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為長生 13之死

“你要救他?”無心問。

“錢財我們一概不要，請小師父放我們離去。”

“小師父，萬萬不可啊，放賊人回山，待他回到山上領人下來，我們村裡人可就遭殃了。”張老漢大聲說道。

“錢財可以拿走，人……我是一定要殺。”無心話語堅定。

“人你要殺便殺，放我離去，離開這裡從此再不會來。”李十四淡淡說道，對於呂十三的生死，他並不關心。

“李十四，乾你娘的，啥話說呢，當年拜山頭立的誓你忘了?撇下我你不得好死！”躺在地上呂十三氣的又嘔出幾兩血。

李十四並不做聲，前幾年行至此處，他被馬行空幾人攔了下來，看他有幾分本領便勸他入夥當了山賊。他本無意做山賊，只是當時人多勢眾，他怕脫不了身，不得已為求保全自己，才入了夥。但這些年馬蛇幫殺人越貨，劫財攔路的事他幾乎沒參與過，手上未曾染血。對於呂十三這種欺辱婦孺之人，他更是打心底瞧不起，更不會救他。

“小師父，切莫聽了賊人的謊話，除惡需盡啊，不要讓他逃走。”張老漢又說。

無心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身上冒起淡淡黑芒。

“原本我打不過你，但你剛才已經打鬥一場，此下我未必傷不了你。”李十四冷言相勸。

“施主，舍棄執念，方可自由。我見你並不是窮凶極惡之人，想必上山為賊皆有緣因，所謂放下屠刀迷途知返，一切都能從頭再來。”無心手挽棍花，將太和棍橫在身後，並未動手。

“晚了，哪有什麽從頭再來，今日不是昨日，昨日不是前日，明日也回不到今日，如何從頭再來?”李十四抬頭看了看天，像是想起了一些事。

“正因為回不到昨日，今日才得為明日修緣，世間善惡定量，因果平衡。往日的債早晚要還，作了因，償了果，一切自有定數，誰都逃避不了。”無心又說。

李十四目光閃躲，不敢再看無心，面色遲疑不決。

見同夥要降，呂十三早已在地上躺不住，連忙大喊，“李十四，你快跑回山上喊人，就一個小僧彌，大當家帶人不出片刻就殺下山來砍翻了他，你不用管我，讓他們殺了我，大當家肯定將這村中屠戮殆盡！再無活物！”

李十四心中罵了句娘，這廝臨死還這套說辭，明擺要拖自己下水，顯然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

“看來今日我是難以脫身了。”李十四自顧著說道。他逃亡多年，早想到會有今日，但他又有些不甘心。

“施主，你還是執念太深，你既已經想開，但未看開，如今才不能放開。”

李十四舉起蒼虎刀，用手輕撫刀身，語氣低沉，“那就請小師父為我渡化吧。”他周身灰芒遍布，刀身震顫，發出絲絲鳴動。

這蒼虎刀原本不是他的兵器。在他殺人犯案以後，奔逃到一處名叫落幕山的地方，從一山洞中發現一具遺骸。這刀就在遺骸之前擺立。洞中還刻寫著一段字。

“平天下不平之事，殺世間該殺之人。”

刀主本名蒼虎道人，中年時修為大成，四處巡遊，鋤強扶弱，縱意世間多年。後不知因何事突然隱退。於一百三十七歲在落幕山坐化。

“吾生雖殺戮無數，但不斬冤魂，殺人有罪，我寧可罪惡滔天。可惜天下間歹人屠不盡，人壽卻有限。今留下神兵蒼虎刀與魂獄刀法贈與後人，望有緣人習吾之傳承，伸吾之道義，吾在幽冥之下亦可心安。”

自此李十四便取走了遺骸前的神兵蒼虎刀，但他卻未發現洞中有什麽魂獄刀法。

“本是一柄懲惡揚善的刀，卻落在我這作惡之人手裡，天理何在，簡直讓人啼笑皆非。”李十四自嘲，黑面冷肅。

“來吧，小師父，讓我看看你真正本領。”

他雙手握刀，刀尖指向無心，步子一前一後，已是最強禦敵姿勢。

一縷清風吹過，柳枝晃動。

無心踏空而起，萬劫萬相經再次運轉周身，黑芒閃爍，比方才淡色了一些。

太和棍棍影重疊，以棍為刀，橫掃豎劈，聲聲回響。

李十四蒼虎刀護身，刀體灰芒充盈，攻少防多，憑武技竟然不落下風。

“這李十四藏的好深，沒想到武技如此高明，比我還強，還好往日沒過多得罪他。”呂十三心有余悸，平時他最愛拿李十四逗樂。總挖苦他為了一個有夫之婦斷送前程，落草為寇，以至於如今還是個童男。

黑氣灰芒相互交閃，刀棍鏗鏘之音一瞬息間足有七八聲入耳，激起一片黃沙塵土，似是將兩人包在裡面。

忽見刀氣飛過，將村口垂柳削掉一節碗口粗的新枝。

眾人都往後又退了退，恐兩人傷到自己。

“看來這拿刀的比剛才那個拿斧頭的厲害多了，小師父會不會有危險?”躲在張老漢懷裡的小娥慌張的說道，鼻子尖像是急出了汗珠。張老漢隨後推了她一下，讓她別亂說話。但他細一想，“萬一這小師父敵不過那山賊，這村裡人不就都有危險了，那時該怎麽辦?”頓時臉色愁容滿面。

像是看出來張老漢的心事，李小風這時在旁邊說道，“不必擔心，無心小師父不會輸的，即便他輸了也不怕，我們這裡人多，那兩個人跑不了。”

張老漢聞言，將信將疑地看著李小風幾人，難道馬蛇幫一眾賊人，要被這幾個小娃娃給除掉嗎?他腦袋裡怎麽突然有這樣的想法。張老漢拍了拍自己褶皺的老臉，回過神來。

風有些大了，吹散黃沙，無心和李十四兩人相隔幾丈遠，此時都已住手。

兩人其實都在試探，探底彼此真正的實力。

“小師父，如此下去難分勝負，怕是連晚飯都吃不上了，用你最強殺招，剛才那招，我也用上最強一刀，我若敗了，只求小師父給我個痛快。”李十四說道，眼中冷漠無情，像是對人間已經沒有半分留戀。

“那就如你所願。”無心氣機內斂，身上黑氣隱沒，單手握著太和棍指向前方。

“千葉棍法！”

天霧山大隱寺之中，長有一棵參天般的菩提巨樹，無心年少時在樹下打坐念經，樹上菩提葉灑落，漫天飛舞，無所循跡。無心看著雜亂無章的落葉，竟然領悟出了一套棍法，便是這千葉棍法。

他口念棍訣，太和棍如同刺旋，打出一道黑色棍氣，像是惡蟒一般。雖招數相同，但比之剛剛打向呂十三的那道棍氣威力更勝三分。

李十四蒼虎刀橫握，向前一步，刀柄處虎眼紅光一閃，甩砍向前，“劈風斬月！”

多少個寂寥的夜晚，他衝著月亮揮刀猛砍，想把天上的月亮一劈兩半，也想把世間的不公斬破。直到一日，李十四一刀揮下，破空之聲響起，刀氣像是將懸空之月劈開。雖之一瞬之間，但月影殘缺。可想而知，這一招並非普通之刀，是他的最強殺招！

黑氣之蟒直衝而來！想要將李十四生吞！灰芒之虎奔越而出，三道刀氣似是猛虎揮出的爪印！

一聲悶沉響聲，垂柳新芽零落，碎石震蕩。

無心手持太和，臉色可見的蒼白，身上素衣被刀氣撕開了幾道口子。裡面銅色肌膚隱約有了血印。但看他身姿挺立不抖不晃，想來應當是無事。

李十四手舉長刀，站在原地，上半身黑灰色的布衣此時已然剩下幾縷爛布片， 露出白膚的臂膀和胸腹，精悍的腱子肉強壯有力。

幾瞬息後，他終於再挺不住，蒼虎刀驟然垂下，支在地上。一口鮮血湧出，噴在刀身，面色已如死灰。

本是一個面黑身白的老實漢子，奈何命運坎坷不平，逃亡十載終也難免一死。

奇怪的是，李十四嘴角此時卻微微翹起，像是在笑，“終於不用再過提心吊膽的日子了，只是可惜，不能再見她一面。”他腦中想起心上人的臉龐。

呂十三見李十四也被這小僧彌打敗，心知今日是逃不過了，自己肯定也得死在這。他氣急敗壞，眼中流露邪惡之色，偷偷拾起玄鋼斧，將氣海之中最後一股氣機注入其中，“我不好過，你們也別想好過！”

“不好！”李小風大叫，手臂上流雲光芒閃動，射向那狗急跳牆的呂十三！

玄鋼斧帶著斧芒，被呂十三扔了出去。卻是直衝張老漢和小娥飛去！

無心此時氣力尚未恢復，回頭看向爺孫兩人，但卻無能為力。

飛射出去的流雲劍也是晚了一步，在呂十三胸前穿了個血窟窿，卻未來得及打下那柄玄鋼斧。

張老漢擋在小娥身前，緊閉雙眼。

眾人此刻都束手無策，眼見一樁人間慘案就要發生！

此千鈞一發之際，突見一刀灰芒飛逝，打偏了那玄鋼斧頭，隨後插在村口垂柳的樹乾之上。

是蒼虎刀！救人的竟然是李十四！

李十四這回徹底奄奄一息，一仰頭躺在地上。

呂十三此時氣絕身亡，手臂還衝著前方，只是眼神裡全是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