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許久之前,這裡還只是一處平地。
曾幾何時,一道流星劃破天際,砸在了這片土地上,形成一處巨坑。
爾後又恰逢數月連綿暴雨,山洪爆發,洪水退去後,此地便漸漸形成了一片湖泊。
這傳說雖已無法考較真偽,倒也為鏡湖平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當年西平侯牧英曾在湖邊種柳牧馬,因此鏡湖岸邊遍地垂楊。
時維二月,序屬三春。
此時尚未到荷花綻放的時節,僅有稀疏的幾枝含苞待放,好似未諳世事的少女,迫不及待地想要開苞,好打量這滿湖春色。
偶有一條鱔魚,鑽進荷葉的縫隙中,濺起陣陣水花,晶瑩剔透的水珠打濕在荷葉上,微微顫栗。
岸邊,有一處南府修建的碼頭。
碼頭上泊著幾條烏蓬小船,南府的幾名下人正忙忙碌碌地往其中一條船上搬運用具。
月兒領著牧璘來到碼頭上,後面跟著的正是先前在亭子裡的那位華發老頭,此時他的酒葫蘆已經別在腰間,正探頭探腦地望向前面的幾條小船。
“嘖嘖嘖,淪漪春風酒生香!”
“月兒,你這船上藏了美酒啊。”老頭癟了癟嘴,搖頭晃腦道:
“嗯,這香味應該是正宗的九釀春。”
“嘻嘻,難怪江老被稱為酒絕,隔這麽老遠都能聞香識酒。”月兒笑著接過話茬。
“那是自然,我這酒絕的名頭豈是浪得虛名。”江老抬著頭看了眼月兒,又瞥了瞥牧璘。
“江老,我對於這酒之一道屬實不太在行,這九釀春的名字起得倒是有幾分韻味,不知有何講究。”牧璘看著江老得意的模樣,忍不住問道。
“嘻嘻,江老就等著你問呢。”月兒美目流轉,掩嘴嬌笑,似乎早就看破了江老心思。
“哈哈哈,公子可真是問到老夫的癢處了。”
江老晃了晃腦袋,接著說道:“這九釀春嘛,又叫做九醞春酒,乃是采用九汲古法釀造而成,三日一醞,滿九斛米而止。”
“而且這釀酒時間也頗為講究,須得臘月漬曲,正月凍解。再選用上等稻米,漉去曲滓,便可釀就春酒。”
“哎呀呀,不行,老夫這肚中酒蟲已經被勾起來了,待會兒一邊飲酒,再一邊給公子好好說說這釀酒之法。”
江老還未說完便迫不及待地往小船上跑去。
“江老,你慢點,今日酒可是管夠的哦。”月兒衝著江老喊了幾句,又扭頭看向牧璘。
“公子,我們也快些過去吧,不然一會兒那些好酒倒要被江老給喝完了。”
“嗯,正要陪江老多喝幾杯。”牧璘笑道,邁步往碼頭邊走去。
“是呀,公子難得出來散心,今兒個可要不醉不歸,也不枉月兒專門準備的這些美酒了。”
江老不知何時懷裡已抱著一壇美酒,站在船頭衝著岸上的兩人搖手招呼。
“江老,可別光顧著喝,待會兒記得釣幾尾魚下酒哦。”月兒也連忙快步跟上。
“好說,好說。”
江老抱起懷中酒壇,咕咚咕咚地往嘴裡灌了幾口,暢快道:
“真是好酒啊!”
“會須一飲三百杯,杯莫停!”
風乍起,吹皺一湖春水。
一條烏蓬小船正隨波搖曳,船上一老一少一紅顏,時而推杯換盞,時而劃拳猜謎,時而釣魚捉蝦。
觥籌交錯間,一輪新月早已悄悄地爬上了樹梢。
此時牧璘坐在船首,渾然不知過了多久。
隻記得江老硬拉著自己,非要繼續講他的釀酒之法,什麽曲蒙必時,畦熾必潔。
聽得牧璘一個頭兩個大,這會兒被晚風一吹,更加醺醺然了,直接醉倒在了甲板上。
牧璘迷迷糊糊中感覺好像是月兒走了過來。
只見她俯過身子,搖了搖牧璘胳膊,低頭柔聲道:“公子,船頭風大,莫要躺在這,小心著了涼。”
最是少女一低頭的溫柔,不勝涼風的嬌羞。
月色下,牧璘望著月兒那可人的模樣,一時竟看得呆了。
“這是?!”
牧璘在月兒的攙扶下緩緩站了起來,赫然發現烏蓬小船竟穿行在一片星河之中。
船舷四周全是一片璀璨的星光,觸手可及,牧璘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撈。
“咦?!”
牧璘但覺入手一片冰涼,凝神看去,只見手心竟是一捧湖水。
“公子你怎麽了?”月兒不禁問道。
牧璘尷尬地撓了撓頭:“喝多了,頭暈暈的。”
“嘻嘻,我還以為公子想要水中撈月呢。”月兒眼角含笑,忍不住調侃道。
“哼,你懂什麽,這叫做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牧璘裝腔作勢道。
“好美的詩!”
月兒忍不住讚道,不愧是公子,吟得一手好詩:
“這是公子寫的嗎?”
“當然,不是。”
牧璘盯著湖中的星光,不知不覺竟看得入了迷,忽然一股水乳交融之感油然而生。
眼前的星光一瞬間變得模糊起來,竟匯聚成一道道細如發絲的弦,不斷地朝自己湧來。
糟糕,這該死的熟悉感!
“月兒,月兒!”
剛才酒過三巡,月兒見江老非要拉著牧璘講釀酒術,便先回到船篷內收拾東西。
這會兒忽然聽見江老的喊聲,忙探出身子,翹首問道:“怎麽了,江老。”
月兒話還沒說完,便瞅見船首牧璘身上的異樣。
只見牧璘此刻正盤坐船頭,身上似乎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微芒,似隱似現。
“公子這是怎麽了,莫不是又犯病了?!”
月兒連忙跑出來,扭頭看向江老,焦急地問道。
不過公子以往發病都會痛得死去活來,倒不像現在這般安靜。
“剛才我在給公子講釀酒之法,正在興頭上,見公子坐那一直沒搭理我。”江老頓了頓,欲言又止。
月兒盯著江老,滿臉焦急。
“咳”江老老臉一紅:“然後就聽見公子嘴裡正說著夢話呢”
“我發誓啊,我可不是故意要聽公子講夢話的。”
“不過,公子夢裡都還在喊著月兒你呢。”江老衝月兒眨了眨眼,揶揄道。
“江老,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調侃我。”月兒忍不住嗔道。
“我江不歸一身正氣,自然不會去攪了公子的春夢,哦,不,清夢,清夢。”江老眼見月兒快暴走了,忙改口道。
“我當時也正尿急,本來準備遁走來著,結果就看到了公子身上的異象,就趕忙喊你出來了。”
“公子!”月兒蹲下身子正準備喚醒牧璘。
“月兒住手!”江老忽然正色道。
“公子這莫非是。。。”月兒忽然一驚似乎想到什麽,抬頭向江老求證。
“沒錯,公子這種情況應該是正在突破某種境界。”江老也有點捉摸不透,伸手揉了揉下巴。
“可是公子早就不練武了啊?”
月兒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難道是那本太陰歸藏!”
“你說的可是當年老侯爺從南詔國庫帶回來的那本道藏?!”江老望向月兒狐疑道。
“嗯,公子一直都在研習那本書。”月兒焦急道:“那本書莫非真有什麽古怪,公子要是有個什麽好歹,我。。。”
“月兒莫要著急,那本書我也曾看過幾眼,雖說不是什麽武林秘籍,但也絕不是什麽邪書,這點把握老頭子我還是有的。”
江老連忙寬慰道,那本書他確實看過,可是沒看懂。
“那現在該怎麽辦?”月兒聞言,稍微寬了點心。
“雖說公子這突破異象和我們武林中人大相徑庭,但想來都是相通的。 突破之時最忌外力干擾,否則容易走火入魔,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替公子護法,等公子突破了,自然也就會醒過來了。”
“好在現在夜深了,這鏡湖上倒也清靜的很,我們只須以不變應萬變,慢慢等著就行。”江老看了看四周,胸有成竹。
月兒聞言安心不少,少傾又扭頭看向江老,欲言又止。
江老自覺分析得頭頭是道,卻被月兒這眼神盯得心中一慌,暗道自己邏輯縝密,忽悠得,啊呸,解釋得並無不妥啊。
良久,月兒才不緊不慢地蹦出一句:
“剛才是不是有誰說尿急來著。”
江老一頭黑線,身形一閃,一招蜻蜓點水,迅速朝岸邊掠去,煞是瀟灑,遠遠地扔下一句:
“月兒,你照看好公子,老夫去去就來。”
噗嗤,月兒忍俊不禁,莞爾一笑。
春寒料峭。
深夜的鏡湖逐漸升起了一層薄霧。
月兒趕忙將剛才焙酒用的爐子往牧璘身邊挪了挪,又往爐內添了些許柴火,稍微驅散一點寒意。
牧璘此時依舊如老僧入定一般,盤坐在船首,身上的微茫比之前稍微淡了幾分,若不靠近仔細觀察已經看不出來有何異樣。
“看樣子,公子應該快突破完了。”月兒靜靜地站在牧璘身側,眼神一刻也不曾從牧璘身上移開。
湖面的霧愈發的濃了,岸邊碼頭的漁火早已悄然淹沒在霧中。
四周靜悄悄的,偶爾從遠處傳來幾聲夜梟的叫聲。
“公子吉人天相,肯定不會有什麽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