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寶以為是他聽錯了。
他們可是縫屍人,像南風來需要處理的軍政大事,縫屍人哪有資格去議事?
“就是請我們去議事。”
老瞎子道。
“南大人的葫蘆裡在賣什麽藥?”
高木師問道。
“這個得去了才能知道。”老瞎子神色自若,“不過我們還是得做點防備,南風來這個人,對敵人很仁慈,對自己人很殘忍哪。”
高木師道:“兩位大人速去。”
“也請了高大人。”老瞎子笑道。
高木師愣道:“我?”
“所以我才說南風來不懷好意啊。”老瞎子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況且有魏寶在,南風來若想設伏誅殺他們,也不易成功。
就算成功了,南風來也沒辦法將城中的東廠眼線殺盡。
“還有一事。”
老瞎子並不急著去赴約,笑眯眯地道:“丟在門口的那具女屍,死在摧心掌下。”
摧心掌是江南朱家的獨門絕學。
魏寶在東廠的典籍中有看到過,這江南朱家在武林中頗有盛名,摧心掌曾在江湖中掀起腥風血雨,得罪人無數。
後來在諸多仇家的追殺下,朱家漸漸沒落,開始隱於深山老林。
但在近些年,朱家人又開始在江湖中現身。
“她是南風來派來的?”
魏寶隻想知道這點。
“正是。”
老瞎子點頭道:“南風來只是想摸透你的底細。”
“這事突然變得很有意思了。”魏寶笑道。
三人當中,只有高木師笑不出來。
在這四水城中,南風來最大,自然是想殺誰就殺誰。
如果南風來來真的,估摸也能封鎖消息,將一切罪孽都推給武國。
可看魏寶和老瞎子這般淡定自如,高木師莫名覺得心安。
三人不帶任何手下,來到府衙。
府衙內外,戒備森嚴。
後院的假山流水旁,南風來正在吃茶。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三人卻都覺得這院中暗藏殺機。
“三位大人,茶剛煮好,過來坐。”南風來顯得彬彬有禮。
南風來相貌儒雅,一看就是懂禮數的人。
但他此刻的示好,讓三人都覺得不舒服。
老瞎子率先過去,坐下後端起南風來倒好的茶一飲而盡。
“大人難道不怕我在茶中下毒?”
南風來哈哈大笑,像是在開玩笑。
“那我正好給魏大人試毒了。”
老瞎子也在笑。
南風來目光瞥向魏寶,皺眉問道:“不知魏大人混在縫屍人中,有何目的?”
“縫屍人當然是來縫屍的。”魏寶如實說道。
此次來四水城,他還真沒有別的目的,單純就是為了縫屍積攢壽元。
“可我卻收到消息,一旦戰事不利,魏大人將會取代我。”南風來呵呵笑道。
魏寶愕然道:“這不可能吧?”
比資歷,魏寶肯定不如南風來。
比威望,魏寶也不如南風來。
若南風來兵敗,最有可能取代南風來的人當為蘇如虎。
四水城若破,武國大軍通往長安城的途中,就只剩下函谷關這個天險。
到時候,蘇如虎也不必再往東走,就在函谷關等著便是。
武國自從宣戰以來,在極短的時間裡,就殺到四水城,恐怕就連武國人也不敢相信。
面對武國潮水般的攻勢,安國此前竟毫無準備,簡直不可思議。
“魏大人,這茶是新茶,味道確實很不錯。”南風來指了指放在魏寶面前的茶碗。
茶湯上還漂浮著幾片茶葉,茶湯金黃,看著就不錯。
小櫻不在身邊,南風來的茶,魏寶是真的不想喝。
時間已經過去一會兒,已經喝了三碗茶的老瞎子,身體尚無任何不適感。
魏寶笑道:“多謝南大人的美意,但我還不渴。”
“品茶品茶,誰是因渴才去品茶?”南風來笑道。
魏寶道:“南大人不是說請我等來議事嗎,何不直言?”
南風來臉色一沉。
高木師不由握緊了雙拳。
“今日兵敗,我想三位一定很開心吧?”南風來不再展露笑容,陰沉的臉色,如要降下一場雷暴雨似的。
魏寶皺眉道:“開心?”
“我若不敗,魏大人哪來的機會?”南風來不知從何聽來的消息,似乎斷定若安皇要撤換主帥,接替他的人就是魏寶。
魏寶冷聲道:“在南大人的英明決斷下,我大安六千將士,血染沙場,我等著實無法像南大人這般,還覺得開心,還能笑得出來,還洋洋自得……”
“你……”
南風來怒極,騰地站起,抬手指著魏寶,氣得渾身顫抖。
“難道我說錯了?”
魏寶揶揄。
西廠雨化田手頭,比南風來有才能的將領多得是,結果雨化田最終力推南風來這種東西,真不知道雨化田的腦子在想什麽。
若南風來敗得太慘,勢必也會影響到雨化田。
還是說雨化田想要的,就是讓大安兵敗如山倒?
“此外,不知南大人將那女人的屍體丟到我們休息的宅院外,是何用意?”魏寶將話頭一轉,主動提到那個被殺死的女人。
女人任務失敗被殺,這很正常。
但將其屍體丟到縫屍人居住的院門外,就是挑釁,就是別有深意。
“我聽不懂魏大人在說什麽。”南風來滿臉詫異。
老瞎子打個哈哈,笑道:“還是說要商議的正事吧。”
“聽聞三位大人趁我不在城中,私自處決了鎮守北崖的守衛?”南風來皺著眉,語調聽起來極其古怪。
老瞎子道:“大敵當前,那些蠢貨喝得爛醉如泥……”
“縱然他們犯了死罪,好像也輪不到三位來處決吧?”南風來這話倒是在理。
高木師心頭憤懣不已,敢情他們幫忙擊潰想從北崖入侵城中的來敵,還做錯了?
魏寶笑道:“他們喝得爛醉如泥,不小心失足墜入深淵,也很正常吧?”
“有人能證明是三位下令將他們丟進了淵中。”南風來看來打算借此事,好好治治三人。
老瞎子怎舌道:“了不起,居然還有人證。”
“將人帶上來。”南風來對著外面高聲喊道。
很快就有兵士帶著兩人進來,那兩人赫然是高木師找的可信任的人。
這兩人被留下鎮守北崖,現在反倒成了南風來的人證。
高木師看到他們,只是哂然一笑。
畢竟他們不是他帶出來的兵,迫於南風來的淫威,站出來指證他們,純屬正常。
若他們不這麽做,南風來有的是辦法對付他們。
“你們看仔細了,可是此三人逼迫爾等將同僚扔進深淵?”南風來問得很清楚。
那二人看看魏寶等人,又相互瞧瞧,都沒有說話。
南風來也不著急,端起一碗茶,慢慢品著。
魏寶等人的所作所為,就是目無法紀,罪該萬死。
南風來完全有理由,也有資格將三人處置。
“回大人,正是……”其中一人深吸口氣,緩緩開口。
但他剛張嘴說出幾字,就猛地用雙手捂住喉嚨,整個人踉蹌後退,轟然倒地。
只見鮮血從他的指間流出,瞬間染紅了一大片地面。
另一人無比震驚,尚未做出任何反應,就覺喉頭一疼,鮮血飆射。
兩個人證,瞬間慘死,讓南風來目瞪口呆,差點沒被一口茶嗆死。
“誰乾的?”
南風來怒問。
但沒有人回答他。
帶那兩人進來的兵士,也是面面相覷,眸露懼意,完全不解究竟發生了何事。
“南大人,有沒有可能他們是畏罪自殺?”老瞎子笑著說了一句。
南風來道:“畏罪自殺?他們有什麽罪?”
“可能他們是受了某個位高權重之人的脅迫,不得已才跑來誣陷我等,但誣陷東廠中人,罪孽更為深重,權衡之下,好像只有自盡,才能保全家人吧?”老瞎子分析得有鼻子有眼。
高木師連連點頭,隻覺老瞎子所說很有道理。
任誰都能聽出,老瞎子所說的位高權重之人,指的正是南風來。
南風來也是做夢都沒想到,用來殺敵的棋子,居然會反將他一軍。
情況似乎變得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