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月凝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陌生的海棠色帐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会缓过来,昨天谢铉带着她出了京城来到这个温泉庄子。
后来她在山顶上的小亭子喝醉了,好像是谢铉背着她下山的。
回来之后的事情她已然不记得,她突然往身侧看了一眼,发现谢铉并不在,且身边的位置看着倒不像是有人躺过的样子。
莫非是昨晚他并未和她睡在一处?
她坐起身,朝着外面唤了声,很快就看见冬枝带着人几个丫鬟鱼贯而入。
冬枝手脚麻利地把帐子挂了起来,外面的纱帐也被挂起,江月凝下了床走到架子旁,任由几个丫鬟替她穿衣。
“昨晚世子没有歇在这里?”江月凝对着镜子照了照,状似无意地开口问替她梳妆的冬枝。
冬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才回答她:“世子把夫人送回来之后,并未留在这里。”
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下山,后面发生了什么江月凝没有印象,她心里有些纳闷,谢铉明明希望她能靠近他一点,可为何又没有留下来。
冬枝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解释道:“夫人醉倒了,世子把夫人放在床上之后,便叮嘱奴婢们好好照顾夫人,然后他就离开了,似乎是朔奚有事情找他。”
朔奚找他?
江月凝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她的心跳突然加快,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世子如今在哪?”她忐忑地问道。
冬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如实道:“世子今天一早就离开了,说是有事先回了京中,看着似乎挺着急的,奴婢只听到朔奚提了城北。”
这般急切,说不定真的是朔奚告诉了谢铉赵仪景的事情,江月凝突然站起身,她道:“我们也回去!”
她头上的步摇因为她突然的动作和剧烈晃动,冬枝疑惑地看着她,劝道:“夫人好不容易来了,至少先泡了温泉再回去,世子临走前也说了不必急着回去,郡主那边他会去告知。”
“不行。”江月凝提着裙子就往外走,步子要比平时快上许多。
昨晚朔奚一定是和谢铉说了什么,不然他为何会一大早就要去城北,城北除了赵仪景之外还能有什么人?
冬枝见拦不住她,只得再次劝道:“夫人要回去,好歹也用朝食再回去,这一路回去,要花费的时间大约一个多时辰,路上饿了可怎么好。”
即便是这般,江月凝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下,她边走边道:“随便带些糕点到马车上,等饿了再吃。”
管事早在她踏出房门的时候就跟了过来,眼下见主子一个两个一早就要回去,且都走得这样着急,他就算是想要挽留也不能。
这温泉庄子一年到头主子来的次数,一只巴掌都数得过来,今年好不容易盼来了一次,却没想到才在这里留宿了一晚就走了。
就连他精心准备的房间,世子昨晚居然没和夫人睡在一处,明明当着夫人的面说了满意,没想到转头又让他收拾了另一间房出来。
难不成是世子和夫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恩爱?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罢了,这些都不是他一个下人该猜测的,至少昨晚是世子亲自背着醉酒的夫人下山的,足以见得世子重视夫人。
目送着江月凝一行人上了马车,直到马车走远了,管事又吩咐人重新把宅子的大门关上。
马车里,江月凝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害怕谢铉去见赵仪景,她知道谢铉大约不会将赵仪景怎么样。
可是她担心赵仪景会对谢铉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谢铉要是被对方惹怒了,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赵仪景如今还生着病,万一被谢......
这一路她都让车夫走快一些,很快马车就停在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子前。
下了马车,江月凝带着人敲了敲院门,然而敲了好些时候,里头都没有人回应,她不死心,过了一会儿又让冬枝再次敲响了院门。
这一次里面仍旧是安静得好似不曾有人住一般。
“夫人,赵公子或许是出门去了。”冬枝安慰江月凝道。
想到赵仪景身上的病,江月凝直接让冬枝把院门推开了,径自走了进去。
院中的炉子上面还煲着药,不像是人不在的样子,可为何方才她敲了那么久的院门,却无人回应?
她的眼中有些着急,见待客的屋子没人,于是往另一间屋子去了。
那房间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江月凝心中一紧,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赵仪景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角渗着汗珠,嘴角还有未干涸的血迹,她立刻走了上前,直到看见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心里那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她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探了一下,然后被上面的温度吓到了,她转头对着冬枝道:“快去请大夫来!”
冬枝见赵仪景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于是忙转身出了屋子往外跑。
“夏星,你去打一盆冷水来。”吩咐完这些,江月凝在床边坐下,拿出帕子来轻轻替赵仪拭去了他唇角的血迹。
这血大约是他咳出来的,她环顾了一周,发现屋内不像是有旁人来过的痕迹,于是心里彻底松了口气。
看来谢铉还未得知她与赵仪景的事情。
不管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赵景身上的病,要先给他治好。
很快夏星就端着一盆冷水来了,她从夏星的手中接过拧干的帕子,然后替他擦干了额角的汗珠。
接着又浸在冷水中捞起,重新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昏睡中的赵景察觉到了有人,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的少女时,灰败的眼中出现一点亮光。
他艰难地开口:“江姑娘,你来了。”
江月凝见他醒了,面上露出一抹笑,让夏星倒了水来。
“我想着你还病着,所以今天便想来瞧一瞧,没想到你病得这般厉害。”
说完她眼中露出担忧,让夏星扶着他坐了起来,要给他喂水。
赵仪景倒是没有拒绝,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感觉嗓子舒服了一些,才道:“抱歉,让你看见我这幅样子。”
江月凝把他生病归结于他当年受的重伤,安慰他道:“是人都会生病,我让人去找了大夫来,给你瞧瞧。”
说着她起身,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腕被床上的人轻轻地握住了,江月凝下意识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看着赵仪景苍白的脸,到底是没有动,等着他说话。
“你要走了吗?”赵仪景看着她,虚弱地开口。
他撇了一眼被他握住的纤细的手腕,他手上的力度不大,但是她并没有睁挣脱的意思,是不是说明她对他也是有意的?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起,江月凝就已经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回去,她柔声道:“我出去看看院子里煎着的药好了没。”
说完就留下目瞪口呆的夏星在屋内。
方才赵仪景握住自己家夫人的手腕,她都看见,若不是因为他是个病人,说不定她早就冲上去把人拉开了。
她尴尬站在原地,半晌之后听见床上的人咳了一声,才又好心地走过去,“赵公子,你还生着病,请盖好被子,别被风钻进去了。”
“你家姑娘和世子之间的关系,是如何?”正在给赵仪景被子的夏星,突然听见他问这话。
夏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目的,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替他掖好被子之后,才笑着道:“世子待夫人很好。”
“可是我听说,世子还未成亲的时候就在外面养了外室,还经常宿在那些地方,甚至就连如今的官职都是靠得太子殿下的关系,这样的人,真的会待你家姑娘好吗?”
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夏星明白了赵仪景大约是对夫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这种有损夫人名声的事情,她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她收起了脸上的笑,认真道:“赵公子这般关心世子与夫人之间的事情,难免让我多想,赵公子说的这些,世子已经改了,日后世子只会对夫人更好,赵公子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他就算是夫人的救命恩人,但是当着她的面说这个也有些逾矩。
想要从她这里知道夫人的事情,她却不想告诉他一点。
这赵公子怎么回事,明明从前夫人跟她说,他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怎么方才与她说的话,却像是暗地里贬低夫人的夫君。
再者他不是才来京中不久,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夏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是识相地没有把心里的疑惑道出。
听她话里有维护谢铉的意思,赵仪景觉得没趣,心道这些小姑娘就是好骗,谢铉不过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和生对了人家,就连江月凝身边的丫鬟都向着他。
想起方才细心照顾他的江月凝,他心里嫉妒的情绪越发的明显。
大约过了三刻,江月凝重新走了进来,她的手中端了一碗药,等她坐下的时候,赵仪景咳了一声,挣扎着伸手去接她手中的药,似乎想要自己喝。
江月凝端着碗的手一躲,道:“你大约是没什么力气,还是我来吧。”
夏星一错不错地盯着赵仪景,果真见他在听见夫人说要喂他的时候,眼神闪了闪。
“夫人,还是我来吧。”她暗自咬了咬牙,上前就要接过江月凝手中的碗。
这时候赵仪景咳了起来,江月凝只得对夏星道:“你去外面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夏星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开。
等夏星离开之后,赵仪景神色萎靡道:“抱歉,我麻烦你了。”
对于救命恩人,这点事情算不得什么,江月凝拿着汤匙揽了揽里头的药汁,笑了笑:“赵公子何必与我客气,与你当年救我一命相比,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说完她舀了一勺药汁送到赵仪景的口中,然而对方却没有喝,而是一双眼睛盯着她看,看得江月凝心中生出奇怪的感觉。
“这药再不喝就凉了。”她避开赵仪景的目光,轻声道。
赵仪景仍旧看着她,半晌,才缓缓道:“你与谢铉之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既然不喜欢他,何不与他和离,这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你不是想要报恩,那就与我………………
这话落在江月凝的耳中突然像是什么东西突然炸开,她手中的动作停住,而后眼中有些不可思议。
须臾,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淡:“赵公子是否误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