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顧蕭舉著糖葫蘆的手紋絲不動。
哀婉的哭聲戛然而止,轉而是一聲淒厲可怖的尖叫聲。
身後一股陰涼襲來,仿佛利爪突襲,直擊脊背。
顧蕭動了,隻輕輕一躍,躲過了襲擊,旋即腳尖點著利爪,借力在空中騰挪,落在了怨靈的身後。
隻一個照面,顧蕭就琢磨出一個結論——這個怨靈不喜歡吃糖葫蘆。
怨靈撲了個空,慘叫一聲,回過頭來。
頭頂有紫光落下,卻不足以照亮這片狹小的區域,朦朧的光影迷霧中,顧蕭看見一個女人的身形。
她的臉模糊不清,黑色的長發披散,瞳孔中散發著淡紫色的幽光。相較於臉來說,更能區分她性別的反而是腹部,高高挺起的腹部,像是將要臨盆的孕婦。
怨靈吃了虧,不動了,站在原地警覺地看向顧蕭,一雙森冷鬼爪護在身前。
“徐大牛在哪裡?”對峙了許久,顧蕭問。
他不知道怨靈能不能聽懂,但總歸還是要試探著溝通一下。
萬一呢?
但怨靈沒回答,她眼中的幽光閃爍,像是在沉思。
顧蕭覺得剛才的話描述不夠詳細,於是邊用手比劃邊道:“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瘦瘦的,七八歲左右,差不多這麽高的小男孩?”
怨靈似乎聽懂了,瞳光不再閃爍。
顧蕭心中一喜,就要向前,與怨靈進行更深一步的交流。
可那怨靈突然尖嘯一聲,陣陣陰風呼呼吹過,空氣中彌漫著冰冷刺骨的寒意。
“孩子,我的孩子。”她突然喊,語氣帶著哭腔。
“我的,孩子。”她的利爪收束,用掌心不斷撫摸著挺起的腹部。
“什麽孩子?”顧蕭問,他覺得自己已經接近真相了。
“孩子,我的孩子。”她不斷重複著,這次的語氣夾雜著哀怒。
“誰也不能傷害我的孩子,誰也不能!”
她突然尖叫一聲,舉起利爪,向顧蕭衝來,衣袍卷起陰風,森寒徹骨。
“看來和平溝通是沒希望了。”
顧蕭心中惋惜,足下生風,輕而易舉躲過了怨靈陰毒的招式。
“那麽……平平無奇鎮壓符,起!”
顧蕭袖袍一揮,一道符籙浮向空中,幻化出巨大的符籙虛影。一瞬間,金光綻放,無數光線交織纏繞,仿佛一張蛛網,將怨靈牢牢束縛在原地。
怨靈慘叫一聲,痛苦地倒在地上,滾動著,掙扎著。但它的身體每觸碰到光線,便如同被利刃切割,一攤黑氣自切割處湧出,消散於無形。
漸漸地,她平息了下來。
金光照亮了她的臉,那是一張蒼白可怖的臉,臉上的血肉模糊,五官難以辨別,可見的唯有那雙眼,不斷冒出滲人的寒光。
寒光穿過黑暗,直指著白衣少年。
“你為何不怕我?”
那怨靈竟率先開口,此刻,她眼中的光已失去了色彩,如一縷空洞的光柱。
顧蕭反問:“我為何要怕你?”
怨靈愣了愣:“因為我是鬼啊,人怕鬼不是理所當然的?”
顧蕭啞然:“你沒見過仙人嗎?”
“仙人?很厲害嗎?我見過最厲害的就是獵人了,他們手裡有弓箭,即便是林中那頭最凶惡的老虎,見了他們也扭頭就跑。”
“仙人可比獵人要厲害的多。”
“是嗎?難怪。”
“你是妖嗎?”顧蕭又問。
“妖?什麽是妖?”怨靈不解。
“簡單點來說,就是幻化成人形的獸。”
怨靈搖搖頭:“以前不是,現在……我也不知道。”
“以前?那時候你是什麽?”
怨靈被金光所化的絲線束縛,趴伏在地,動彈不得。
突然,她的臀部長出一條尾巴,紅色的,毛茸茸,像一團火焰點綴的雞毛撣子,尾尖一抹白色,在金光映照下呈現出銀色的光輝。
“狐狸?”
怨靈低下頭,不吭聲了。
“你是來復仇的對嗎?”顧蕭問。
怨靈之所以衍生,必是死前遭遇了不幸之事,悲痛或憤怒等情緒攀升到極致,靈魂不肯沉眠,依舊徘徊在世間。
“復仇?”怨靈眼中的光芒忽又閃爍,那股寒意悄然彌漫在空中,“沒錯,我要復仇!孩子,我的孩子,不要害怕。”
她又開始輕輕用手撫摸著肚子。
“哎。”
顧蕭盯著那仿佛陷入瘋魔的怨靈,忽然歎了口氣,“所以,那個孩子呢?不管怎樣,他是無辜的。”
顧蕭覺得這隻怨靈留存的靈智比較完整,尚還有溝通的余地。
可下一刻,他和平溝通的幻想再次覆滅。
怨靈聽到了他的話, 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卻能看出幾分猙獰,她尖叫,怒吼:“不,我的孩子,誰也不能帶走他。”
她的利爪伸長,觸碰到光線,腐蝕出黑氣,她痛苦地哀嚎一聲,卻再次將利爪向前伸出,如此循環往複,空中逐漸湧起一團黑霧。
顧蕭面色平靜:“你掙脫不了的,我看你意識清醒,不同於一般怨靈。可越是清醒,便越是痛苦,你早點把徐大牛交出,我也好早點送你解脫,兩全其美不好嗎?”
怨靈爆發了,她已經毫不在意軀體的傷痛了。她以拚盡全力的瘋狂姿態衝撞著光籠,任憑那光線如火焰灼燒在身,她卻也不哭喊。
“罷了,我送你安息吧,這幻境散了,人自然找得到。”顧蕭閉上眼,金光下,袖袍微微鼓動。
“等等,顧先生。”
突然一道聲音傳來,焦急萬分。
顧蕭睜眼,徐大牛的身影出現在怨靈身旁。
“顧先生,她沒有害我,請不要傷害她。”徐大牛張開雙臂,擋在怨靈的身前。
“可她是怨靈。”
“我知道的,先生,可是,是我的父親害了她。”徐大牛低下頭,“父債子償,這種事情,即便是用命來償還都是遠遠不夠的。”
顧蕭看著他的眼睛:“那你打算怎麽做?你父親可還在家裡哭鼻子呢,你要是不回去的話,沒準他會因缺水過多而亡。”
“先生,我一定要回去的。我想,怨靈如果是靠一口怨氣維持著意念的話,那麽我要是能夠將她的怨氣消解,她自然而然便會放我走了。”徐大牛語氣極為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