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昂牽著小女孩的手,指著院子裡涼亭前一個小男孩的身影,低頭慈聲道。
“你叫什麽名字?”小女孩彎著腰,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
“我叫牧璘,你是誰?”男孩抬起頭。
這是月兒第一次見到公子,小男孩的臉上稚氣未脫,眼角還掛著淚滴,顯然剛哭了一場。
“我叫李令月,他們都叫我月兒。”
“你在這兒幹什麽呢?”月兒盯著牧璘滿是泥濘的雙手。
“我在種芭蕉樹,父親最愛芭蕉了,想來他在地下看到這顆芭蕉樹便不會害怕了。”
“可是,爺爺跟我說,人死了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啊。”
“那都是大人唬小孩的,我剛明明看到他們把父親的棺木埋到地下去了。”
“那我來幫你吧。”
春去秋來。
男孩喜歡捧著一本古書,在台階上研學。
女孩總是拿著一柄軟劍,在院子裡習武。
“你一個女孩子為啥老是拿著這把破劍?”
“哼,它有名字的好不好,它叫望舒!”
“我不喜歡武功,你要練劍去別處練去,別在我面前練。”
“那,好吧。”
從那以後男孩便再未見過女孩練武,也再未見到那把劍。
卻經常半夜輾轉反側時,聽到院子裡瀟瀟的聲音,隻道是雨打芭蕉,嘴裡嘟囔幾句,便又翻身睡去。
牧璘也不清楚時間過去了多久,隻感覺無盡的星光匯聚成一道道光亮的弦,還在不斷地湧入自己體內。
又是這熟悉的夢!
只不過那個閃爍著青芒的東西似乎在引導著這些光弦,自己這次居然沒有感覺到那股鑽心的痛!
那一道道光弦在體內不停遊動著,時而似細水涓流,時而如洪水猛獸,一陣陣涼意瞬間透過牧璘五髒六腑。
牧璘心下大驚,再這麽下去自己估計會被這無盡的光弦給撐爆了,可是現在這狀況自己實在是束手無策。
正當牧璘手足無措之際,忽然福至心靈,想起了太陰歸藏木弦篇的口訣。
牧璘不再猶豫,當下便閉目冥心,固守祖竅,按照木弦篇口訣,慢慢地引導這些光弦在自己體內運轉。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推移,牧璘此刻已完全沉浸其中,原先紊亂無章的光弦開始按照太陰歸藏的運氣路線在體內運轉。
轟鳴一聲,牧璘發現體內竟生出了一股神秘的力量,正自行運轉。
瞬間百感通明,仿佛突破到了一種神奇的境地,宿疾並銷,身輕體暢,心安玄竟。
感受到自己體內不斷運轉的那股神秘力量,牧璘喜不自禁,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法力麽,自己莫不是突破成修士了?!
牧璘忍不住便想引吭高歌,體內那股神秘力量竟沒來由地波動了一下。
牧璘心中一驚,自己才剛剛突破,可不能因為心境波動功虧一簣,於是趕忙寧心靜氣,繼續按照木弦篇的口訣修煉。
行過幾個小周天之後,牧璘體內那股神秘力量運轉更加得心應手,境界已經算是穩固了下來。
牧璘正想繼續修煉,卻忽然感到一陣心悸,隱約間,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呼喊自己。
牧璘仔細地辨認著,漸漸聽清那呼喊聲,正是月兒的聲音。
“月兒!”
牧璘心下一急,感覺自己識海中一股力量朝周圍四散出去,雖然雙目未睜,卻能“看見”周圍景象。
牧璘竟在情急之間誤打誤撞,用出了修士本能之一的神識。
牧璘用神識掃視四周,剛好“看見”月兒倒地的畫面,就連月兒嘴角的鮮血和眼角的淚痕也清晰可見。
船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名黑衣人,很明顯此人就是罪魁禍首!
黑衣人雖然蒙著面,牧璘卻依舊能“看清”那人面紗之下的樣貌。
一個中年男子的模樣,此人牧璘並不認識,不過這些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
牧璘猛然睜眼,直直地瞪著黑衣人,渾身散發出強大的殺氣。
黑衣人被這突來的殺意嚇了一跳,不由暗自心驚,現在的年輕人起床氣都這麽大嘛。
黑衣人能十分清楚地感應到,眼前這個少年身上並沒有絲毫內力波動,可對方光是一個眼神竟讓自己莫名心悸,一時間愣在原地。
也許只是自己的錯覺吧,讓他丫的給裝到了,黑衣人忍不住腹誹。
“你就是。。。”黑衣人剛想說點啥找回場子。
“聒噪!”
牧璘大喝一聲,尚未出手,一身白袍已無風鼓蕩開來。
黑衣人隻覺得腦海仿佛被釘錐砸了一下,一陣頭暈目眩,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
眼前一花,那少年竟已閃至身前,揮手朝自己襲來。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黑衣人根本來不及反應,便感覺胸前傳來一陣劇痛。
低頭看去,心口處不知何時刺入了一根翠綠的箭竹,竹身上閃爍著一層淡淡的綠芒,在夜色下顯得尤為妖異。
鮮血從傷口處汩汩冒出,黑衣人兩眼一黑,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月兒!”
牧璘瞬步躍至月兒身邊,將其攬入懷中。
東方即明。
鏡湖上薄霧開始慢慢消散。
遠處的湖心島傳來稀疏的紅嘴鷗的啼叫聲,不時飛出幾隻,貼著湖面滑翔,撲棱著開始覓食。
“公子,唉!”
江老不知何時也站在了船頭,欲言又止,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許多。
“回府吧。”
牧璘攬著月兒纖細的腰肢,橫抱身前,緩緩站起來,臉上看不出悲喜。
南府,水光院,閣樓二層。
一道落寞的身影站在案前,盯著案上的古書發呆。
一陣晚風透過窗子吹了進來,掀起了幾頁紙,嘩啦啦做響。
“你看得懂這書上的文字嘛。”
女孩伏在案子一側,一隻手托著腮幫子,眨著一雙烏黑大眼,聲音宛如百靈,稚嫩動聽。
“這本書我早就倒背如流了!”
“我才不信,你就會吹牛皮,嘻嘻”
“你要不信便來賭書!”男孩賭氣道。
“什麽是賭書呀?”女孩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斜首盯著男孩,巧笑嫣然。
“賭書麽,便是你隨便從這書中摘一個句子問我,我要說出在書裡的第幾頁第幾行,若是答不上來,便,嗯,便。。。”
男孩撓了撓頭。
“便什麽?”
女孩笑靨如花,眼珠子滴溜溜轉。
“便拿這茶水潑我。”
男孩指著案上的茶水,似是有了主意。
“哦,是這樣嘛,嘻嘻。”
只見女孩飛快地抓起案上的茶水朝男孩潑去,然後趕緊跑開,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哼,你耍賴!”
男孩也不示弱,抓起另一杯茶水追著潑向女孩。
一地茶水;
滿屋茶香。
“嘭~”
水光院的門被重重的合上,院門外傳來上鎖的聲音。
院內的亭子裡,一個酒葫蘆被隨手扔在亭椅上。
亭前的芭蕉樹下,斜倚著一柄軟劍。
閣樓的二層窗邊,一本古書被風吹落在案前。
案上,隱約可見數道茶痕,原是蘸了茶水寫的一首詞: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
垂楊小陌水光中;
總是當時攜手處,
遊遍芳叢。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
今年花勝去年紅;
縱使明年花更好,
卻與誰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