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的石雕不時被海浪淹沒,掛上了一層一指長左右的冰凌。
如此寒冷的天,一群身著異服的漢子正在抗著東西往商船運去,是北方異人族,他們似乎並不怕冷,每個人身穿薄薄衣物,有的甚至打著赤膊,露出背上龍角鯨的刺青。
相傳千年之前,北方異人先祖遭到追殺,乘船向北出逃,在滄海之上飄蕩數月,船上米糧皆空,眼看族人就要滅絕,這時忽見海中漂來一頭龍角鯨腐屍,眾人憑借這腐屍才活了下來,後在極北之地尋到一處平川得以落腳,族長下令子孫不得狩獵海鯨,並在背上刺青以龍角鯨,一直繁衍至今。
岸邊,一佝僂老伯和一英氣十足的少女站在船艙之前。
“青菜生果一千擔,白米白面各三千石,火油五百壇,酒六百壇,肉五千斤,都已齊全,晴霜少主,咱們可以回城了。”佝僂老伯對那少女說。
那少女點了點頭,正要轉身上船,卻見不遠處的岸邊由海浪衝上來一物,“孫伯,你看那是什麽?”少女抬手一指。
二人靠近一看,竟然是個人,那人一身破衣爛衫,胳膊和臉上布滿通紅鞭印,孫伯扒開頭髮,是一個稚嫩少年。
正是那日墜崖的李小風,那一日他墜落崖底的急流之中,喝了幾口水便被嗆暈過去,隨波而流。中洲各地江河湖泊萬流向東,匯入滄海。李小風漂了數日,最終被衝到這裡。
孫伯用手在李小風小腹摸了摸,又伸手探了探其鼻息,“晴霜少主,這少年體內並無氣感,口鼻還尚存一絲氣息,我們是將他救活,還是讓他自生自滅。”
晴霜看著李小風臉上的一絲絲血印,眼中有些可憐,說道:“或許是誰家的小奴仆,千辛萬苦才逃跑出來,若把他扔在這兒怕是過不了今夜就得被凍死,還是將他帶到船上,等他醒來再說。”
孫伯將李小風抱起,抗在肩上,跟著晴霜少女上了船。
艙門關緊,船錨拉起,帆船慢慢動身,緩緩地離開了。
從滄海要回極北之地,須經過一處狹長冰壑,此處冰壑長八百裡,寒冷至極,每年臘月能將海水都凍住,來年三月以後才能開融。此次晴霜和孫伯來中洲,就是趕在冰封之前囤些過冬的糧食和雜物。
行至夜半,突然天降暴雪,孫伯登上甲板,向後面望去,星光之下,似是一道淡藍的雪龍卷在追趕船隻,隱約聽見周邊傳來結冰的聲音。孫伯心道不好,怕是海面要提早冰封,等海面結冰,船就難以行走。
船艙底,四五十個漢子正懶散地搖著船槳。“弟兄們,趕緊搖起來,海況有異,我們須三日內回城。”
眾人聽後,全都不敢偷懶,催動體內氣海,手臂筋肉微鼓,猛力搖著船槳。
“怎麽了,孫伯,發生了什麽事?”晴霜此刻在一旁問道。
“天有異像,今年結冰早於每年,冰封之期變長,不知是福是禍。”孫伯道。
歷經三日的不眠不休,眾人終於趁著海水結冰之前回到了極北之地,寒雙城。帆船停岸,船錨深嵌,再出行時就得來年了。
寒雙城雖不繁盛,但也有幾萬戶人家。這裡又是煉氣聖地,下至三歲,上至八十歲的孩子老人都會煉氣,畢竟以氣禦寒可以不用花銀子買火油。
李小風隻覺此時有個東西在舔舐著他,感覺臉上黏黏糊糊,他睜眼一看,好大一隻眼睛,嚇得他往後一撤,掉下床去。
不一會兒,他見沒有動靜,從床後探出半個腦袋,竟然有一隻雪白無紋的大虎蹲坐在地上,那大虎坐著比一個壯漢都高,正在盯著他。
“你醒了。”屋外這時進來一個少年,十六七歲,和他差不多年紀,一身棉布白衣,皮膚白皙,扎起的頭髮頗顯神采,唯獨眼裡神情冷漠。
“你是何人?”李小風站起來問。
“寒雙城主,冷幽白。”那少年說道。
“寒雙城?我怎麽又到寒雙城了?”李小風疑惑萬分,那日他殺了馬三,逃至崖邊跌落下去,之後就再記不得了。”
他摸了摸身上,手帕和流雲劍都在。“這裡離中洲賈家堡有多遠。”他問冷幽白。他想起要和大牛去賈家堡會和。
“賈家堡我不知,要去中洲可能得來年了,那八百裡冰壑昨日已經冰封,你不嫌命短可以從冰上走著回去。”冷幽白淡淡地道。
說話間,那雪白大虎緩緩想要靠近李小風。
嚇得李小風不自覺地向後退去。
“不必怕它,這是寒雙城聖獸白虎,它不食肉的。”他向白虎招手,白虎嗅了嗅李小風便來到冷幽白的身邊。
“餓了桌上有飯菜,你若覺得冷了就在床上臥著。”
一人一獸離開了屋子,什麽話也沒留。
隻留李小風在房中呆呆站著。
“這般年紀就是城主了?這城裡之人是不是比村子人還少,或是這少年武道極為厲害?”他追出門外,想在問幾句,冷幽白此時早已不見蹤影。
一陣奇冷的寒風將他又吹進屋裡,凍的他鼻涕橫流。
“這裡實在太冷了。”李小風來到石桌前,兩條銀色的魚擺在盤子之中,旁邊還有一柄小刀。
“這裡的人都不吃熟魚嗎?”李小風納悶兒,怎奈他十來天未進水米,腹中饑餓無比,他試著用小刀割下一塊魚肉,用鼻子聞了聞,居然有淡淡的香氣,他又小口咬了一塊,吃起來竟然有一點甜。不多時,兩條銀魚就已下肚,只剩盤中的魚刺。
李小風搓著手,在石屋裡走來走去,他覺得哪裡都是冷的,有一張床還是石頭做的,一坐上去,冰的屁股直疼。還好有一張不知名的獸皮,他坐在獸皮上,盤腿聚氣,奇怪的是,他隻覺體內第一氣海中空,第二氣海充盈,可那天他打了馬三兩招,明明兩個氣海都已用盡。“這第二氣海是如何氣滿的?感覺比起之前澎湃了許多。”
李小風用了一個時辰將第一氣海補滿。這時他解下手腕的流雲劍,小腹第一氣海催動,氣感流向指尖,手中的流雲劍毫無反應。他又調出第二氣海,氣注劍身。
果然!流雲劍繃的筆直!浮在李小風掌心間緩緩轉動!
他隻覺第二氣海急速湧出,幾瞬息間就快耗盡。
“原來這流雲只能肚臍中的第二氣海才能催動。”李小風這才明白,那天他揮拳無意間引動流雲劍,穿了馬三的胸膛。
“鐺”地一聲,流雲劍掉在地上,李小風臍中氣海也已空了。他撿起來,纏在手臂上,包上手帕,黯然神傷。
想起了馬三, 他便想起了慘死的老羅,那夜在腦中讓他久久不能平靜。
此時,石門推開,又有兩人進了屋來。
一男一女,藍衣男子二十多歲,面相陰沉,兩眼精光,像是城府很深。
女子則一臉英氣,身姿輕盈矯健,紅色長衫下穿著一雙白靴。
“晴霜,你從哪帶回來一個小乞丐?”看見李小風披頭散發髒兮兮的模樣,藍衣男子開口道。
“凌天,你別亂說話,別再嚇著他。”晴霜道。
“你醒了,你叫什麽名字,是我在滄海之中把你救了上來,你怎麽會在海上漂著呢?”晴霜問道。
“我叫李小風,多謝晴霜姑娘的搭救,我原本在礦場做工,有日不小心掉到懸崖之下的河裡,再一睜眼,就來到這裡了。”李小風苦笑。
晴霜捂嘴一笑,“那你的命可真夠大的,這裡是極北之地寒雙城,我叫冷晴霜,他叫冷凌天,你就在此先住下吧,後院有木盆洗澡,但是得自己燒水。”
“晴霜姑娘,剛剛有個少年帶了一隻白虎過來……”
“那是這個城的城主冷幽白,也是我弟弟,他那個人脾氣有點古怪,你以後沒事的時候可以跟他多說說話。”冷晴霜說道。
“原來那少年真是城主,他沒有騙我。”李小風心道。
“小風,你不懂煉氣,這裡比中洲寒冷萬分,一會兒我差人再送來些被褥,你剛醒來,還是好好休息幾日。”
冷晴霜推門離去,身後的冷凌天也捏著鼻子走了。
李小風低頭聞了聞手上,胳膊上,“有那麽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