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左首,穿印花紫袍,山羊須,兩鬢斑白的是大儒吳慎。
吳慎主修兵法,早年著有《兵法集解》《軍行六義》,至今還是大胤武官將佐的必修書目。
他年事最高,資歷最老,嗓門最大,大手一揮,就要用朱筆點上【李寒崖】的名字,“這小子提出的平諸州方略,我看很好!是個學兵法的好苗子,我看給個探花吧,順便當我的學生!”
坐在中間,穿月白長袍,劍眉星目、氣質俊朗的中年人是大儒陳思元。
陳思元是劍法大家,當初在太湖畔一人一劍鬥殺興風作亂的湖中龍君,自此名動天下。
他淵渟嶽峙端坐著,隻將中指微不可察地向前虛指,一道無形劍氣如蛛絲般甩出,直勾勾將吳慎手中的朱筆斷成兩截。
“吳老啊...你這筆怎麽斷了,我看這是天意啊,聽說這李寒崖在趕考路上殺妖物、在朱雀門口救災民、在深夜時分闖鬼市,這等狹義心性,怎麽看都是個修劍道的苗子啊。”
坐在右首,穿玄色長袍,長須冉冉、頭髮灰白的是大儒王肅。
王肅是最符合世人印象的大家,修的是書法。
“咳咳咳,我看這李寒崖字也寫得不錯啊...剛勁而不失工整,很符合君子中正之義啊,不如...”
他雙眼微眯,似在閉目養神,嘴上說著,藏在桌底下的手卻也沒閑著。
王肅隻用食指一勾,那折斷的半根朱筆忽地自行旋轉騰挪起來,自筆杆處劈來兩條腿,三兩下便跳上桌子,瞄準李寒崖的名字,眼看就要在上面畫個勾。
“我這兵法深奧機變,而他以天下為棋盤,能兼顧諸多關節,老夫正需要如此弟子傳承衣缽!”
“我看他是個坐不住的,還是學劍吧。正經人誰半夜跑到鬼市吧,怕也是個難成材的。我就勉為其難...”
“此言差矣,學書法可以修身養性,不如老夫好好調教一番...”
三位大儒各執一詞各不相讓,眼看空氣中流轉的氣運漸漸變成代表兵戈的暗紅色...
一想到修家具還是挺貴的,楚雲白忙打消了看熱鬧的心緒,開口勸阻道:
“三位司業,我看那學生確實是個好苗子,你們也都懷著教書育人的拳拳之心,但怕是有些關節需要疏通啊...”
“什麽?”
“有話快說!”
“怎啦,總不能是天子親自要收他當門生吧?”
三位大儒聽到這話,神色各異地望著楚雲白,七嘴八舌說了起來。
他們正急著為李寒崖的歸屬一較長短,可沒空聽一個小丫頭瞎掰掰。
楚雲白一雙俏目依次掃過三位大儒,心道果然你們這幫老狐狸都不裝了。
吳慎畢竟是兵法家,突出一個兵不厭詐,趁那其他兩人扭頭的功夫,揮手就要給李寒崖的名字勾上自己的印記。
“浮。”
楚雲白朱唇微張,言出法隨,一道青色法光束成絲線,一邊連著楚雲白的食指,一邊將那考生名冊浮在了半空中。
“嗯?”趁著王肅發愣的功夫,陳思元已然反應過來,嘴唇迅速開合,“斷。”
那絲線本就淺淡,此時更是直接消融在了空氣中。
眼看又要打起來,楚雲白本性暴露,杏目一睜,口中芬芳如蘭花綻放:“老xx,安敢如此!”
“小丫頭,休得出言不遜!”吳慎暗度陳倉失敗,氣急敗壞地一拍桌子,作勢就要站起身來拚命。
反而是王肅較為老成,他隱約察覺到了不對,詢問道,“那李寒崖可是名花有主了?”
“?”楚雲白下意識覺得老先生用詞有點不講究。
但她沒想那麽多,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我以國子監祭酒的身份宣布,李寒崖現在是我的門生了。”
這一下給三位大儒整的不會了。
“額...”吳慎看了看楚雲白,到嘴邊的話又憋了回去。他們三都還是儒道【正心境】,只有楚雲白是【立命境】初期。
打不過啊...還說什麽說。
於是,吳慎重重歎了口氣,把目光轉到了別處。
“啊...”陳思元是習慣動手不動嘴的,畢竟儒家也講究一個“以理服人”。
他善劍術,本該是三人裡最能打的。
但在這個世界的修行體系裡,境界的壓製是絕對的,基本不存在越級挑戰的情況。
【正心境】可以使用【聖人之言】和簡單的【一字法言】,但只有到了【立命境】才能真正使用規則之力。
比如,楚雲白大可以直接說,“我在此地立下規則,這裡的男人全都手無縛雞之力。”
然後他們三個就要被痛毆了。
“哎,算了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啊。”
於是陳思元輕咳了兩聲,也扭過臉不再說話。
“嗚...”王肅修的是書法之道,不論是修為還是正面戰鬥能力都是四人裡最低的,此時他已經先一步在觀察窗外的雲朵變換了。
見三位大儒都不再言語,楚雲白滿意地點點頭,拱手道,“感謝三位監丞成全啊。”
“好說好說。 ”
“你教他,我放心!”
三位大儒紛紛展現國士之風,對李寒崖歸屬之事達成一致意見。
三日後,國子監,黃榜處。
【狀元:虞子期。
榜眼:蘇長河。
探花:李寒崖。
......】
兩名大眾臉書生並排站在黃榜面前,你一言我一語熱烈交換著信息,仿佛最上首那幾個名字正在發光。
“這虞子期是當朝丞相虞世南之子,年方十八,據說乃是文武全才,自小便得大儒言傳身教,而這蘇長河乃是天啟蘇家的長子,也端的是詩文雙茂、倜儻非常之人。這兩人考取狀元、榜眼倒是意料之中,只是這李寒崖是何人物啊,以前倒沒聽過。”
“聽說是來自越州某個大家族的少爺,在趕考途中格殺妖物,在朱雀門下見義勇為,在南郊鬼市中拳打諸鬼,還沒考試就已經在天啟城中闖出了名堂。”
“嘶...恐怖如斯。看來也是不遜於那兩位爺的人物啊。他知道自己出身越州,遠離政治中樞,因此想通過這些行為先揚名,是與不是?”
“不管怎地,這三人未來都是前途不可限量啊...可稱一時瑜亮啊。”
不遠處,一名少年昂首挺立,隻默默聽著,似是陷入了沉思。
他雙目亮黑如漆,容貌俊朗,身量挺拔,手中握著一把象牙折扇。
他的眸子聚焦在黃榜中探花的位置,一拍一拍輕輕擊打著折扇,半晌之後,才喃喃重複道,“李寒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