不脫了。”

蘇青兒臉變得煞白。

暮雲老人陰惻惻地道:“按照七十二宗的規矩，殺人不破元神，內門須留一條血脈。今日白雲門騎到我們臉上撒野，便順手送蘇門主和蘇子玉長老成仙。”

那六個金袍人各自掏出一柄小刀，在手上劃拉一下，血抹在腰間玉上，齊聲喊道:

“暮雲如火，昊天賜光，叩請老祖借力！”

六道磅礴的靈氣如雷轟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