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岸邊的柳林,此刻也彌散著霧氣,仿佛蒙著一層面紗。
“怎麽樣?”
林子裡突然出現兩個黑影,交頭接耳。
“踩過盤,缺點子。”
“招子放亮點,馬前點,喂暗青子。”
“喂,能不能說點人話啊,老頭子聽不懂黑話啊!”一個老者的聲音突然從後面響起。
“誰?!”
那兩蒙面黑衣人大吃一驚,忙側身後撤,同時回頭喝道,動作竟出奇的一致。
“你們兩個小兔崽子,能不能別怎怎呼呼的,嚇老頭子一跳。”老頭以手撫胸,做受驚狀。
“閣下好手段,不知在此地多時了?”
這時兩個黑衣人才看清來人是一華發老頭,不修邊幅,腰間別著一個酒葫蘆,渾身酒氣。
“嘿嘿,沒事,你們忙你們的,我就是路過,過來解個手。”來者正是江老,擺擺手笑道。
“哼,老頭你給我放老實點,最好從實招來,免得受皮肉之苦。”
兩名黑衣人對視一眼,成掎角之勢,慢慢逼向江老。
“唉,我老頭子說實話你們都不信,人心不古啊!”
“哼,找死!”一名黑衣人抬手準備出招。
“稍等!”江老一個後撤步,擺手示意打住。
“現在求饒,晚了!”
“非也,非也,樹上那位兄弟也沒必要躲著了,不妨下來一起啊。”江老不慌不忙地抬頭說道。
兩名黑衣人聞言不由得身形一頓。
倏地一聲,一道人影自天而降,落至江老身後。
三人隱隱成合圍之勢,江老卻毫不在意地回頭瞄了一眼來人。
“早就聽聞牧王府有八大絕世高手,封江冷雪,玉龍飛塵。閣下這般打扮,想必就是上四絕之一的酒絕吧。”來人同樣身著夜行衣,黑巾蒙面,盯著江老不緊不慢道。
“哈哈,想不到江湖上竟然還有人記得我這渾號,不過似你們這般藏首藏尾,可不是大丈夫所為啊。”江老滿不在意地嘲道。
“當年的八絕之名江湖上誰人不知,我兄弟三人不才,正要討教一二,得罪了!”那人話音未落便果斷出手,一道強勁的掌風朝江老襲去。
“唔,看樣子你們還真是衝我來的啊。”
“既然你們以多欺少,不講武德在先,那就別怪老夫以大欺小嘍。”
“哈哈,好久沒活動筋骨了,正好陪你們三個小輩玩玩!”江老身形一側,輕松躲過黑衣人的攻擊。
先前那兩名黑衣人見狀大喝一聲,一同攻了上來。
江老在三人合攻之下,騰轉挪移,身形宛如遊龍,遊刃有余。
未幾,江老便瞅見其中一人破綻,果斷飛起一腳,側身橫踢,掀起一道強勁的腿風,似有龍吟。
那名黑衣人見勢心中一驚,卻已躲避不及,忙運起內力,雙臂擋在胸前,硬接此招。
“嘭!”
黑衣人直接被擊飛數尺,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
旁邊一人見狀,趕忙趁江老收招之際,揮起右手,幾道寒芒從袖口飛出。
“哼,雕蟲小技!”江老冷哼一聲,竟也不躲,直接一招見龍卸甲。
一陣強勁的掌風擊出,龍吟虎嘯,連帶著那數枚寒芒也一並折回。
那人瞬間被擊倒在地,悶哼一聲,連忙從腰中掏出一枚藥丸吞下。
“風緊,扯呼?”
“扯個蛋,忘了我們來幹嘛的嘛!”
為首之人冷哼一聲,飛身向後,拉開距離,從身後掏出雙刃,大喝一聲:“列陣!”
地上那兩名黑衣人聞言連忙翻身而起,同樣從身後掏出兩把短刀,三人各自站定方位,又一同揮刀朝江老攻去。
只是這一次三人走位招數暗合某種陣形,一招一式之間變化不斷,玄妙異常。
“天地三才陣!”
江老連接數招,稍微分析三人走位,便已發現端倪,這三人居然精通陣戰合擊之術,使出的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陣。
“哈哈哈,想不到你們居然懂得如此殺陣,來來來,讓老夫試試這陣法的威力!”
江老豪氣大發,身上氣勢陡然變強,一招一式之間更加大開大合。
接連數十個回合之後,江老卻愈發感覺不太對勁,心中念頭直轉。
這三人明顯專門花時間練過此陣,否則不可能配合得如此精妙,總能在關鍵時候通過補位化解自己的殺招,接連如此,讓江老有種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三人似乎也不再尋求擊殺江老,而是在不斷地走位防禦,這架勢分明就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莫非他們還有什麽後手?”江老心中狐疑,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到破陣之法。
“天殺的,這三個龜孫子竟然將一個殺陣玩成了烏龜陣,光防禦不進攻,都說了我只是路過想解個手,至於嘛!”
江老從未如此憋過,嗯,憋屈過。
鏡湖,湖面上蕩起陣陣漣漪。
一條小舟從薄霧中逐漸顯現出來,慢慢靠近牧府的烏蓬船。
船頭赫然站著一名身著夜行衣的蒙面人,雙手背在身後。
月兒心頭一緊,盯著前方,此刻她已意識到來者不善,不由地衝著前方朗聲道:
“牧王府行舟在此,閑者速速離去!”
對面的黑衣人不為所動,小舟已漸漸行至跟前。
“小姑娘,我的目標是他,你自行離去,我不會為難你。”
月兒聞言秀眉一蹙,挺身邁出一腳,將牧璘護在身後。
“很好,你既忠心護主,那我便成全你!”
黑衣人見狀不怒反笑,足尖輕點,凌空飛起,直接揮出一掌朝月兒攻去,勢若雷霆。
值此緊要關頭,一點寒芒先至,直接封住其進攻路徑。
黑衣人眼中一驚,竟直接凌空運氣,收掌翻身後撤,堪堪落回到原地。
“望舒劍!劍絕李如雪的藏劍,你是何人!”
月兒手中不知何時已握著一柄三尺軟劍,劍身在月光的映襯下,散發出淡淡清輝。
“你既然識得此劍,想必與家父乃是舊識,還望前輩海涵,莫要再為難小女子!”月兒暗中運氣,朗聲說道。
“想不到今日竟遇到劍絕傳人!我說過,今日隻取他一人性命,你若現在離去,我依然可以饒你一命!”黑衣男子指了指牧璘不以為意道。
“前輩既然執意如此,那便先過了小女子這關再說!”月兒凜聲道。
“哈哈哈,今日便讓我看看你這劍絕傳人有幾斤幾兩,也敢如此狂妄。”
說罷,黑衣人又是飛身而起,連揮數掌,道道殘影破空而來。
月兒見狀,氣沉丹田,揮起手中寶劍,一連挑起數朵劍花迎敵。
交手數個回合後,黑衣人已落到了牧府的船上,見牧璘依舊端坐船首,內心暗誹:
這哥們也太淡定了吧,還擱那入定呢。
當下又不及多想,運掌向前攻去。
“嘭!”“嘭!”“嘭!”
四周真氣激蕩,劍花掌風交錯相撞。
月兒此時已是香汗淋漓,氣息稍紊。
她剛才也飲過少許酒,再加上一直在為牧璘護法,片刻不得歇息,此時已略感力有不逮。
黑衣人明顯也發現這點,手中攻勢愈加凌厲,同時冷聲喝道:
“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不虧為劍絕傳人,你若再執迷不悟,今日便是你身死道消之時!”
“前輩休要多言,月兒但有一口氣在,絕不讓人傷公子分毫!”月兒一邊禦敵一邊朗聲回應。
黑衣人心中暗暗驚訝,這姑娘劍法靈動,須得配合身法輕功,才能發揮出十二分威力,為何始終固守在腳下這立錐之地呢。
看樣子她是在分心掩護這少年,故而不肯離開半分,難怪使不出相應的身法。
黑衣人念及至此,心中已有主意,直接虛晃數招,身形一晃,轉而朝牧璘攻去。
月兒見狀心中一驚,連忙錯步橫移,手中連挑數朵劍花,望舒劍劍身發出陣陣嗚鳴。
“就是現在!”
黑衣人瞅見月兒破綻,果斷變招,勢如閃電,數道凌厲的掌風打向月兒。
月兒來不及格擋,卻也絲毫不退,依舊橫身擋在牧璘身前,硬生生拿身體接下這幾招攻勢,悶哼一聲,俏臉潮紅, 嘴角沁出鮮血。
黑衣人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意,手中攻勢愈加陰狠凌厲,威勢絲毫未減。
月兒心中戚然,先前自己故意運氣提聲,再加上又和這黑衣人戰了許久,這湖上的動靜按理說早就應該將江老引來了。
可卻遲遲不見江老身影出現,想來江老那邊應該也遇到了什麽麻煩。
那黑衣人仿佛看穿了月兒心思,冷笑一聲:“你那位朋友此刻想必自顧不暇,你就不要指望他能趕過來救你了!”
月兒聞聽此言,心中更是慌亂,又硬挨了幾掌,吐出幾口鮮血,身形已搖搖欲墜,卻依舊咬牙擋在牧璘身前。
黑衣人似乎已沒了耐心,氣沉丹田,大喝一聲,直接使出殺招,一道雷霆萬鈞的掌風直擊月兒面門,殺意肆虐。
月兒本就是強弩之末,看著這殺意凜然的一掌,又回頭看了一眼牧璘,眼神透出一股絕然。
當即心下一橫,運起最後一絲內力,使出家傳絕學“流星趕月”。
此時月兒已完全不顧自身性命,飛身而起,一劍直指黑衣人。
“嘭!”
一聲巨響,月光下,望舒劍在空中劃過一道淒美的弧線,宛如一葉飄絮,落入湖中。
月兒身子也如斷線紙鳶一般倒摔出去!
“公子!”
月兒回首看了一眼牧璘,淒然喟歎一聲,視線逐漸模糊,心中只剩最後一絲念頭:
“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安然無恙的。月兒好困,再也無法陪在公子左右了。”
一絲淚滴劃過眼角,月兒緩緩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