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想着要如何才能见到赵仪景的时候,第二天,她就收到了鸿胪寺卿何大人家中发来的帖子,是他嫡孙的满月宴。
时间定在三天后。
原本这贴子是送到了丹阳郡主的手上,可是丹阳郡主有意让她多出去与京中的夫人结交,所以帖子转眼又从正院送去了泽兰院,到了江月凝的手中。
江月凝手中捏着那张烫金的帖子,心知这也是婆母特意给她的。
以前在闺中的时候,她偶尔也会跟着卫国夫人去赴宴,加之新岁的那段时间,她跟在丹阳郡主的身边,也参加了各种小宴,所以对于赴宴一事并不陌生。
即便是没有人带着,她也没有丝毫的慌张。
赴宴那天她头一次自己出门,带着礼去了何家,宴会上多是些世家大族和高门大户的宗妇,有些年纪大的见了她,还拉着她闲聊,还拿她玩笑,说下次就该去喝她的喜酒。
给江月凝闹得红了脸。
这些夫人大多都没有恶意,只是见她年轻,长得又很得长辈的喜欢,加之又才嫁给谢铉不到半年的时间,所以才会拿她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唯一苦恼的只有江月凝,面对这些夫人,脸都要笑僵了。
漫长煎熬的满月宴结束后,江月凝一刻都不想继续呆下去了,她与主家告别,很快就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她安静地坐在马车里面,想起那些夫人的玩笑话,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平坦的小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已经烧了起来。
她与谢铉还未圆房,她在瞧什么。
马车一路朝前行驶,为了走得平摊,速度并不快。
走到中途的时候,江月凝突然听见有谁喊了一声赵仪景,那声音不远,似乎就在附近,她忙掀开帘子,往方才那道声音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道身影背对着她站在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他的身边站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正仰着脸去看对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江月凝愣神之际,又听见小姑娘喊了他一声,似乎想要他给自己买糖人。
身边的青年无奈地笑了,转而对着小摊贩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姑娘很快就高兴地笑了。
江月凝心跳如雷,鬼使神差地,她叫停了马车。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下了马车,然后朝着青年所在的方向走去。
冬枝和夏星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二人脸上神色凝重,她们伺候了江月凝这么久,自然是知道她一直在找人的事情。
方才那位穿着红衣的姑娘唤那男子的名字,她们两个也是听见了。
江月凝走了上前,看着眼前与记忆中有些变化的男人,小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手中正拿着糖人递给身边少女的青年,在听见她的声音顿了一下,等把糖人给了那姑娘之后,才逐渐转身,对上江月凝。
青年的眼中一瞬间闪过一抹惊艳,但是很快又被疑惑给代替了,半晌之后开口问她:“姑娘认识在下?”
江月凝看着那双眼睛,按下心里强烈的情绪,点了点头道:“你可还记得四年前在繇州救过一个小姑娘?”
话才问出口,他身旁的少女突然挡在了赵仪景的身前,眼中带着敌意,她语气不好地问道:“你是谁,不知道当街与陌生男子说话,有失体统吗?”
少女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模样,倒是让站在她身后的赵仪景有些头疼,他对上那双漂亮的杏眸,眼神微闪,温声道:“姑娘指的是什么,四年前在下确实有段时间在繇州,那时候繇州有流寇出没,在下救过好些人,不知道姑娘是哪位?”
江月凝见他皱眉,似乎在思考,便把当年他救自己的事情慢慢道了出来,最后问道:“听说那年峪城城破之后你受了很重的伤,如今身体还好吗?”
赵仪景听着她说话,心里就像是被春风拂过一般,直到她把话说完,他才露出恍然的神情,道:“养了三年,眼下已经好了许多,那时搭救姑娘只是随手的事情,没想到姑娘记了这般久,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姑娘就
当是我在行善事,我从未想过要人报恩。
最后一句话,倒是让江月凝将眼前的青年与当年的少年重合在一起,她脸上露出笑:“对于赵公子来说可能没什么,可对我来说却是重要,赵公子日后若是在京中有什么麻烦,可来广阳侯府找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会帮,就当是报恩了。”
“广阳侯府?”赵仪景在听到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适时露出不解。
冬枝这时候站出来道:“我们夫人是广阳侯府的世子夫人,听说赵公子也是不久前才来的京城,不知道也不奇怪。”
“你嫁人了?”赵仪景脸上露出错愕,眼中的失落一时之间没能够收回去。
江月凝不知道他为何做出这副神情,只轻声道:“没想到我与赵公子还能再相见,赵公子住在陆家,想来是不缺什么的,谢礼过几天我会让人送到陆家,希望赵公子不要推却。”
她不想提已经嫁人的事,便岔开了话题。
话音才落,却见赵仪景苦笑一声:“我如今哪里还住在陆家,两位舅舅声称陆家没有多余的房间给我住,我如今住在外面。”
这是江月凝没想到的,她从朔奚的口中知道陆大人的两个儿子是不成器的混账,却没想到能混账到这种地步,连千里迢迢赶来的外甥都不让住府上。
一直听着他们两个说话的陆兰终于找到了机会话,她道:“我爹和小叔确实是不像话,表哥在京中除了我们家,就再无旁的亲戚,表哥带在身上的盘缠本不多,眼下只能住在七弯巷中。”
见到江月凝面上露出疑惑,她又解释道:“七弯巷在城北那边,因为远离闹市街道,所以租金比较便宜,表哥打算在京中住上一段时间,只能选择在那里落脚。”
城北确实离这里有些远,江月凝沉吟一会儿,开口道:“我在永安巷有多余的房屋,赵公子如果不嫌弃的话……………”
陆兰打断了她的话:“世子夫人这是要学谢世子一般金屋藏娇吗?”
语罢就被站在她身后的赵仪景敲了一下头,他脸上一红,看向江月凝的眼中带着羞涩:“小妹不懂事,还请姑娘见谅。”
江月凝倒是没有在意,她只是想让自己的救命恩人住得好一些,才提着这个建议,只是听陆兰这般说,心里一想确实是有些不妥,便道:“赵公子不要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
赵仪景笑了笑:“无事,住宅的事情不劳姑娘费心,我其实还挺喜欢那里,相比闹市安静许多,不吵闹。”
既然对方都这般推?,江月凝便也没有劝说,只匆匆跟他说了几句话后就道别。
看着远处的背影,站在身边的陆兰收起了满脸的天真,她见了盯着那道背影一动不动的赵仪景,嗤笑一声:“怎么,还真把自己当成她的恩人了?”
赵仪景脸上温和的神色逐渐褪去,他收回目光,道:“这样的美人,还当真是便宜了谢铉,若是真的能骗得她跟我走,岂不是赚到了。”
陆兰眼中露出鄙夷,嘴上却道:“等你真的能哄着这位素来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与你私奔,再说这话吧。”
不出几天,江月凝从自己的嫁妆中拿了一些东西出来,她觉得若是直接把银钱给赵仪景,说不定他会不喜欢,便想着将一些玉器金器给他,若是实在缺钱了,拿去当铺也能换不少钱。
最后又叫了小厮将这些东西都搬上了马车,她跟着上了马车。
她坐在马车中,本以为时隔这么多年,终于能见到赵仪景,自己会很高兴,可是等她真的见了人,与对方说了几句话之后,那颗心却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好像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激动,见了赵仪景,倒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重逢,就连当年的悸动都没有了。
她只能将这种心情归结为时间太久,心里的那点情感被冲淡了。
从前她设想过很多与赵仪景重逢的场景,等真正相遇的时候,好像就连那点期待都消散不见,或许真的是因为时间过了几年,再与赵仪景见了一面之后,所有的心思都没了。
冬枝与江月凝坐在马车里,当年她被江月凝留在了府上,并未跟着她前往繇州,所以没有见过赵仪景,不过夫人找了这么久的恩人终于找到了,她心里跟着高兴。
只是希望世子不要发现夫人私底下,送了这么多东西给旁的男人才好。
毕竟她们这些做下人都知道,近来世子开始对夫人好了,每天下值回来都会给夫人带糕点或者一些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
所以夫人去见赵仪景的事情,她还是帮着夫人瞒下来才行。
免得世子知道了不高兴。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七弯巷,最后停下了一座老旧的宅子前。
宅子的大门破旧,看着摇摇欲坠,冬枝甚至都不敢用力地敲门,就怕使点劲那大门就会倒下。
轻敲了几下门之后,赵仪景从里面将门打开了,许是这几天倒春寒,他身上穿了厚厚的衣裳,看见站在门口的江月凝后眼中一亮,只是还没开口说话,就先咳了起来。
这时候江月凝才发现他身上穿得似乎有点多了,见他将一张苍白的脸咳得红润了起来,才意识他似乎是生病了。
赵仪景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脸上有些羞赧,不好意思道:“抱歉。”
江月凝见此有些担心:“赵公子生病了?可有看过大夫?”
赵仪景一边将人请进去一边回她:“身体不能和以前比了,自那一战之后,伤了根本,遇到这样的天气生病也是正常,我早已习惯。”
说完又咳了几声。
江月凝跟着走进去后,发现他住的只是一座简陋的小院子,里面加上厨房一共就三间房,院中飘来药香,她看到了煲着药的药罐子。
半晌后,她安慰道:“终归是捡回了一条命,赵公子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不然关心的人会担心。”
闻言赵仪景脚下的步子停住,他看向江月凝,问:“江姑娘可会为我担心?”
“自然是担心的。”江月凝没有去看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在面对赵仪景的时候,她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赵仪景得了她的回答,眼中笑意更甚:“能得你的关心,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