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起來說話!”老羅衝跪在地上的劉文永說道。
“不,你們不答應幫我,我就不起來。”劉文永仍在磕頭。
“你這是什麽道理,你要叫我們幫你殺人放火,我們也得去麽,你要麽起來說話,要麽趕緊滾!”老羅怒氣衝衝。
劉文永見狀,慌張的從地上站起,忙說道:“老羅大哥,你先別生氣,是我莽撞了,我今晚冒昧前來,想和你們商量件事,你也知道,我家中淒苦,我爹在我小時候上山砍柴被異獸擄走便再沒回來,老娘辛辛苦苦將我養大成人,又幫我討了媳婦兒,我們娘仨兒日子雖然清苦,但也樂在其中,有日上街我看見娘子站在一間珠飾店前遙遙向裡面望去,始終不肯離去,我才知曉是我虧待了她,入了我家門,還未給她買過一隻銀簪子,所以才四處討生計,想多掙點銀子給娘子買一隻簪子,不料卻被人騙至此處三年了,也不知道我家中老娘和娘子現在境況如何了,我娘子身體柔弱,老娘還有眼疾。”劉文永越說越傷心,嘴角抽動,快要哭了出來。
“你跟我們訴苦作甚,這世道誰人不苦,誰又顧得了誰?”老羅說道。
劉文永這時又跪在地上,磕起頭來,但卻不做聲。
“今日洞中舉著火把呼喊的可是你?”李小風一旁問道。
“的確是我。”劉文永跪在地上說道。
“你知道我們挖出了赤鐵礦石?”李小風又問。
劉文永先不知聲,後道:“嗯,我看見了大牛砸那赤鐵礦。”
“你想我們將那赤鐵礦石給你,你好換得自由回家去?”李小風接著又問。
“嗯,我是有此意,只是沒有臉討要,因為實在說不出口。”劉文永聲如細蚊。
“我說你進來又磕頭又訴苦的,原來你還有此等想法,你還知道你臉皮夠厚,我們爺仨差點命喪洞中,合著你磕幾個頭就能把石頭要去,我們的命當真不值錢麽。”老羅臉色並不好看,潑了劉文永一身的酒。
“求求你們了,這份恩情他日我必定百倍償還,再在此處呆上幾年,就是我家中老娘還在,我可能都要一命嗚呼了。”劉文永鼻涕一把淚一把。
看著地上瘦若竹竿的劉文永,李小風有些心善了。這劉文永來時就瘦弱,平日也是手腳無力,只能跟在他人後面撿些礦石得以溫飽度日。現如今身上已是一點余肉沒有,臉色蒼白,毫無血氣,真怕是哪天就餓死在這裡。
“這赤鐵石是羅叔和大牛費力得來,你與他倆商榷吧。”李小風道。
“不,小風,這是你的赤鐵石,還是你定奪吧,別再推脫了。”老羅和大牛目光堅定地看著李小風。
過了一會兒,李小風回過頭來,對劉文永說道:“今日要不是你呼喊,我可能已經來不及去救大牛,如此算來,這赤鐵石應當有你一份,你盼母心切,孝心可鑒,這樣,明早出工時你來此間草屋,將它帶走,怕是今晚大家都醉了酒,你此時帶走恐怕容易枝節橫生,那可就不好了。”
見李小風如此說,劉文永站了起來:“小兄弟,你如此仁義,胸懷大愛,他日一定會青雲直上,飛黃騰達……”
“恭維之話就不必再說了,明早你記得來取石頭就行了。”李小風道。
劉文永走後,三人再沒有了吃飯喝酒的心思,匆匆收拾好碗筷,各自躺床上睡了。
“小風,你真的不後悔麽?”大牛問。
“後悔什麽?”
“後悔把石頭給他啊,你把石頭交上去,就可以回家了。”大牛道。
“讓他出去很好啊,他是一個老母親的兒子,又是一個女子的丈夫,他若是回家了,能讓兩個人都歡愉。”李小風道。
大牛銅鈴一樣的大眼睛轉了幾圈,說道:“小風,你說的好像很對,俺回去了,俺娘一個人歡喜,你回去了,你爹一個人歡喜,劉文永回去了,他娘和他娘子都會歡喜,俺怎就沒想到呢。”
兩人在床上閑談著,不一會兒大牛呼嚕聲響起,李小風也不出聲了,他蜷縮著,是夜裡學嬰胎煉氣入定了。
一絲絲氣感墜入第二氣海,比平時快了許多,感覺酒勁兒也小了很多,李小風心中疑惑,但也不明白究竟是為何,他將第二氣海煉的充盈,也慢慢睡去。
徹夜無夢,三人一覺到天亮。
第二日,劉文永將赤鐵石交了上去,眾人都大吃一驚。
“真他娘的天道不公啊,怎麽能讓那個瘦猴兒挖到了赤鐵礦,每日跟我屁股後面撿石頭的人,他怎麽能……怎麽能是他。”一人捶胸頓足地說道。
“怪不得昨日見他鬼鬼祟祟在礦洞中,像是做賊一樣,原來是發現了赤鐵礦石,早知道我便偷偷跟上他,最後那赤鐵石是誰的還不一定呢,如今我真是王八鑽灶坑,憋氣又窩火。”一個臉上有刀疤的漢子後悔地說道。
馬三兒此時帶著隨從向眾人走了過來,身後那人端著賞銀。二十錠白花花的銀子擺在托盤中亮著銀光,晃得近處的人睜不開眼睛。
“礦工劉文永,上交赤鐵精石,賞白銀二百兩!”馬三隨從高喊一嗓,見劉文永跪在地上不肯站起,接著又道:“劉文永,快快起來領賞。
劉文永抬頭看向馬三,籌措不安地說道:“馬工頭,這二百兩銀子就當孝敬您了,我一兩不留,只求馬工頭高抬貴手,放小的回家,家中老母腿腳不便,還有眼疾,望您放我回家給她養老送終。”
聽劉文永一說,人群中又有人說話。
“這人腦袋當真有病,有二百兩銀子不要,偏要回家,三年之前我就說他貪妻戀家難以成大事,我看人真準。”
“說的就是,帶上銀子去鎮上揮霍浪擲幾晚不好麽,鑽一鑽百花樓香香姑娘的被窩,那得多舒服。”
“真要想回家,帶些銀子回去不行嗎,幹了三年,不能一個銅板都不往家裡帶吧。”
眾人亂糟糟地說著話,忽被馬三兒一響鞭震得肅靜。
“你可想好了,銀子不要,只要放你回家去。”馬三兒問道。
“對,一文不要,只要讓小的回家。”劉文永跪在地上說道。
“你還真是個大孝子。”馬三兒漠視著他,隨後擺了擺手道:“跟我來吧。”
看著三人漸漸走遠,眾人都各自也下了礦洞。
礦洞中,老羅大牛三人聚在一起。
“那個劉文永終於能回家了。”大牛說道,眉飛色舞。
“不然,他不見得能出去。”老羅說著,臉色沉悶。
“怎麽了羅叔,你哪兒覺得不對嗎。”李小風問。
“那托盤之中的銀錠令人生疑,自我來此地後,算上今日,一共見過三人遞上過赤鐵礦石,頭兩次我就發現那賞銀中有一錠缺了個角,我本以為是巧合,直到今日,那托盤中那個缺角的銀錠居然與之前兩次一模一樣,看來這劉文永能回家是最好,就怕馬三讓他直接回了老家。”老羅一陣後怕,對李小風道:“好在今天獻石的不是你。”
“難道這礦山不想讓大家活著出去麽。”李小風有點不太明白。
“有可能這裡是個黑礦,不隸屬人皇把守之內,又或是有人在這弄些神秘之事。”老羅道。
“看來出去的事還得從長計議。”
三人各自離去,大牛和老羅去采礦石,李小風找了個隱秘礦洞,開始煉氣。
不多時體內兩個氣海都已充盈。他在洞中開始練起通背神拳來,雖然只有一招,但是他依舊一拳一拳地揮舞起來,因為此時他心頭有一個想法。
轉眼間,又三個月過去。
李小風整整揮了三個月的通背神拳,拳拳生風,好似破空。大家都傳言礦洞中開始鬧鬼,每天都嗚嗚作響。
老羅這三個月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或許那日砸傷了肺子,每日早晚都得咳嗽一陣,近來愈來愈厲害了,半夜咳得無法睡覺。
這一日,大雪飛揚,寒風刺骨,茅草屋四處露風。
李小風煮了碗薑湯給老羅,木床上的老羅一直止不住地嗆咳,還沒等喝,就已經抖出去半碗。
李小風又用木杓舀了一碗,老羅卻擺手作罷:“小風,我怕是熬不過這一冬了,這外面天寒地凍,不知我那妹妹如今過的怎樣,能否吃飽穿暖,還有我那外甥肯定已經長得比我高了,他日你若能路過靈川,替我去看一看她們娘倆。”老羅說完,又是一陣嗆咳。
“羅叔,你莫要亂說,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找醫術最好的大夫給你醫治。”李小風說著,給老羅蓋好被子,用木杓將薑湯喂下。“你先歇息歇息,別再胡思亂想了。”他退出房門,下礦而去。
礦洞中李小風來到隱秘之處,找來一塊普通青石,拳姿一擺,一記通背神拳擊在上面,青石頓時四分五裂。
“聽說這馬三一鞭能將這般青石抽的粉碎,我照他還是差了一些。”他不清楚馬三境界如何,他也不知道此時的自己實力如何。只能如此粗略估摸一下馬三功力。
這三月,他除了日夜煉氣練拳,空閑時候還窺探了這座礦山的地勢。
礦工們所住草屋全在一處山壑裡,只有一條出山的路,必經馬三和看守住處。東南西三處山峰直上直下,根本無從站腳,更別說攀爬了,唯有北側山峰不算陡峭,可以一試。他本想著有十成把握後再逃出此地,但現在老羅病急,他不得不提早盤算。他找到大牛,與他附耳相告,要在夜裡子時出逃。
晚上,老羅非要喝酒,大牛無奈,換了一壺酒回來,一口酒下肚,老羅臉上氣色明顯好多了。
三人安靜地在屋中,都在閉目養神,等著子時到來。
李小風伸頭出窗外,四周肅靜至極,又抬頭一看,月亮正在頭頂之上,子時已到。他們正要推門悄悄離去。
卻聽見一陣腳步聲慢慢靠近,門被推開,李小風點燈一看,竟然是馬三。
“這麽晚,馬工頭還未睡。”老羅問。
“這麽晚,你們不也未脫衣睡覺麽。”馬三進屋坐在桌旁,“老羅,我聽說你有些日子沒下礦了。”
“羅叔近來受了風寒,又縫肺疾發作,所以臥床休息了幾日,我和大牛會多采些礦石替他交上去的。”李小風說道。
馬三斜眼瞅向李小風,:“這礦場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此處有你說話的份嗎?”他盯著李小風,腦袋慢慢逼近,:“有人說最近礦洞裡面鬧鬼,你們可聽到什麽動靜麽。”
“沒有,俺們什麽動靜都沒聽到。”大牛一旁說道。
“為何別人都聽到,你們三個卻聽不到,我看是真有鬼,還是有人故意裝神弄鬼。”馬三伸手便搭在李小風肩上想要試探。
李小風隻覺馬三的手掌探出一絲氣感浸入他體內,與他小腹中第一氣海中的氣相互抗擊,心知這馬上就要暴露,他低頭一看馬三腰上並未佩帶黑色長鞭,心想機會來了,“就是現在大牛!抱住他!”他對大牛低聲吼道。
大牛跳在馬三身後,雙臂猛伸,夾住馬三臂膀,他低喊一聲,用上全身氣力。
馬三一時還真未逃脫開,他隻覺大牛雙臂緊緊勒住他,他一點氣都喘不上來。“這是什麽怪物,想我已是人境好手,居然被一個小娃娃給抱住不能還手。”他雖驚歎,但體內氣海連忙調氣而出,雙臂發力,眼看就要掙脫大牛雙手。
此刻李小風馬步穩健,神拳已到,直直轟上馬三胸膛。
馬三那雙雞眼睜得老大,一臉的震驚,隨後嘴角一絲鮮血流出,昏死過去。
大牛把馬三扔在地上,背上老羅,三人一起出門而去,直奔北山。
李小風在前面探路,大牛背著老羅,緩緩向山頂行進。
不多時,只見身後遠處火光漸明,大約有十余人在往山上追來。
“怎麽這麽快?”李小風心道。他低頭看見他們一連串的腳印,明白了。“天都不幫我麽。”
馬三很快在山頂截住了出逃的李小風三人,與他一同來的還有十多個佩刀的隨從。
一乾人將他們三人圍住。
李小風看見馬三腰間長鞭又現,心知這是沒機會了,雖然此時第二氣海盈滿,但已無法再近他的身。
馬三長鞭揮舞,迎風抽雪,大聲喊道:“今日我要將這快馬三鞭在你們身上使個遍,讓你們血肉橫飛,頭屍分離!”他一臉凶狠,眼裡像是要吃人一般。
那隨從們將他們的去路團團圍住。
馬三解下腰中長鞭,慢慢走來,提手一鞭:“小子,你挺有種,膽敢傷我!”
月光下,鞭影猶如勁放的荊棘花,隻幾瞬息間抽的李小風臉上,手上,還有臂膀上滿滿的血印,棉襖霎時被抽的破爛。
“剛才的膽量呢,怎麽這會兒不敢還手了?”
大牛見狀,將老羅匆忙放下,從地上雙手環抱起一顆一人粗細的枯樹,揮舞著向馬三衝跑去。
馬三哪肯讓大牛再近身,氣運手腕,一招一馬當先,將他懷中枯樹斷成兩節,連同大牛也掀翻在地。
馬三稍稍分神,卻見一人從後面抱住了他,赫然是老羅。
“你倆快跑!”老羅大喊。
李小風看準時機,擺出拳招,肚中第二氣海湧動,就要打將出去。
怎奈老羅畢竟一介凡夫,又是人老力衰,馬三隻悄悄用力便掙脫開來,他見李小風要出拳攻他,腿中運氣緊忙向後翻去,同時一招雙馬回鬃將老羅抽飛。
“羅叔!”大牛和李小風同時喊到。
老羅摔躺在雪地裡,口中鮮血狂湧,灑在地上如片片紅花。
他倆抱著老羅,眼淚直流,老羅用盡最後的力氣對他倆說,快跑。隨後便閉上了眼睛。
月光清寒,淒淒慘慘。
“該了結了。”馬三冷冷地說。他揮鞭橫掃:“三馬奔喪!”
李小風面色平靜如水:“是嗎?這就了結了嗎?”短短的一生,就此了結了麽。他回想起書香學堂之中,他與黃三少爺說過,事在人為,命由己造。他眼中忽然又燃起光亮:“我命由我不由天。”
李小風忽然站起,舉著拳頭衝向馬三,體內第二氣海狂湧,招式已成:“通背神拳!”
不料此時馬三鞭子也到,抽在他胸膛之上,但卻未將他抽飛。
兩人誰也未動。
一個白色絲帕緩緩飄落,跌落在雪地之上。
是李小風手腕處纏繞流雲劍的手帕,流雲劍此時卻不翼而飛。
“小風,馬三他,好像死了。”大牛推了一把馬三,馬三仰面而倒,胸膛被貫穿,躺在了血泊之中。
大牛在馬三屍首旁撿回了李小風的流雲劍。
“小風,你之前沒說它是神兵利器啊,俺剛剛只見到嗖地一道光,它就飛出去了,當真厲害啊。”大牛說道。
李小風癱軟在地,也沒解釋,因為他也不清楚怎麽回事。
馬三雖死,此時也不能掉以輕心。大牛將小風背起,抱著地上的半節枯樹,硬生生將那十多名佩刀隨從趕至一邊,飛也地逃跑了。
大牛背上的李小風回頭望了望躺在雪地裡的老羅,默默道:“羅叔,我會回來看你的。”兩人消失在一片林子深處。
“怎麽樣,大哥,我們追還是不追。”佩刀隨從中有人說話。
“那小子將馬三都打死了,我們怕是難以擒他。”又有人說。
“我看那小子剛才都癱坐在地上了,怕是沒有氣力了,就那個力壯如牛的小子有些難對付。”
“馬三一死,肯定有人查究,我們應該追上去,各兄弟見機行事,能活捉便活捉,不要以身犯險。”為首領頭的人說道。
“是,大哥。”
大牛和李小風還未走出多遠,便見身後火光又跟上來。
大牛此時也越走越慢:“小風,俺好餓啊,肚子已經再叫了。”
李小風從他背上跳下,知道再這樣下去必定會拖累大牛。
正巧路遇一岔道,他對大牛說:“大牛,你我二人分而逃之,這樣他們便不敢輕易靠近,你往南走,我往北走,他日脫險去賈家堡尋我。”
“小風,你自己能行嗎。”大牛道。
“無礙,我剛在你背上已經休息片刻,現已恢復不少氣力,足以逃生。”
“那好吧,俺聽你的,小風,你要是比俺先逃出去,到處尋不見俺,就去邊城防村等俺,俺先回去看看俺娘。”大牛與小風道了別。
兩人各自逃跑而去。
岔口處。
“大哥,他倆好像分開跑了,我們也分開追?”
“不用,那壯牛我們六七個人不一定能擒住他,追那個瘦弱的小子,他此刻肯定無力反抗,不然不會分而逃之。”
“是,大哥英明。”
懸崖邊,李小風坐在地上,再無前進道路,這是到了絕路了。他隱約聽見崖底竟傳來潺潺流水之聲。
身後,十多名佩刀隨從又將他圍住。
“小兄弟,速速束手就擒,我們絕不為難你。”
李小風相視一笑,:“我殺了馬三,你們還能放過我嗎?”
“那就別怪我們動手了!”一眾人等向前逼來。
李小風站在懸崖邊,寧死不降,他一步踏空,跌落了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