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崖將手中的信筏輕輕放下,思忖片刻,看向蘇長河,“長河兄,這天啟城中,可有真武道的道觀?”
蘇長河幾乎不假思索地回道,“當然有。你找真武道幹什麽?”
李寒崖將茶碗端起,笑道,“嗯...我想拜拜。”
小半個時辰之後。
國子監為了照顧外地學生,特意設在外城,不知是否有遠離朝堂之意。李寒崖本以為這真武道觀大抵是在城郊,卻沒想到也在外城。
自大路轉入街巷幽巷之中,一座道觀靜謐而莊重地矗立著。門前的磚雕龍鳳,在朝陽下仿佛活了過來,展翅欲飛。
向門口的道童致了來意,兩人便向殿內走去。
按理說,儒生雖然讀聖賢書,但也有宗教信仰自由。
兩人進入掛著【真武殿】牌匾的正殿,一尊金光閃閃的真君塑像端坐於神壇之上,四周香煙繚繞,煙霧中似有神明俯視。
李寒崖打量著這真君,卻不是前世所熟悉的三清模樣。
只見這真君形貌清臒,束著青巾,右手握劍,左手持書,眉目低垂,頗為儒雅地呈端坐狀,比起道君,儼然更像儒生一些。
正觀望間,身後“篤篤篤”響起了腳步聲,一道渾厚的男低音傳來:
“兩位倒是生面孔。不知來到本觀,是祈福、問卦還是驅邪?”
李寒崖和蘇長河齊齊回頭,卻見一道士如雲鶴青松般立在身後,下巴微抬,眼睛稍眯,頗讓人感覺有些倨傲。
“我們來祈福。”
“我找展眉。”
“......”
李寒崖卻對蘇長河微一拱手,歉然道,“長河兄,我不是有意隱瞞,只是...”
蘇長河看了李寒崖一眼,在一瞬間的錯愕之後,轉而露出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你想找道姑,但是不好意思說,兄弟懂的,懂的。
李寒崖本來就想來看看是否能碰見展眉。
可不知怎地,在這倨傲道士出現的那一刻,自己的嘴卻不好使了。
“我找展眉”四個字就蹦出來了。
他又看向那昂首而立的青年道士,卻見他眉宇軒昂,氣質頗為出塵。
“好家夥,姿容竟不在我和長河之下啊。”
那道士自是不知李寒崖內心想法,隻淡淡掃過二人,低聲道,“你們找展眉師妹幹什麽?她最近受了傷,不宜見客。再說了,你們跟她什麽關系,我怎麽沒聽師妹提過你們?”
李寒崖瞧了瞧這道士,心忖我不就找個人嘛,你怎麽這麽大反應?
“之前展眉姑娘幫了我個忙,我是特意來致謝的。”
“那你們還是請回吧,師妹最近不方便見客。”
那道人依舊是不鹹不淡的樣子,擺明是下了逐客令。
蘇長河有些摸不到頭腦,還以為這兩人在為“展眉”姑娘爭風吃醋,隻好笑笑不說話。
畢竟還不知道誰在上面,貿然說話怕以後尷尬。
這時。
一個紅色身影撞入了院內。
“先生?”
先生是對讀書人的敬稱。
三人定睛去看,那人一襲束腰紅衣,梳著衝天髻,身姿妙曼,容貌清麗,正是展眉。
“師妹,我...”
不等那道人把話說完,蘇長河一個健步躋到他身前,輕按他的小臂,正色道:
“這位道友,我算卦。”
李寒崖對他回了一個意味深長、雲淡風輕的微笑。
好像在說,看,展眉也找我。
“......”
那人狠狠瞪了李寒崖一眼,還欲說些什麽,又不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發作,隻悶悶“哼”了一聲,跟著蘇長河向大殿內走去。
殿堂兩側,長廊盡頭,幾盞油燈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供信眾求神問卜。
李寒崖見同伴發力,自己也不能閑著,對展眉微笑拱手,“展眉姑娘,好久不見。”
“你怎麽找到這裡來了?”展眉依舊話不太多。
“就是想當面跟姑娘致個謝。”李寒崖也迅速進入了言簡意賅模式。
“......”展眉望著李寒崖,好像已經把今天儲備的詞匯說完了。
醞釀了片刻,她才緩緩道,“應該是我感謝你才對。若不是你識破了那書生...”
盈盈說罷,又低頭不語。
李寒崖卻絲毫不覺尷尬,上下打量了展眉兩息,主動問道,“聽說...你受傷了?”
道觀內,時有信眾來此上香,他們或跪或立,手持香煙,煙在空中緩緩升騰,飄向蒼穹。
展眉搖搖頭,道,“路上遇到一隻結了丹的大妖,還好許辭師兄恰巧路過,出手相助...我便暫且回到這裡療傷。”
她一邊說著,一邊向殿內瞥了一眼。
李寒崖恍悟,看來剛才那倨傲道士是叫“許辭”。能打過金丹境的大妖,怎麽也算道門高手了。
想到這裡,他張開【虛監通玄】,望向那名叫“許辭”的道士, 他正站在蘇長河面前,眉峰簇成一團,嘴裡不住地說著什麽。
氤氳的紫色氣息自他身上噴湧而出。
是了...儒道的氣息是青色,代表浩然正氣,道門的氣息是紫色,代表紫氣東來。
氣息越充沛,修為便越高。
那紫色氣息如祥雲般綴在他身畔,不住周行流轉。
但看著看著,李寒崖心中警鈴大作,忽地皺起了眉頭。
許辭身上的紫色氣息不僅將他自己包裹,還延伸出一條紫色氣帶,若隱若現纏繞勾連在展眉身上!
“這是什麽?”李寒崖不解。
他又看向展眉,只見她已然跑到了道觀東南一隅,那裡有一片小花園,幾隻悠閑的貓兒在陽光下打盹。
少女正蹲在草地上,興致勃勃地投喂貓兒。
那些貓兒看到展眉,也紛紛發出喵喵的叫聲,一齊簇擁在她身邊打起圈來。
李寒崖望著她無暇的側臉,心中默默將此事壓下。
“或許等我學習了望氣之術後,方能明白這裡面的關節。”
趁著蘇長河還在跟許辭拉扯的功夫,李寒崖走到牆角,默默掏出懷中的《太史仙錄》,略帶期待地翻了翻。
這真武道君像,怎麽也得算歷史遺存吧?
但《仙錄》上並沒有出現新的內容。
“嗯?這真武道君難道不是什麽古老的東西?”
他回過頭,不動聲色地看了幾眼隱藏在繚繞煙火背後的真武道君像。
祂依然定定坐在那裡,溫潤平和的目光垂落在手中的書頁上,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