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聲音震徹屋頂,一圈圈賭徒亢奮激昂,圍聚在了一起,分出十幾桌賭局。
在旁邊,二十幾個手拿砍刀,身體精壯,面容桀驁的打手隨意坐著,目光時不時四處掃過。這些打手或喝著酒,或笑著吹牛。其中還有一個臉有疤痕,目光凶悍的男子,正抱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上下其手。
熊熊的火把將四處點亮,屋頂上,懸掛著一顆璀璨的晶珠,灑出光芒,照射出一片輝煌,屋內十分明亮。
這種晶珠為斂光珠,可以收攏光芒,進行照明,一顆能頂用一年,在啟國也只有富裕的人家才能用的上。普通百姓家用的則是油燈蠟燭,甚至有些為了省個幾文油錢,燈都不用。
“大!大!大!”一位胡須邋遢,面容消瘦的男子瞪大了眼睛,對著莊家不斷搖晃的竹骰盅不斷高喊。
這個男子綽號六毛,這一把,他將全部身家壓了上去,進行了殊死一搏。
莊家已經連吃了自己九把小,按造六毛內心的經驗推斷,下把一定是開大。
“只要這把中了,就可以通通回本了!”六毛興奮的想著,脖子上的血管都快要炸開。
哆哆哆……噠!
連響的骰子聲終於結束了,隨著一聲脆響,莊家將骰盅拍在桌上,衝著四周吆喝一圈,“買大買小,買定離手了啊!”
許多未下注的賭徒紛紛投錢上桌,然後指著莊家壓定的骰盅大喊,有人喊大,有人喊小,似乎只有壓住了別人的聲音,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在賭徒期待的目光中,莊家開了骰盅,報出點數,
“嘿嘿,不好意思了,各位爺,三個五!豹子通殺!”
“哎!”
“點可真背!”
“連續九把小,居然來了一把豹子,下一把肯定是大!”
六毛聽到結果,腦子嗡的一聲爆炸,原本暴起的青筋驟然收縮,臉色蒼白的不像個活人。
對於其他賭徒的唉聲歎氣的聲音,他充耳不聞,顫動的目光失去了焦距。
“完了……”六毛嘴唇忍不住的打著哆嗦,恍然如夢般醒來,一把癱倒在椅子上,像條死狗。
“嘖嘖嘖,看樣子,這六毛輸慘咯。”
“那可不,我剛剛看到他推出去了三十多兩呢!”
“爛卵的東西,輸了活該。”
“六毛啊,你賣老婆的錢這麽快就輸光了?”
“鳳香當年跟著他真是瞎了眼!”
“嘿嘿嘿,你還不是有個**歲的女兒嘛,賣掉啊,要不給我兒子以後當媳婦如何啊?”
“在把女兒賣了,拿錢回來,肯定大殺四方!”
“到時候贏錢了別忘了哥幾個啊……”
周圍的冷嘲熱諷六毛充耳不聞,陷入了崩潰之中,直到聽到他們說道那兩個字,像是抓住了溺水中的稻草。
“對!還有柔柔!”
六毛臉上恢復了一絲生氣,似乎找回了希望,可想到對老婆的承諾,目光又出現晃動。
“老婆,就這一次,等我回本了,一定再把你贖回來!帶你過好日子!”
“嗚……你輸光了田!輸光了地!家裡都揭不開鍋了!你叫我們怎麽活啊!嗚嗚嗚……你就收手吧!到時候拿著錢,好好把柔柔養大,這才對得起我啊!”
“好,我一定好好照顧柔柔!”
“你要是敢把主意打到柔柔身上,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你胡說什麽,他是我女兒!我怎麽可能會,鳳香你就放心吧,等還了這比債,我將來一定好好賺錢,在把你贖回來。”
六毛腦海浮現起妻子當時絕望的面容,又想起女兒無助的面容,心頭終於出現一絲不忍。
“欸!?你還賭不賭了,不賭就快出去,別佔著位置在這裡礙事了。”莊家見六毛遲遲未動,一邊搖著骰子,一邊驅趕,“買大買小,買定離手咧!”
六毛打了一抖,從回憶中轉過神來,這才想起了自己賭坊賭了一下午,飯都沒有吃,強烈的饑餓感帶走了他的所有的力氣,竟一時爬不起來。
莊家也沒有急著趕走他,見下注差不多了,揭開骰盅,“嘿!四五六,大!”
六毛看著骰子點數,渾身猛的一震,濃烈的不甘如決堤大水,將內心淹沒,“為什麽!為什麽我不多等一把!”
六毛起身,火急火燎的往家趕,心頭卻是念道,“柔柔,等爸爸這次回本了,一定把你和媽媽給贖回來!”
哐當一聲,賭坊的大門被毫不客氣的踹開,這種架勢,不似來賭博的。
難道有人來砸場子了?
當即,不少賭徒朝著門口張望了一眼,發現漆黑的夜色中,來了一道影子。
看到只有一個人過來,那些賭徒又毫不在意轉回了頭,專心致志的又賭了起來。
這裡有火疤臉罩著,那是可以上山伏虎的內家高手,才來一個人,就敢來這裡鬧事?曾經也有不長眼的,早被丟進河裡喂魚了。
火疤臉眉頭一皺,手從懷中女子的裙底縮了出來,拿住刀,招呼著小弟一起上前。
等看清來人後,火疤臉這才結結巴巴了起來。
“夜叉…太…保!”
火疤臉報出這個名號,原本熱火朝天的賭徒們就像被潑了一盆冷水,被澆涼了全部。
瞬時,賭坊內針落可聞。
“你們玩你們的,我隻過來是收租子,不打擾你們,繼續。”門外,緩緩走進一個身穿黑衣,帶著青色面具的男子,他扇了了扇鼻子,發出粗獷的聲音。
正是陸平。
這個賭坊裡雖然放了些冰塊降暑,但這麽多人聚在一起,仍然有些汗味,屬實難聞。
陸平忍著味道說完,賭徒們不為所動,仍舊保持著沉默。
在賭客的心目中,夜叉太保這個名頭,還是很有威懾力的,他曾經聯手一位女俠,憑借兩人兩劍,屠滅了過數百人的匪寨,其中不乏有內家高手。
後來,他還殺了一縣之官,來去無蹤,官府都追查不得。
這個名頭壓著,在場誰敢輕舉妄動?萬一觸了他的霉頭,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咚咚咚,安靜中傳來了木板踩踏聲音,正是快步下樓的樂東海。
樂東海是個兩鬢斑白的中年男子,三角眼,穿著一身寶藍色薄絲短衫,正是這座賭坊的老板,面相陰鷙。
樂東海見著陸平,連忙上前,恭敬的遞上了一張千兩,數張百兩的銀票,“按造約定,這是賭坊半年收入的一成,太保請笑納。”
一兩銀可以換千文錢,臨龍城的跑腿夥計一個月也才掙一兩多點。
陸平接過銀票,數了數有一千八百多兩,點了點頭,仍舊操持著粗獷的聲音,“近來可有人前來鬧事啊?”
“有太保的名頭罩著,自然不會有人來鬧事。”樂東海面色古怪的回答。
“嗯,很好,可有人買賣子女啊?”陸平點頭又問。
“我大通賭坊接收了賣妻六宗,賣兒賣女共二十余宗,皆按造您的吩咐,安置妥當。”樂東海低著頭,盡量保持著謙卑,只是眸光中分明有屈辱和恨意在閃動。
兩年前,陸平帶著一個方彩鸞來到他大通賭坊,提出要入股分紅,樂東海自然不會答應,忍無可忍,吩咐手下進行對抗,經過陸平一番善意的勸告後,最後還是含著淚同意了。
最後的結果就是,陸平名義上是成了賭坊的合夥人,租借個名頭給他用,每半年來收走一成利潤。
起初,樂東海還想借著這個名頭來擴大生意,後來發現,附近縣城所有賭場,都被陸平給禍害了。
“嗯!”陸平點點頭,又從中抽出那張千兩的銀票,還給樂東海,“我是一個有原則的人,你守規矩,我也守規矩,這些人算我出錢買的,多出的錢,算是補給你安置他們的費用。”
樂東海內心極為不爽,眼角不斷跳動,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心中怒罵,什麽狗屁太保,簡直比土匪還土匪。
當初,大通賭坊以女子六十兩,女孩三十兩,男孩二十兩的價格買下了他們,又按造陸平的吩咐,送去了一個地方寄養,路途車馬茶水,都要付錢,可陸平隻留給了自己一千兩,堪堪只夠買人的錢。
“那先謝過太保了,為何今日女俠未曾前來?”樂東海努力平靜下來,接過銀票後,忽然問道。
“我一個人收不過來,她去別的地方了。”陸平冷冷道,心頭卻是想起了與方彩鸞第一次乾這買賣的時候。當時,方彩鸞拿到錢時,覺得非常燙手,心緒不寧,良心不安,回想起少女那副嬌憨的樣子,陸平忍不住嗤笑一聲。
這一笑,暴露出陸平聲音的年輕,樂東海微微一愕,目光開始遊離起來。
陸平也沒有理會樂東海的異狀,只是記起當初方彩鸞的樣子。
“陸平,咱們這樣做,不太好吧?”
“別怕,我們是在劫富濟貧。”
“那你為什麽把錢自己藏起來了!”
“因為我窮。”
“你缺錢可以跟我說啊,這不叫劫富濟貧!”
“我說是就是。”
“哼!”
除非絕對安全,陸平絕不會讓方彩鸞孤身犯險,類似這種活動,陸平必然會跟她一起行動。
當今陸平孤身一人,又暴露出年紀的異樣,這讓樂東海生出了別樣的念頭。
“這麽年輕?真有傳聞中說的那樣厲害?要是今天下手,能不能了結了這個禍害?”樂東海想到樓上還埋伏著二十多個保護自己的好手,猶豫不決。
沒有誰會喜歡讓別人爬在頭上作威作福,特別是這類地頭蛇,若是有機會,定然是要除之而後快。
“走了!你們接著玩啊。”陸平換了聲音,變了個輕佻的公子哥,他察覺到了樂東海異樣,轉過身慢步走著,故意留出一個大破綻。
樂東海臉色陰晴不定,火疤臉則是死死盯住陸平,緊握刀把,原先濕漉漉的手指也已經乾燥下來,只等著堂叔發號施令。
樂東海良久未動。
“報仇的機會,我已經給過你們了,是你們不敢出手,可怨不得我。”陸平聲音不變,玩味的笑道,“沒什麽事的話,我就走了,再會。”
陸平進門時,就聽見了樂東海在樓上竊聲交代,心也知道樓上還藏有一眾好手,如果他們動手了,就在好不過,可以碰瓷一筆。
這些賭坊也並非什麽好角色,為了逼債,砍人手腳,強買他們妻女,這類事情都沒有少做。
一直不敢出聲的六毛面色一陣變幻,見陸平要走,還是咬了咬牙站了出來,“太保留步!”
“何事?”陸平淡聲問。
“我現在爛命一條,家裡有個女兒……跟著我是沒活路了,太保你要是需要的話,就帶走吧!”
原來,六毛看見陸平拿錢從樂東海手中買人,這才豁了出去,麻著膽子站了出來。
“嗯?”陸平目光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