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先生,徐大牛沒來上學,白先生去找他了。”一個小女孩站在顧蕭身前解釋道。
顧蕭低頭看去,小姑娘扎著馬尾辮,臉蛋白白淨淨,目光清澈,沒記錯的話應該叫周柚美?
“那好,我們先上課吧。”
顧蕭注意到小姑娘手中沒拿糖葫蘆,於是將手中的糖葫蘆遞到身前。
小美此刻焦急萬分,擺了擺手,道:“顧先生,我不吃糖葫蘆,我有事要跟你說。”
顧蕭略有些意外,但仍溫和道:“好,你說吧。”
“是這樣的,今早徐大牛沒有來上學,於是……”
小美詳略得當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敘述給顧蕭聽。
“這樣啊。”顧蕭認真聽完後,手托著下巴,略做思索後,道:“周柚美負責管理紀律,你們先安心溫習一下上次的功課,我去一趟南山坡,若是回來的太晚,沒趕上放學,你們可自行離開。”
學生們恭敬應允道:“是,先生。”
小美也舒緩一口氣,對於她來說,小鎮上沒有什麽困難是顧先生擺平不了的。
如果有,那一定是顧先生還未展露全力。
顧蕭出了門,來到空曠地帶,徑直朝南邊掠去。
其實學堂的正式先生一直只有白先生一人,顧蕭算是學堂的特聘教師。
如今的九州大陸處於大夏王朝的統治之下,且凡人居多。
王朝律法森嚴,政事興旺,正值百花齊放之時,文人墨客深受尊崇。
因此,這個世界不缺乏讀書人,考取功名也絕不是妄想。
對於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鎮來說,學堂裡有一位教聖賢書的先生便綽綽有余了。
但白先生的認知卻並非如此,在他的觀念中,文和武當統籌兼顧,二者缺一不可。
於是他三顧雲山觀,請來了全小鎮最高深莫測的顧道長擔任“武術”先生。
顧蕭並未讓他失望,上課嚴謹又不失風趣,收放自如,課堂掌控力極強,熟練得仿佛經歷過一種難以想象的先進教育模式。
最為關鍵的是,他對待每一個孩子都平等而又真誠,他的眼光像太陽,溫暖,明亮,帶著難以言喻的力量,亙古不滅。
……
出了白雲鎮一直往南走,有一座山橫亙身前,山腳不遠處有一座小村落,裡面住的大多是獵戶,平日在山野打獵為生。
從這裡往山上望去,能看見一個小土坡,上了坡以後還能看見零星幾戶人家,這裡就是南山坡了。
徐大牛的家就位於其中最深處的那戶人家。
這孩子命苦,出生時母親難產,先一步離開人世。
父親靠著打獵,將他一點點拉扯長大,送他去鎮上的學堂讀書。
或許是生活艱辛,徐大牛懂事得要比同齡人早一些,主動幫父親分攬重擔的同時,學業也未曾荒廢。
就連白先生也毫不吝嗇對他的誇讚,說這孩子心地良善,艱苦好學,往後必成大器。
這大概是徐大牛父親艱苦生活中所剩不多的一絲撫慰了。
顧蕭來到了徐大牛家門口,門半掩著,輕輕一推便敞了開來。
顧蕭徑直進了裡屋,只見裡面的小床邊圍著幾個漢子,白先生則端坐在木凳上,神情嚴肅地替床上的人把著脈。
“顧道長?”裡頭有人回頭看著顧蕭。
顧蕭微微點頭,往裡面湊近了身子。
白先生不僅學問了得,在醫術上也有不俗的造詣,此時床上躺著的正是未去上學的徐大牛。
顧蕭並未開口,事實上,在場的眾人也皆是沉默不語,生怕打擾了白先生診病。
顧蕭仔細觀望,只見徐大牛眼眶凹陷,額頭時而漆黑,時而青紫,漏出的半截胳膊也是一片怪異的色彩,像是被什麽東西所腐蝕。
白先生指尖不斷變幻轉動,臉上始終皺著眉,神色凝重,明顯情況頗為棘手。
半晌後,白先生將手挪開,無奈地搖了搖頭。
“哎,這可怎麽辦,怎麽辦呐。”
見此一幕,靠在最裡面的健碩男人哀歎一聲,整個人仿佛泄了一口氣,雙手扶額,身軀晃晃悠悠。
中年男子名叫徐田順,是徐大牛的父親。
旁邊有人伸手扶住他,安慰道:“大牛許是沾了些小病,修養一段時日便無礙了。”
只不過這話說的軟弱無力,難以叫人信服,徐田順頭腦一空,右腿膝蓋彎曲,狠狠跪倒在地。
幾個漢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可奈何,也只能輕歎一聲。
這時,方才問候顧蕭的漢子突然想到了什麽,扭頭道:“顧道長,你可有法子沒有?”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頓時將目光轉向身後,剛才氣氛緊張,卻是沒人察覺到身後多了一個人。
看見顧蕭,白先生眉頭頓時舒展開來,神色喜悅,如釋重負。
徐田順空洞的雙目一瞬間聚焦,伸手死死攥住床板,踉蹌著站起身來。
“顧道長,求你救救我家大牛,田順家境貧苦,金銀財寶拿不出來,願一生做牛做馬來報答您。”徐田順躬身行禮,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便孤注一擲的野狼。
這幅場面一點都不可愛,顧蕭搖搖頭:“我可不是剝削農民的地主,徐大牛是我的學生,學生有難,先生怎可置身事外?”
“多謝顧道長。”徐大牛雙腿彎曲,作勢就要跪拜。
只是他的腿剛彎下去,便突然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阻礙著他,使他動彈不得。
抬頭,只見顧蕭對他微微一笑:“你們看好大牛,我去去就回。”
顧蕭說完,頭也不回地出去。
徐田順看著顧蕭消失在門口,身上的壓力驟然一松,突然又歎了一口氣。
顧蕭出了門,直奔來時的土坡而去,看過徐大牛的身體後,他已經基本摸清了狀況。
身體青紫,雙目凹陷,死氣沉沉,這是魂魄被抽離了一部分導致。
聽小美的描述,徐大牛是上坡的途中突然憑空消失,最大的可能便是遭遇了怨靈。
想要將徐大牛的魂魄解救出來,首先要尋找怨靈所在。
對於尋常人來說,怨靈無蹤無形,除非它主動找你,不然恐怕一輩子也碰不見。
但顧蕭不同,作為雲山觀的第二任觀主兼白雲鎮最英俊的道長,尋找怨靈這種事,只能說是專口對口。
正是晌午,陽光明媚,風和日麗,正陽之氣十足,即便是怨靈,按理說也不敢輕易露面。
顧蕭直接在半坡盤腿坐下,取出一張符籙往空中揮灑,點點火光綻放,將符籙點燃燒盡。
呼——
一瞬間天地變幻,狂風大作,頭頂烏雲黑壓壓一片,陰冷的氣息鋪天蓋地襲來。
天黑了。
冷風裹挾著陰涼的氣息,隱隱約約有淒涼的哭泣聲回蕩在空氣中,空靈,哀婉,仿佛無處不在。
顧蕭睜眼,起身,直勾勾盯著前方。
哭聲盤旋在頭頂,怨毒冰冷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栗。
顧蕭依舊怔怔地望著前方,一動不動。
不知多久後,那聲音忽得飄蕩在腦後,由遠及近,由小到大,漸漸地……,仿佛貼到耳邊。
突然,顧蕭轉過身。
身後什麽也沒有,哭聲依舊回旋在耳邊,夾雜著陣陣陰風,仿佛更近了幾分。
來了,它來了。
“你吃糖葫蘆嗎?”
恐怖驚險的氛圍中,顧蕭突然開口,舉起右臂向後伸去,手中握著一串晶瑩剔透的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