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兒面無神情,余光一瞥,密室南面隱約鎖著一人,兩條鐵鏈凌空垂下,死死鎖住他手腕,另有兩條耷拉地上,拴住了他腳腕。她心裡咯噔一下,稍稍抬頭,只見眼前男子頭髮遮面,衣衫襤褸,渾身血跡斑斑。雖然看不清他模樣,但她早已猜出幾分,不禁嬌軀一顫,不忍再看。
見男子一言不發,薑夢雪陡然湊近,玉指挑起他下顎,冷笑道:“好厲害的夏婉瑩,竟然能用藥丸幫你恢復了一半內力,又壓製住了身體的痛楚。可惜,她千算萬算終究還是漏算了,沒想到你會落在我手裡,哈哈……”
“哼!”天賜冷眼望著薑夢雪,不屑一笑道,“那又如何?難道你敢殺我嗎?”
被他一激,薑夢雪眼冒煞氣,突然一爪扣住天賜肩膀,痛得他豆大汗珠直冒。見天賜痛楚難當,她又松了鳳爪,得意道:“殺了你豈不是太便宜你了?難道夏婉瑩沒有告訴你,這種藥物有反噬作用嗎?等藥效一過,你的內力將逐漸流失,你的疼痛將數倍增加!現在你應該已經感受到了吧?”
天賜眉頭緊鎖,心下叫苦不迭。他體內的藥效早就過了,此刻全身痛不可當,宛如扒皮抽筋般。原本以為是被多聞天王凌雲思打傷的緣故,現在才明白竟是藥物的反噬作用。
見他牙關緊咬,冷汗直冒,薑夢雪暗暗竊喜,負手湊近道:“怎麽樣?要不要我幫幫你?你要是肯與我合作,我就給你個痛快,讓你死得舒舒服服,否則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在痛苦中煎熬,死不瞑目。”
薑夢雪的心思他雖然不知道,但猜也能猜到,要麽是利用自己誘捕婉瑩,要麽是引天佑入甕。無論是哪種結局,都是天賜不願看到的。他寧願自己在痛苦中煎熬,也不願看到自己在意的人被人欺辱,甚至是當著自己的面被蹂躪。
見他一聲不吭,薑夢雪怒道:“哼,冥頑不靈,那就讓你嘗嘗萬蟲噬心的痛苦!”她兩指一點,一道毒氣竄入天賜膻中穴,邊不斷輸氣,邊惡狠狠道:“你傷了聖童命根,這是給你的報應!如果不肯合作,本聖女還有更狠的招等著你,保管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話音未落,天賜已經感覺心痛難忍,宛如萬蟲噬心般。很快痛楚遍及全身,隻覺手腳酸麻,頭腦惡重,渾身不住抽搐。此刻他已經沒有內力,宛如待宰的羔羊般,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失態,卻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牙關緊咬,盡量保持理性。不過很快最後的理性也被破了防,身體的痛苦逐漸超越理性的約束,他大叫一聲,昏厥過去。
薑夢雪不屑一笑,抬掌禦冰,覆在天賜面上,冷冷道:“想裝死,哪有這麽容易?”冷冰激面,天賜打了個冷顫,逐漸恢復了神智。霎時萬千痛楚齊湧心頭,當真如萬蟲噬心般,牽引四肢、前胸、後背齊齊痛不可言。一瞥天賜痛苦神色,薑夢雪得意大笑,邊笑邊道:“冰兒,看著他,不準他睡,直到他肯屈服為止!”
待聽到密室門合上聲音,冰兒緩緩抬起頭,瞅著天賜痛楚神色,小心翼翼道:“痛嗎?”天賜強顏苦笑,已經汗珠淋漓,面色蒼白。見他眼神迷離,冰兒突然抬掌按住天賜心窩,霎時一陣寒意遍及他周身,天賜稍稍恢復了一些神智。冰兒又小聲道:“好些嗎?”天賜苦笑點頭,隻覺痛苦稍稍減輕,至少沒了痛入骨髓的灼燒感。待他稍稍清醒,冰兒再度飄然後退,又站在一旁,低眉不語。
天賜正想說些感激的話,但嘴唇欲裂,竟張不開嘴。望著冰兒低眉垂發,料想她必然擔心薑夢雪突然殺到,便沉默不語,也緩緩合上雙目。不知睡了多久,身上再度痛楚難當,灼熱感遍及周身,直到被痛醒。
冰兒覺察異樣,玉指一點,道道寒氣灌入他周身。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冰兒小心翼翼道:“你想說什麽?”天賜眼神朦朧,嘴巴勉強張開,慢吞吞吐出一個字:“水……”冰兒一愣,四目望去,周圍並沒有水。她剛奔到密室門旁,又眉頭緊皺,緩緩縮回了腳。突然抬掌幻冰,待冰水融化,再慢慢送入天賜口中。
不知不覺油盡燈枯,望著四周漆黑一片,天賜突然張口道:“你……叫什麽名字?”
冰兒一驚,遲疑一瞬道:“冰兒。”
“我是問你的真名。”天賜氣若懸絲道。
“微雨……”她努力回想,依稀記得。她自幼被秦昭君收養,那時秦昭君剛與薑全壽成親,膝下無女,便認她為義女。後來薑夢雪逐漸長大,秦昭君有心讓微雨跟她做個伴,便讓二人住在一起。不料幾年後秦昭君自殺,薑夢雪性情大變,從此變得狠厲而凶殘,時常無緣無故傷害她,甚至給她取名冰兒,視為下等人。每每想到這些,她冰封的心總是感到陣陣疼痛。如果不是感激當年秦昭君救命之恩,她也許早就銷聲匿跡了。
“好名字,”天賜苦笑道,“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聽著他念著古詩,冰兒不知不覺摸了摸胸口的銀扣,她依稀記得當年秦昭君說過,自己父母被倭寇所殺,當時身邊只剩這枚銀扣能證明身份。銀扣上刻著“微雨”二字,還有一朵冰花。
見她一聲不吭,天賜歎氣道:“憑你的武功,完全可以逃出去,為什麽要屈服薑夢雪?是不是有什麽把柄落在她手中?還是她給你下了藥?”
冰兒眉頭微皺,輕輕搖頭,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當年秦昭君去世前,她一直把自己當成義女,疼愛不曾少半分。就連薑夢雪也把自己當成好姐妹,無話不談,衣食共享。直到冰兒八歲那年,一切都變了:義母秦昭君突然自殺,好姐妹薑夢雪性情大變,自己曾經當成港灣的家反倒成了人間地獄。她默默忍受著薑夢雪的殘害,也曾想過逃離,但想到義母秦昭君的養育之情,又忍住了。隨著時光流逝,她習慣了,也麻木了,宛如行屍走肉般,直到遇到了天賜,自己冰封的心湖才又蕩起層層漣漪。
兩人默然不語,各有心事。
天賜想著如何避免被薑夢雪利用,從薑夢雪的手段來看,他已經猜出她的心思。原本以為薑夢雪會把自己交給宋軼峰處置,憑宋軼峰的凶殘,自己必死無疑。但現在來看,薑夢雪似乎有意瞞著宋軼峰,準備在自己身上做文章。他思來想去,猜測薑夢雪無非利用自己誘捕婉瑩,或誘捕天佑。眼下自己受製於人,既不能傳消息出去,又無法逃脫,萬一薑夢雪傳出假消息,難保婉瑩和天佑不會上當。
想到這些,天賜借著凌晨的微光瞅著冰兒,語氣卑微道:“冰兒姑娘,能不能幫我辦件事?”
冰兒輕咬嘴唇,默默搖頭。
夜幕逐漸退去,一縷斜陽照亮了密室。
不久薑夢雪飄然而來,負手笑道:“聖童,考慮一夜考慮得如何了?願不願意跟我合作?”見天賜睡眼朦朧,她強忍怒火,又問了一遍。天賜勉強睜開虎目,面無表情道:“咱們之間沒有什麽好談的,要麽殺了我,要麽放了我。”薑夢雪勃然大怒,一把扣住天賜脖子,惡狠狠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要以為本聖女不敢殺你,對我來說,殺你就像碾死一隻螻蟻一樣!”
望著天賜面上不屑神情,薑夢雪氣不打一處來,陡然回身一掌將冰兒扇飛,怒道:“廢物,一件小事都辦不好!”回頭一把揪住天賜衣襟,湊近道:“我告訴你,不跟我合作,我就把你交給聖童,讓他好好伺候伺候你!聖童是什麽人,你應該最清楚,落在他手裡,跟下十八層地獄沒什麽區別,你可想清楚了!”
“哈哈……”天賜大笑道,“聖女太小看我了,我什麽場面沒見過?修羅堂、地煞殿,當年在神龍教我也是在死人堆裡爬過來的人,你覺得我會屈服嗎?”
“哼!”薑夢雪陡然松了手,似笑非笑道,“是嗎?你以為沒有你本聖女就辦不成事?實話告訴你,就算你不配合,本聖女一樣能擒住義聖童,一樣能捉住夏婉瑩!”沒等天賜回過神,她已經領著冰兒飄然而去。
望著四周厚實的牆壁,想著剛才薑夢雪撂下的狠話,天賜憂心忡忡,依舊有些擔心:擔心天佑會衝動行事,擔心婉瑩會感情用事。此刻自己內力被封,形同廢人,只能默默祈禱,希望眾人不要被蒙騙,都能夠平安無事。
聽聞薑夢雪一行人已經趕到,聖童宋軼峰勉強掀開帷帳,坐在床邊,撐著腦袋道:“知道了!顧臣天、袁滅天,你們倆去招待聖女。鄧天恩,把房間收拾一下!”畜道魔禦顧臣天、修羅魔禦袁滅天齊齊遵命。
尊魔使鄧天恩偷偷一瞥床上白嫩長腿,忍不住舔了下嘴唇,兩眼放出婬光。匆匆卷起被褥,扛著直奔客棧後院枯井而去。剛到井邊,突然眼前閃出一個倩影。他大驚失色,定睛望去,眼前女子大眼小鼻,氣質不俗,正是仙魔使史寶釵。鄧天恩心下一慌,結巴道:“是寶釵啊,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史寶釵沒有搭話,只是兩眼死死盯著他肩上被褥,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見她起了疑心,鄧天恩忙身體急轉,指著枯井笑道:“這被褥髒了,該丟了。”沒等史寶釵搭話,急忙將被褥丟進枯井。偷偷瞅著史寶釵,眼神不住閃爍,心跳更是急劇加速。
史寶釵掩面笑道:“哎,都說大智若愚,今日我算開了眼界,總算看到大愚若智之人。鄧天恩,我勸你不要助紂為虐,否則將來會死得很慘。好了,聖女該喊我了,你自己善後吧!”
二人來到前堂,只見眾人早已到齊,唯獨宋軼峰遲遲未來。史寶釵近前兩步,在薑夢雪耳邊竊竊私語一番,驚得鄧天恩雙股打顫,不敢抬頭。薑夢雪怒目望著鄧天恩,氣得五指緊攥,吱吱作響。
不久宋軼峰緩緩走來,身軀微微彎曲,顯得無精打采。走起路來,拉胯著腿,好似邁不開步般。
薑夢雪早瞧出蹊蹺,冷冷道:“峰哥昨晚辛苦了,看來夜以繼日,累得不輕啊!要不我們自己去搜查,你就在客棧歇息吧?反正逍遙閣下落不明,你去不去都一樣。”
聽她說話陰陽怪氣,宋軼峰眉頭微皺道:“算了,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湯智淵是個老色鬼,你領著人去不合適,我不放心。”
“哼!”薑夢雪語氣冰冷道,“多謝峰哥關心!既然你想去,那我們就在客棧外等著。這裡騷氣重,我去外面透透氣!”沒等宋軼峰反應過來,她已經領著眾人拂袖而去。
見她話裡話外透著譏諷,宋軼峰面色一變,已經猜出幾分。惡狠狠瞪著鄧天恩,怒道:“是你告得密?”鄧天恩大驚失色,慌忙跪地道:“聖童息怒,屬下……就是借屬下十個膽子,屬下也不敢啊!是……是剛才被仙魔使撞見了,所以……”宋軼峰大怒,拍案而起道:“史寶釵!”
眾人一行趕到渡口時,早有無當閣老湯智淵率領眾人等候多時。湯智淵笑道:“聖童、聖女,小主今日必定會趕回逍遙閣,不是乘船,就是騎馬。你們守住渡口,老夫守住城門,如何?”
宋軼峰欣然同意, uukanshu當即率領眾人埋伏渡口附近,監視過往行人。
等湯智淵一行趕到城門附近時,早有多聞天王凌雲思率卍盟眾人暗中監視。想起與卍盟的恩怨,湯智淵親自登上附近酒樓,笑道:“凌天王,別來無恙!”
見湯智淵親自登樓,凌雲思似笑非笑道:“湯閣老,昨天你殺我卍盟四人,這筆帳該怎麽算?”
“哈哈……”湯智淵笑道,“老夫在幫你,天王不僅不領情,還要找我算帳,令老夫情何以堪啊!抓捕聖童的任務即將失敗,天王回去如何交差?經過昨晚一仗,你回去之後可以稟報說我聖毒教搶走了聖童,想必柴盟主也不會怪罪你。老夫良苦用心,天王竟然不能體會,嘖嘖……”
見他說話面不紅氣不喘,凌雲思皮笑肉不笑道:“看來老夫錯怪閣老了,原來閣老竟是一片菩薩心腸。既然閣老有心相助,他日閣老要是被毒尊逐出聖毒教,盡管來找我,老夫一定在盟主面前替你美言。念在閣老一片赤誠,盟主一定會收留你。”
湯智淵氣得面色鐵青,冷笑一聲道:“多謝美意,就算老夫抓不住聖童,毒尊也不會把我怎麽樣。反倒是天王,你要是抓不住聖童,只怕不僅會遭到盟主責罰,甚至會被逼請辭,哈哈……到時候老夫一定替你美言,讓你在我聖教擔任天君督禦一職。”
二人話不投機,紛紛怒目而視。
恰此時,一隊馬車緩緩駛來,每輛馬車上馱著一方棺木,總共九方棺木。見九棺同時出城,兩人齊齊一驚,紛紛揮手示意,兩教眾人個個神經緊繃,隨時準備攔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