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蝶奇緣 第四百九十二章 以身為棋

天佑歎氣道:“不瞞姨娘，我在擔心師兄。如果我投靠梵淨山，只怕師兄會多想。”

夏淑敏早有預料，搖頭道:“不會的，賜兒已經跟你們劃清界限，不會再過問你們死活，你得為眾人謀條生路。眼下靈山還沒有騰出手來，一旦騰出手必會瘋狂報復，那時你拿什麽保住晴兒、雪海?”

“可是……”天佑遲疑道，“當初衛聖尉不是說，爹生前希望我們加入靈山嗎?只有加入靈山，才能裡應外合扳倒靈山，不是嗎?”

“此一時彼一時，”夏淑敏歎氣道，“當日上尊是這麽安排的，畢竟靈山實力深不可測，唯有內外夾擊才能扳倒他們。但後來衛聖尉去見了天后，天后否決了這個計劃。”

“啊?”天佑驚道，“我怎麽不知道?”

夏淑敏苦笑一聲，將舊事娓娓道來。

原來那日眾名門圍攻八公山，婉瑩親自下山遊說，打算個個擊破。

待天佑、紫琉璃和兩盟眾人走後，衛青山踏著竹筏順流而來。

婉瑩暗暗欣喜，飄然落在竹筏上，順溪出城。

見出了城池，她負手笑道:“衛聖尉終於肯露面了！”

衛青山恭敬道:“天后息怒！老夫奉命行事，都是無奈之舉，並非要置天尊於死地。”

“好個奉命行事，”婉瑩冷曬道，“上尊到底想幹什麽?他真以為這樣就能把夫君逼上絕境?就能助天佑他們打入靈山?即便他們到了靈山，就一定能得到重用?靈山向來最重能力，憑天佑的資質和能力，必不會得到重用。那時進退兩難，後招又是什麽?”

衛青山沉思片刻道:“上尊沒有細說，隻說讓他們潛伏進去，相機行事。待時機成熟，再揭竿而起，一舉瓦解靈山。”

“唉，”婉瑩歎氣道，“既然上尊沒有細說，那這件事就聽我的，不要投靠靈山，去投奔梵淨山。”

“這……”衛青山遲疑道，“不瞞天后，我已經告訴聖尊，是天尊殺了他父親。現在聖尊一心要為父報仇，未必肯聽天后的。”

婉瑩皺眉道:“他為什麽對你的話深信不疑?難道他就沒有懷疑你是靈山派來挑撥離間的?”

衛青山捋須笑道:“因為我告訴他，我背叛上尊投靠靈山也是上尊的謀劃。當日上尊得知靈山要獵殺他，便想到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將計就計。我背叛上尊，就是為了讓靈山的人做個見證，親眼見證天尊欺師滅祖。只有這樣，他們才會相信聖尊與天尊反目是真，才會真心接納聖尊。有了這血海深仇，靈山必會重用聖尊，借刀殺人。待時機成熟，聖尊他們就可以裡應外合，一舉重創靈山。”

“好計劃！”婉瑩神色凝重道，“可惜，這個計劃還有破綻。”

“什麽破綻?”衛青山急道。

婉瑩擲地有聲道:“人質！如果靈山沒有中計，而是趁機囚禁了上尊，將來再用上尊要挾天佑，你們的計劃就可能滿盤皆輸。”

“這……”衛青山若有所思道，“當日聖護和我都跟上尊提起過，不過上尊隻說了一句，‘我自有安排，你們依計行事即可，不必瞻前顧後。’”

“上尊在忽悠你們！”婉瑩冷笑道，“他已經死了，今後由我執棋。你幫我解圍，我自有辦法扳倒靈山。”

衛青山左右為難，無奈躬身道:“還請天后明示，否則老夫不敢更改上尊謀劃。”

“好，”婉瑩鏗鏘道，“你聽清了，你先想辦法幫我解圍，最好當面揭穿靈山虛偽的假面。待事成之後，我會想辦法讓他們師兄弟反目。等時機成熟，讓天佑他們投奔梵淨山。梵淨山與靈山向來不和，只要他們實力壯大，必會引起靈山忌憚。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咱們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一旦靈山衰落，我的木偶就可以從內部瓦解他們。那時靈山內外交困，彈指可滅！”

“這……”衛青山細細思忖，搖頭道，“上尊大費周章，除了要保全聖尊、聖後外，還想以最小的代價扳倒靈山。如果按天后的謀劃，豈不是要魚死網破，血流成河?你們不了解靈山的實力，寄希望於梵淨山是自欺欺人，最後恐怕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錯了，”婉瑩撚發道，“他不是要保全天佑、晴兒，恰恰要葬送他們。他所謂的最小的代價不是葬送自己，而是葬送他們兩個，等將來反攻之時，就是他們殞命之日。如果上尊的計謀得逞，只怕所有潛入靈山之人都會有去無回。我不否認他的謀劃很周全，也不否認他的計劃有可能成功，但我不會眼睜睜看著晴兒他們死得不明不白。按我說的做，我保證萬無一失，必能扳倒靈山！”

衛青山長歎一聲，猶豫不決。

聽夏淑敏說起舊事，天佑驚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來。他不敢置信，歪坐椅子上，愁眉緊蹙道:“師嫂想讓我投靠梵淨山?萬一……萬一爹沒有死，一直被靈山囚禁著，我怎麽辦?”

“怎麽可能?”夏淑敏驚道，“衛聖尉不是已經說了，他親眼所見上尊慘死風鶴林。”

天佑愁眉苦臉道:“我可能想多了。我總覺得爹這麽聰明的人怎麽可能輕易就這麽死了?唉，算了，不想了。既然師嫂想讓我們投靠梵淨山，那我們就照她的意思辦吧！”

晚上晴兒聽聞天佑要去梵淨山，急道:“就算要去也要等見了妹妹再說！妹妹生死未卜，這個時候我哪兒也不去！”邊說邊雙手抱胸，嘟嘴不語。

天佑無奈賠笑，甜言蜜語一番，這才平息。

眾人苦等十日，依舊沒有等來佳音。

天賜剛要詢問，只見渡劫護法龐宗義率眾護法飄然而至。

龐宗義滿臉堆笑道:“恭喜天尊，賀喜天尊！”

天賜滿臉疑惑道:“天后呢?約好今日，為何不見清虛長尊?”

“天尊息怒，”龐宗義笑道，“經過一番救治，天后總算脫離危險，逐漸有了好轉的跡象。不過，眼下恢復還要一段時間，至少需要靜養一個月。”

天賜喜怒參半道:“你們一拖再拖，到底要拖到何時?清虛長尊不敢見我，太靈長老也不敢見我，如今派一個渡劫護法來打發我，靈山簡直目中無人！”

見天賜煞氣滿面，龐宗義急忙賠罪道:“天尊息怒，不是我們不肯送還天后，而是天后尚在恢復之中，貿然離開靈山，離開靈池，出了事只怕天尊承受不住。”

“靈池是做什麽的?”天賜驚道。

龐宗義自知失言，眼神閃躲道:“天后傷勢太重，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難道天尊要眼睜睜看著天后再踏入鬼門關嗎?清虛長尊再三囑咐，請天尊稍安勿躁，一個月後必完璧歸趙。”

天賜目光逼視道:“若不能完璧歸趙，靈山將永無寧日！”

眾人面色大變，龐宗義也面露尷尬道:“天尊心情老夫能理解，不過請天尊放心，敝派從不食言，一個月後必讓天尊得償所願！”

“好！”天賜鏗鏘道，“本尊姑且信你們最後一回！既然一個月後才能恢復，那本尊要回山一趟，先做些安排。”

“天尊隨意！”龐宗義陪笑道，“清虛長尊說了，天尊隨時可以下山，也隨時可以拜山！”

“如此最好！”天賜冷眼一瞥，拂袖而去。

天佑等人見到天賜突然出現，個個驚喜交加，一擁而上，爭相詢問。

天賜面色和緩道:“夫人已經沒有大礙，你們不用繼續在這裡耗費光陰，都回去做自己的事，我一個人留下就行。”

“妹妹真的沒事了?”晴兒急道，“為什麽不把她接下山?”

“是不是靈山不肯放人?”夏子龍橫眉道。

“天尊，”傅玉成疑惑道，“要是有難處，你盡管開口，我們一定赴湯蹈火，拚死救出天后！”

“都別急！”夏淑敏抬手示意道，“大家都不要焦慮，聽賜兒慢慢說。”

天賜歎氣道:“靈山醫術高明，已經醫好了夫人，只不過恢復尚需時日，最快也要一個月，慢了說不定要兩個月。我有心接夫人回山門靜養，又怕她舟車顛簸，容易出事。思來想去，隻好讓她留在靈山靜養，等完全康復再接她下山。”

眾人欣喜萬分，唯獨香雪海愁眉不展，心下暗道:“靈山用了什麽異術?莫非也是借屍還魂術?奇怪了，靈山真會借屍還魂術，為什麽不復活葉玉蓮、南宮慶和常五郎?”

見天佑、香雪海一言不發，天賜幽幽道:“只要夫人能平安歸來，之前的恩恩怨怨我都可以不計較。等夫人歸來，我希望陪她安度下半生，不再插手江湖恩怨。你們要是不嫌棄，就留在八公山吧，我讓冰兒恢復你們的譜牒。”

天佑淚濕眼眶，搖頭道:“師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們已經答應前往梵淨山，有梵淨山庇護，無人敢為難我們。”

“梵淨山?”天賜稍驚道，“這麽遠?其實大可不必，我已經與靈山談妥了，我讓出逍遙閣、天靜宮和玄女教，他們讓出神龍教、天魔教、聖毒教，雙方都不再插手九大教派之事。今後你們想收復故土，隨時可以折返舊地。”

眾人神色各異，或喜或憂。

夏淑敏率先發聲道:“賜兒，你真的打算一輩子躲在八公山，不再插手江湖恩怨?婉瑩險些被人害死，你師父、嶽翁、師妹慘遭屠戮，難道這些血海深仇你都要一筆勾銷嗎?就算你不想為死人報仇，總要為活人多想想。為了替你洗去冤屈，佑兒、晴兒、雪海、玉琴、衛聖尉他們都已經得罪了靈山，下一步靈山必會瘋狂報復，你忍心看著他們出事嗎?”

“姨娘不要為難師兄了，”天佑擲地有聲道，“我的事我自己能解決！只要背靠梵淨山，靈山必不敢輕舉妄動。”

“不必擔心，”天賜若有所思道，“只要你們仍是八公山門徒，就無人敢為難你們。”

“那義父的大仇呢?”夏子龍抱劍而立，面色冷峻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能不報！”

“我也是！”傅玉成雙手拄劍道，“義父、姨母、姑母都死在賊人手裡，此仇不報我寢食難安！”

“還有我！”天佑鏗鏘道，“衛聖尉已經告訴我了，我爹不是師兄殺得，是被靈山殺害的！他們栽贓嫁禍師兄，師兄卻不肯告訴我真相，是怕我會白白送命嗎?內兄說得對，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即便丟了性命，我也不能不報！”

“我們也是！”晴兒拉著香雪海道，“她有血海深仇，我也有，我們不報，指望老天爺收了靈山嗎?”

見群情激奮，天賜冷漠道:“為死人報仇，置活人於何地?你們想報仇我不攔著，但我不會這麽做。我險些失去摯愛，已經嘗到了錐心之痛，我不會再拿命冒險，置夫人於絕境。我勸你們不要執著於復仇，珍惜眼前人，不要等到失去後才追悔莫及。”

眾人無言以對，紛紛冷視不語。

“罷了！”夏淑敏黯然道，“人各有志，何必強求?既然賜兒想過安穩的日子，那報仇之事便與你無關，今後你不必插手。佑兒、雪海，咱們走！”

天佑、晴兒、香雪海紛紛辭行，夏子龍、傅玉成也隨後辭行，冰兒左右為難，不知所措。

天賜瞧出她為難之處，淡然苦笑道:“讓你重修的譜牒都修了嗎?”

冰兒忙點頭道:“三老九護的譜牒都修好了。”

“果然聰慧，”天賜欣慰道，“有了這些護身符，我就放心了。夫唱婦隨，你不跟去嗎?”

冰兒遲疑片刻，無奈辭行。

望著熱鬧的大堂轉眼變得空蕩蕩，天賜第一次感到落寞淒涼又迷茫。

回到八公山，立刻昭示江湖，八公山與靈山握手言和，從此不再敵視。同時宣布遵守名門規矩，從此不再干涉江湖眾門派事務。

不久靈山也昭示江湖，無意與八公山為敵，願化乾戈為玉帛，同時遵守名門規矩，不再無端干涉眾門派事務。

靈山與八公山和解，對眾名門來說是一種解脫，眾名門紛紛派人祝賀，唯獨梵淨山、神農頂、賀蘭山等不肯祝賀。江湖各教派不願夾在兩派之間左右為難， 也紛紛祝賀，唯獨幽冥教不肯祝賀。

聽聞兩派和解，幽冥大帝紫琥珀怒摔文書道:“無恥！咱們原本依附靈山，他派天后挑撥離間，逼咱們依附梵淨山。現在倒好，他自己跑去跟靈山和解，背信棄義，無恥至極！”

紫琉璃無奈撿起文書，攤手道:“榜姐被扣，他被人打中七寸，不得不這麽做。不過，我相信榜姐，只要她能平安歸來，必會重新豎起反抗靈山的大旗！”

“我的好妹妹，”紫琥珀苦笑不得道，“到現在你還執迷不悟，還信夏婉瑩?”

“當然咯，”紫琉璃自信道，“榜姐一向未卜先知，我不信她沒有後招。說不定被靈山劫走也是計劃中的一環，誰知道呢?”

沐寒月、郭嘉佑面面相覷，都不敢吱聲。

紫琥珀冷曬一聲道:“如果她真這麽厲害，那八公山就不會落得眾叛親離了。”

紫琉璃明眸閃過一絲亮光，笑道:“我猜到了！也許這就是榜姐想要的結局！好一招禍水東引，好一招韜光養晦，好一招鳳凰涅槃！”

眾人似懂非懂，紛紛面露疑惑。

紫琥珀急問，紫琉璃又愁眉道:“我只是看到了表面，還沒有參透全部。如果真像我說的那樣，那麽現在八公山跟靈山和解是不是意味著榜姐的計劃失敗了?如果失敗了，那麽接下來靈山必會全力對付梵淨山，咱們豈不是危險了?”

“不必擔心！”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從殿後傳來，沒等眾人回過神來，殿中已經多了一個虯髯老者。他劍眉橫對，面目黝黑，正是昔日大帝紫洞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