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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间,宁家两兄弟一个好文,一个好武,在剑术创新上颇有造诣的长子宁杨,闭关研创出孤鸿剑法的雏形,声名大噪,而次子宁松则一心痴迷画作,对舞剑弄枪没有半点兴趣。
后来两兄弟各自成家,一个游历江湖无拘无束,一个开设画堂,广揽门生。
如今还在绥州的宁家后人,便是宁松的后代,也就是师娘母家二叔那一脉。
几十年过去了,画堂主人传了三代,教授的弟子过百千,其中不乏已成名的大家。
宁只少时来过画堂,记忆有些模糊,于是两人一边记忆寻找,一边向当地人打听问路。
「青樾画堂」在绥州城中名声算响,两人很快寻到。
登门时,宁说明自己访亲的来意,又拿出一块玉佩奉上,交给守门的小厮,对方接过玉佩看了看,不知门道,便叫两人等候片刻,他进去向主人询问过。
等待期间,白娅好奇问:“现在画堂的主人是谁啊,公子认不认识?”
宁?回:“是宁松之孙宁长林,按辈分来说,是师娘的侄儿,和我们是同辈人。当初我随师父师娘到绥州探亲,在青樾画堂短暂住过一段时日,那时候宁长林还没出生,我们之后也没有见过面,所以彼此是不认识的。不过有师娘的玉佩当登门信
物,他们总不会将我们拒之门外。”
白娅点点头:“那是不会的。”
两人刚刚聊完,方才守在门口的小厮去而复返,小跑回来,招呼两人进门。
他言道:“我家公子认得那块玉佩是姑母旧物,叫我请两位进门。”
宁颔首:“麻烦带路。”
去往画堂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回廊,今日天气好,阳光足,廊道两侧挂着不少未装裱的画作,应是在刻意防潮阴干。
白?好奇左顾右盼,欣赏着不同画作上的起伏山峦、潺潺溪流、花蕊凝露。
小厮瞥过余光,注意到身后的白衣公子目不斜视,毫无欣赏之意,但他身边跟行的姑娘却明显有兴趣的样子。
便主动介绍说:“这些都是公子学生的画作,临裱前晒一晒,公子当下正在偏堂上课,请两位入画室喝一盏茶,稍等片刻,公子下课便来。”
白?应了声,又搭话道:“你家公子应当很年轻吧,连他的弟子都画得这么好,你家公子岂不是画技更高超。”
听着自家主人被赞誉,小厮也觉得与有荣焉。
他面上挂笑,热络回复,语气中自然带着一分骄傲:“我家公子三岁时便启蒙了,勤勉好学,没有一日怠惰。垂髫之年,当同龄学子还在研究横撇竖捺的基础笔法时,我家公子已经可以蘸彩挥毫,一气呵成勾勒山川轮廓了。在绥州本地,几乎无
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家公子‘画仙‘的雅号。’
话音刚落,宁?笑出一声,但表情没多大变化。
小厮听出这声笑不带敬意,蹙眉回头,见对方神色无异,不禁怀疑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白?则在想,前有「剑圣」后有「画仙」,宁家一族真是人才济济。
对方这话是介绍给她听的,自要回复一句,不能冷场。
白?想了想,给面子地言道说:“不知这里有没有张挂你家公子的画作,能亲眼一睹「画仙」名品,我们也算不白来绥州一趟。”
这话说进了对方心坎里,小厮面上笑容明显灿烂了许多。
他得意回道:“廊下没有,但画堂里挂着两幅公子的得意之作。只有历代画堂主人的亲笔才能挂其中,并且必须是个人最满意之作,姑娘待会儿可以留意看一看,到时便知晓,我的话没有夸大其词,更不是自吹自擂了。”
白?微笑应声:“好,那我便期待一看了。”
聊到这儿,小厮不再闲语搭话,认真在前带路。
白?觉得自己人情世故做得周到,正好与公子互补,不然他无意间总是容易得罪人。
两人在后肩并肩走,光影沿着画卷边缘的罅隙泄进廊中,有风拂进来,掀起画卷一角,鼻息间隐约可闻浅淡的墨香味道。
回廊环绕,飞檐翘角,加之眼前的一幅幅画卷,叫这宁府的画堂小院格外具有意境美。
其中,有一副夜宴图被阳光铺洒满卷,白娅被吸引目光,正想偏移脚步过去多看两眼,腰间突然被人一拦,脚步随之被阻。
还未来得及反应,后颈又被用虎口掐住,她眨眼向前看去,只见前方压过来一片阴影。
是公子突然停步凑近,睨眼盯着她,眸光不太友好。
白?心惊,又茫然。
顾及旁人还在,被白?抬手一推,眼神一嗔,宁没有继续做挡路石,松手将人放过。
但短瞬的靠近,还是叫白她心有余悸地心跳加速,腰肢发软。
她瞪了宁?一眼,眼神质问他为何吓人。
宁?压低声音,语气含带意味说:“有什么好看的,看我舞剑时没见你这么认真。
白?同样小声回:“公子都多久没在我面前舞过剑了,上一次什么时候,我都要忘了,你倒是记得深刻,还知道我当时有多认真。”
宁:“那你想看吗?”
白娅:“想。”
两人刻意同样放缓了步速,小厮走在前,慢慢与两人拉出几步距离。
宁?看向白?,口吻随意说:“寻常剑式随你何时想看,我何时都能配合。”
白?瘪瘪嘴回:“可我想看孤鸿剑式。”
宁含笑,看她一眼,心想,现在她在自己面前真是少了顾忌,半点都不藏着掖着了。
但她显然还缺份胆量。
宁?故意言道:“也不是不行,但师命在身,前提是什么你知道。”
前提是,嫁给他。
两人要经历同床同寝的亲热,待她真正成为他的枕边人后,才有资格去看他隐秘不外示人的孤鸿剑招。
白娅垂目,没敢应这话。
宁?见她依旧退缩,没有放过她,追问道:“所以,也不是真心想看,是不是?”
白?嘴唇抿得紧,面对公子相逼,她心头惴惴,一时竟回答不出一个字。
她当然是真心想看,并且急迫想看,此事关乎兄长的安危,她急需拿到剑招交予表兄,以解当前困境。
可若是只有付出献身的代价才能得到剑招,她一是过不了自己那关,二是不愿以嫁娶为谋算,再一次欺瞒公子,骗他伤心。
他对她的好,她全部记在心里,哪能一直心安理得地以怨报德?
她不是无心之人。
眼见廊庑马上要走到头了,白娅定定神,认真回复宁?道:“我愚钝,没有练武的天赋,公子的剑式还是留给命定的有缘之人看吧。”
说完婉拒的话,她已经认定自己是不可能完成任务了。
待陪完公子最后一程,她会自觉离开。
宁?面无表情,轻喃重复着她的话:“命定有缘之人……………
而白?逃避一般,在说完方才那番话后,便立刻迈开步子加速向前,自然没有听到宁后面又道:“不能是你吗?”
命定的有缘之人,不能是你吗?
没人给他答案。
将两人引领到宁家画堂后,小厮退下去,没一会儿,有仆婢进门给两人奉茶。
画堂里挂展的画作不少,方才在路上听小厮介绍过,只有历代画堂主人的满意画作才会挂在此,充当门面招牌。
白?与宁各看各的。
因方才那几句言语交流,此刻两人之间流动的氛围稍有尴尬。
尤其白娅,刻意相避。
宁?见状,主动坐到座位上品茶,刻意与她隔开距离,叫她能够独处自在点。
白?侧了侧首,自然察觉,但没说什么,只佯作不觉地继续看画。
她顺着进门左手边的墙壁开始看,画幅有大有小,种类丰富。
有挥毫泼墨的浅绛山水,留白之处,墨韵天成;也有工笔细致的花鸟图,翎毛走兽生动,线条勾勒,细腻流畅。
走到壁角,意外看到两幅纵长的宗教罗汉图,罗汉坐禅冥想,眼神外透着悲悯与祥和。
白?不由赞同起方才看门人说的话,「青樾画堂」历代堂主的水平,确实高超,名不虚传。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动静。
白?回头,见是宁?将茶盏重重放下,杯托与杯盖相撞,碰出脆响。
他目光定在一处,旋即起身,自顾自朝右边墙壁走近,最后脚步停在一幅上巳修?图前。
公子明明对画作不感兴趣,为何只对这一幅特别?
白?好奇,也关心,走过去主动询问:“公子在看什么?”
宁目光不移,盯着那画上临溪濯足的三个少男少女,伸手指了指,迟疑言道:“这上面画的,是我师父师娘。”
白?诧异看过去。
那画上人物确实勾勒得清晰,一对少男少女边濯足边对视嬉闹,两人身后,坐着另一个青衫少年,正抻脖偏头,好像是想探看友伴们在闹什么这么开心。
可是虽然清晰,但面部特征不够,似乎并不能通过这么简单的着墨认出身份。
白?问:“公子是如何辨认出的?”
宁伸手,指给白娅看一处细节。
画上那对正嬉闹的少男少女,男子身旁放着一把剑,吞口处隐约有一个月亮的图案,而那女子身后也露着一个剑头,柄口附近有个禽鸟形状的印记。
“当初剑宗向师父传授孤鸿剑式时,同时还传下两把宝剑,一把叫孤月,一把叫鸿雁,剑柄上各自依名有专属刻印,我注意到剑身细节,方才确认………………”
若是如此,倒说得通。
白?又问:“公子先前没见过这幅画吗?”
宁摇头:“没有印象。
白娅看着画中的第三人,不免好奇。
她伸手指了指,问:“这位前辈是谁,公子识得吗?”
画面中的第三人其实也有鲜明的特征,他掀开袖口,露出手臂,臂上有三点相连的痣,很特别,也很惹眼。
至于身份………………
宁认真想了想,猜测道:“从前我偶尔听说过,我师父曾有个师兄,因为观念不合,离开师门自行闯荡了,很多年都没有音信,大概,此人就是师父的师兄吧。”
两人正说到这儿,「青樾画堂」的堂主宁长林终于姗姗来迟。
他一身淡绿色衣衫,眉目儒俊,气质翩翩,进门后见面行礼,对两人招待周全。
“刚才见到姑母的家传玉佩,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不知公子与姑娘是何人,怎么会有姑母的旧物?”
宁等了那么久才见到人,显然有些不耐烦。
他免了多余寒暄,直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我是宁?,路过绥州,想为师父师娘上一炷香。”
闻言,宁长林面露惊喜,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宁?,激动说:“原来你就是姑母与姑父的徒弟,我先前知闻过你「小剑圣」的名号,一直想与你相识呢。”
白娅在旁一愣,也是第一次听说,公子还有这样的江湖名号。
不过再霸气的名号,前面缀一个小字,也消损了威慑力。
宁?看了白?一眼,收眸,显然并不喜欢这个名号。
他口吻冷淡道:“我们行程紧,待会儿还要赶时间回渡口,还请堂主领路,带我们去祠堂上柱香。”
听宁这样说,宁长林原本打算招待宴请的话语只得生生憋住了。
既如此,也不好强行留客。
他面露遗憾,愿意配合领路。
在出发前,宁指着一幅画,向他问了一句:“这画上的第三个人物,堂主可认识?”
宁长林目光移过去,仔细看了看,回道:“这是我祖父留下的画,你指的,应是你师公首徒,也是你师父的师兄。听说此人是因为想走官途,与你师公庙堂的想法相悖,于是两人起了冲突,此后,此人便离开师门了。我是听我祖父偶尔聊到
过,但知晓得并不详细。”
宁?:“所以,他后来去做官了吗?宁公子可知他的名字?”
宁长林见宁如此好奇,给面子地认真回想一番,而后道:“此人应唤窦为,至于后面做没做官,我便不清楚了。”
宁?大致了解,没有继续探问。
时间上确实不容耽搁,三人出发前往宁家祠堂。
宁长林将两人领进祠堂后,便自觉回避了。
宁目光寻到师父师娘的牌位,敛起衣袍,跪在蒲团上,手中敬香。
白娅在旁干站着特别不好意思,想了想,也从旁边拿来一个蒲团,放在公子身边,扑通一声跟着跪了下去。
宁缺意外侧目,看她一眼。
白娅脸红,没转头回视。
宁?道:“你不用跪。”
白娅由衷:“我也想敬一敬前辈们,好请求两位前辈保佑公子南下顺遂,逢凶化吉。”
宁挑了下眉,说道:“那多谢你?”
白娅赶紧摇头,伸手举香道:“不用见外。”
宁?唇角勾起,忽的面朝灵牌,加大音量道:“师父师娘,你们在天有灵若是听到了,便叫她如愿吧,她与我不见外,便把她所求,当成我所请。”
白娅在旁提醒他:“公子你好好说。”
宁?:“这就是好好说。”
白?抿唇安静下来,宁将香敬上,磕了三个头。
似乎很多话,都在不言中,他每一次叩首,眼底都情绪汹涌,只白娅看清的,便有想念、不舍、沮丧、以及不甘,与.......复仇?
最后那一瞬的眸光锋锐,白娅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那眼神,就是明显含着要复仇的戾意。
是......为剑圣之死吧。
白?眼睁睁看着他躬下背脊,一时动容,觉得公子身上一定压覆着累累重担。
她心疼,想为他分担一部分痛苦。
可事实却是,她的来路便注定了,她无法成为公子的分担者,反而是压在他身上的沉重秤砣。
帮不了………………
她帮不了。
从画堂离开,返回码头的路上,宁?明显情绪不高。
白?紧跟在他身边,自然敏锐察觉,公子心情低沉,较平时,话也少了很多。
她不愿公子一个人艰难消化那些不良情绪。
于是提裙向前迈开一步,挡在宁身前,阻住他脚步,神情认真道:“公子,你要不要吃糖葫芦,我去那边给你买回来吧?”“
宁顿住步,困惑回神:“什么?”
白?伸手指向斜后方,笑盈盈道:“公子不是爱吃嘛,我去给公子买一串。”
看着她眸底水潺潺的一片温柔,宁?没有拒绝。
他轻轻点了下头,说:“好。”
白?笑了笑,伸出手,动作熟稔地从宁?腰前解下钱袋子,放在手里掂了掂。
这个动作她常做,自然而然,早没有之前那样放不开。
但宁始终无法适应如常,就算再多次,也无法忽略她指尖蹭在腰间敏感位置时,产生的酥酥痒痒的异感,那麻栗的感觉直传头皮,他偏过眸,咬牙忍下,装作从容。
白娅小跑着走远了。
宁?视线跟随,保证她的身影始终在自己的视野范围里。
而后,看着白娅踮起脚尖,仔细挑选糖葫芦的可爱情状,他眸底清冷的孤感慢慢消散,而后弥漫升温。
眼里翻涌的仇恨不在,此刻,他眼前心间,都被白完全地占据了。
白?很快选好两串,向小贩询问价格,之后打开钱袋付过钱,接过糖葫芦一手一串。
宁不由浅浅弯了下唇角。
看她脚步轻快地朝自己奔来,明媚的笑脸越来越清晰。
一瞬间的恍惚,宁想到当初下定决心放她离开时,她去而复返,同样是拿着糖葫芦回来找他的。
就是那一次,他决定不再松手。
白娅在他面前站定,气喘吁吁,手里稳稳举着糖葫芦,想要递给他。
宁?伸手,却不是为了握住糖葫芦的竹签。
他轻力搭她腰上,猛地收臂一楼。
白?身形不稳,猝不及防趔趄了下,宁趁势欺身,低首实实吻住了她。
既然想要,便不掩藏。
他将心意明示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