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百感交集,歎氣連連。
還是一名沒讀過兩年書的小商人忍不住寂寞,扯嗓子吆喝一聲:
“管他什麽仙神呢!咱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比什麽都強!俺就關心這趟能不能賺錢,等賺到錢俺就定居上京,管特娘的狗屁世道!”
“唉~~話糙理不糙,倒是許文兄活得通透!”
石老爺也不想在這個話頭上繼續浪費心力,感慨一聲後便不住朝後堂方向扭頭。
心底直犯嘀咕:奇怪,怎麽這麽久一直沒回來。
莫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可就這麽大點地,能出什麽意外?!
客棧不大,從大堂到後院頂多幾十步的距離。一來一回就算是就算是爬著去,這會兒也該回來了。
可不僅那兩人到現在也沒音兒,往日那幾個碎嘴子雜役也會嘮嘮嗑,這會卻什麽也沒聽到。
越想越不對勁!
石老爺乾脆站起身,對幾人一一抱手。
“宋大俠、葉大俠、小師傅。石某總覺得後院有些奇怪,不如我等結伴探查一番?”
‘刺啦——’拉開椅子時,椅腿劃過地板略顯刺耳,吸引到眾人注視。
宋涯第一時間起身抱拳回了一禮,見狀,葉長修慢了半步也站了起來。
“在下正有此意,正愁不知如何同石老爺說呢。”
小和尚也沒有推脫,念了聲佛號跟著站起身。
幾人沒有貿然行動,而是先回屋內取過各自兵器在手。
宋涯手持一柄闊口長刀,葉長修將軟劍環在腰上。而石老爺雖不是武人,常年走南闖北也學了幾招。
更叫幾名護隊拆了椅子、掃帚等在前開路。
“走,我們去看看。”
眾人剛進入後院四下警惕,便看到旁屋迎面一人就要撞入人群。
一名護隊持長棍橫攔向前,將那小廝嚇了一跳,著急忙慌地後退兩步,手中嗤嗤冒著蒸汽’的茶壺‘嘴一歪,傾倒在腳上。
“吠吠吠~俺滴個娘!燙死嘞!誰恁不長——”
小廝粗著脖子正要破口大罵,一看到來人是誰立馬諂媚笑道:“是老爺啊,哈哈…怪小的不長眼。”
‘鋥~’
石老爺默不作聲地抽出長劍,腳下做好後撤的準備,警惕著問道。
“你們幹什麽去了?讓打個水怎麽這麽久沒回來?”
那小廝看到寒光怕得直咽口水,舔了舔嘴唇才說道:
“嗐~!這家客棧的夥計忒不管事,後廚灶火塌了也不管。俺幾個只能先壘灶台。這不,這才燒開水~!”
石老爺左右仔細打量一遍,見這名小廝衣服果真沾滿汙漬,因淋雨的緣故髒兮兮的。見此才稍稍放下心,收劍歸鞘。
沒好氣的訓斥兩句:“下次遇到這種情況先報告,現在是什麽情況你不知道?”
“是是是,小的記住了、記住了。”
小廝點頭哈腰地應和著,小跑幾步向前,狗腿著掀起簾子:“外面涼,老爺快裡面請~”
“嗯~記住就行。這也是為了大家夥的安全,”
訓斥兩句後這事也就過去了,石老爺也不是那種會因一點小事難為下人的主子。
可剛要側過身時,數顆黑乎乎包漿油亮的珠子擦著身側急速劃過。
‘咻咻咻咻~~’
‘噗噗噗噗——’
幾顆拇指大小珠子呈不規則散亂砸向小廝,砸入肉中一陣悶響後,又發出一陣‘滋滋’的融化聲,最終竟鑲入了小廝胸膛中!
還在眾人目瞪口呆時,宋涯便立即驚愕望向身側小和尚。
他並沒感覺到對方調動真氣。
可如是沒真氣,又如何令佛珠似千斤鐵坨般嵌入人體?
卻見小和尚光潔額頭上這會滲出了豆大汗珠,沿著臉頰輪廓滑落到下巴尖。手中還緊攥一把串線崩斷的佛珠,更多佛珠則散落一地,彈跳滾動。
他連氣也顧不上緩,大聲呵道:
“諸位施主快快遠離!那人已無一絲生氣,是…不詳啊!!”
那倒飛出去的小廝宛如驗證他的話般。下身雙腿半曲著站起,腰板向後彎折出一個詭異的弧度,腦袋與上身仰倒在地。
手中提著撒了近半的茶壺,嗓音如摩擦砂紙般沙啞:
“老爺…屋外涼…快進去…”
…
另一邊,回春堂中。
孔大德看到舒展四肢的僵硬屍體站起時,眼珠幾乎要瞪出眼眶,一時甚至忘記呼吸黑臉憋得通紅。
後退時腳跟絆倒門檻。‘咣當當’向後倒了個跟頭又在水窩裡滾了一圈。
這一個屁股墩把他摔得有些發懵,爬起時腦瓜子還嗡嗡作響。
“嗯?何人在此?”薛大夫聽到異響後看向門外,警惕轉為疑惑。
“這位壯士可有些面熟。是否前幾日在葛某這兒抓過藥來著?”
說完他還哈哈一笑整了整冠帽:“老啦老啦,記不清許多事情嘍。”
一轉眼又發現鋪在大堂中央的被褥有些眼熟,還沒來得及細想,便注意到躺倒的兩人。
快步走過去一看。
“哎呀,這不是小如意母女倆嗎?”
青山縣不大鄰居間總有來往,互相認識的事情也是尋常。薛大夫見二者膚色蒼白無色,也顧不上男女有別,雙指搭在脈搏上一測。
“這這這…”
薛大夫望了眼門外大雨,結合小如意和其母親被泥黏成一縷的發梢、指甲與臉蛋。頓時了然這是泥胚房被衝塌了,心生憐憫哀歎道:
“唉~命數,命數啊!”
“希望娘倆下輩子再也別受這罪了...”
見旁邊守著一人,雙眼無神,薛大夫伸手向前輕拍肩膀,低聲安慰。
“這位公子,薛某知道救不了人的感覺很難受,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天氣冷,快讓老夫為你把把脈,小心惹上風寒。”
聽聞此言,葛玄終於有了反應。
眼球緩緩轉動,分散的視線聚集到薛大夫臉上。
他鬢發斑白卻不顯老態,長須乾淨打理整潔。笑得溫潤和善,眼角皺紋也很深,一看就是令人心生好感的善人。
“...那就麻煩薛大夫了。”
葛玄跟著薛大夫坐在台前,捋起左手袖子。薛大夫兩指搭在脈搏上連換幾個位置,眉頭越皺越緊。
松手時忍不住撫須長歎。
“怪!怪!怪!”
“老夫行醫數十載,從見過如此怪的脈象,平穩到毫無波動。若非公子就在眼前,老夫必定認為這是某命不久矣之人的脈搏啊。”
此話脫口而出,後知後覺的薛大夫心頭懊悔,連忙告罪道:“瞧老夫這嘴,該打!!”
“命不久矣嘛…倒也挺準的。”
葛玄輕笑一聲又重複平靜。無情的雙眸盯到薛大夫略感不適時,他才一字一頓說道:
“薛大夫,你不知道,你已經死了嗎?”
“轟隆——”
正這時,一道閃電在先,驚雷緊跟炸響。
室內昏暗,雷光閃爍間,照的薛大夫表情忽明忽暗。
“……公子莫開玩笑,薛某明明就坐在這兒,怎麽會呢?”
他表情似悲似嗔,又似怨毒,變換複雜。乾裂的嘴唇下透出一抹不自然的蒼白,血色與生氣在一點點消散。
“怎麽會呢?怎麽會呢?”
越說越是激動,薛大夫煩躁的走來走去,忍不住撕扯開衣襟,仍覺悶到透不出氣,便向門外衝去。
可當出門後,他望到了布滿烏雲的陰翳天空,一雙眼睛越瞪越大,臉頰青筋緊繃,
忽狀若瘋癲的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們都是…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薛大夫揮舞著雙臂蹚水闖入雨幕中,又跑又跳,又撒潑打滾。
“轟隆隆隆——”
當第二道雷聲熄滅時,身體猛然一僵,砸落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