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你是帮过我,但那点钱我已经十倍百倍的还给你了。”
林雨生真的解释累了,“可我从来都不是要你的钱。”
“如果不是,那你才更难搞,因为你竟然想要我的爱。”仲阳夏面无表情地评论。
“所以呢,想要一个人的爱是可耻的吗?”林雨生大声质问,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与绝望。
“不,强求一个人的爱才是可耻的。”
路上行人稀少,匆匆的脚步带着焦虑和不安。
风卷着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而他们面对面站着,无声地对峙。
林雨生整个人很僵硬,瞳孔好像在一瞬间碎掉了,碎成很多细小的片,从他的眼眶中坠落,消失。
仲阳夏喉结攒动,深深地看进林雨生眼中。
其实林雨生的瞳孔没有碎,是他眼中的光碎了。
明明他依旧站着,却给人一种已然呼吸停止的错觉。
仲阳夏忍不住抬起了右手,但只抬起来四五厘米,看起来就像动了一下。
林雨生没有注意,只是很快地笑了一下,再没了先前争论的力气。
他用一种陌生又复杂的目光一寸寸地,极为缓慢地掠过仲阳夏整个人,从头到脚。
随后林雨生转身朝着一家面馆走,声音消散在寒风中。
“我去吃碗面,然后回去陪奶奶。”
这场纷争很突兀地断了。
两个人再回到病房时都很平静,没让陈叶看出来分毫。
但私底下,两人从此彻底断联。
陈叶在医院一住就是数月,各种治疗方式用尽之后,医生委婉地提醒可以遵循老人意愿,该吃吃,该喝喝。
出院那天,趁着仲阳夏去办理手续,季迹来看陈叶。
“陈女士,辛苦啦!”季迹摸摸陈叶枯瘦如柴的手,“变成快乐小女孩,再来帮我打架吧!”
陈叶已经意识模糊了,她费力地抬起手去摸季迹的脑袋,“小拖把头,别躲啦!好好照顾自己吧。”
季迹鼻涕眼泪横流,却硬是忍着没哭出声,“好,陈女士,你放心吧。”
林雨生这几天已经哭够了,眼睛就没有不肿的时候。
季迹走后,林雨生哽咽地握住陈叶的手,“奶奶啊……我对不起你。”
“为什么要道歉?”陈叶像摸季迹一样摸他的脑袋,“我们雨生最乖了。”
“不乖,我一点都不乖,奶奶。”林雨生的泪水夺眶而出,终于吐露了积压在心头已久的心事,“当初接近您,是因为你是仲阳夏的奶奶,我想跟他好……我,我想跟他结婚自己不敢说,也要托您的口,我是最坏的……”
陈叶听完却一点不在意,也丝毫不意外,仿佛早就知晓。
她轻轻拍林雨生的头,“那你在后来的那么长时间里,也是因为他才对我好的吗?”
“不是,”林雨生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连忙否认,“不是的!”
“那就是啦。”陈叶让他安心,“你拿我当亲奶奶,我又何尝不是把你当亲孙子呢?就算没有那么单纯的开始,但却是真心地相处就足够了,奶奶永远不会怪罪你的小心机。”
林雨生把脸贴着陈叶的手,又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他永远感激、爱陈叶。
等仲阳夏回来,他们一起回了陈叶家。
或许是感知到生命的消逝,仲阳夏变得很有耐心,林雨生也温声细语,一家人和和美美。
但彼此都清楚,这是他们最后的,平静时光。
陈叶很坚强,那么痛的病她从头到尾没有哼过一声,硬挺着到了现在。
除夕的晚上,陈叶精神突然好了许多,能自己坐起来,他们坐在饭桌上,一桌子的丰盛饭菜。
“你们有什么愿望啊?”陈叶笑着打趣,“我马上要去天上了,我来帮你们实现。”
仲阳夏沉默地帮她夹菜,“别说笑了,一会儿没力气吃饭。”
“臭小子!”陈叶装作生气地瞪他一眼,又笑着看林雨生,“雨生啊,你呢?”
“我也没有奶奶,现在什么都很好了。”林雨生笑眯眯的,努力压下眼底的水光。
“那我就放心喽。”陈叶一边吃饭,一边叮嘱:“这一生没有遗憾啦,你们两个要好好在一起,互相帮助,扶持,也要互相原谅,可记住了!”
“好。”林雨生先应答,但在内心说了好几次对不起。
仲阳夏隔了一会儿也说,“知道了。”
他们一起过了一个安静、又祥和的年。
年初一,陈叶在睡梦中逝去,享年72岁。
第57章
陈叶病重时对外一直隐瞒病情,不想劳烦别人来看望。
如今离世,葬礼上前来吊唁的学生络绎不绝,季迹混在人群里来了一会儿,又静悄悄离去。
林雨生一直跪在角落里,看着陈叶的遗像发呆,曾经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如今只能在记忆里找寻。
那个活泼开朗的老太太再也不会唤他的名字,给他煮香喷喷的猪蹄了。
这场葬礼来的也不止学生,还有许多试图攀附仲阳夏的人也成群结队地赶来。
他们一个个装出悲痛欲绝的样子,但实际上,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连陈叶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仲阳夏板着一张脸,谁来都不给面子。
晚上,来往人群总算走得差不多。
林雨生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正巧看见数聚的一些员工前来吊唁,他们统一身着黑色正装,整齐地站在一起对着陈叶的遗像鞠躬。
他们是一个公司的人,自己这会儿出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雨生静静地站在一个大花篮后面,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其他人和仲阳夏打过招呼,陆续离开。
最后剩下江杰、柯图还有刁榕。
仲阳夏是几人里最高的,听他们说话时微微低着头。
刁榕不知说了什么,或许是安慰的话语,接着,他伸手轻轻地拿食指指背刮了下仲阳夏的喉结。
身旁的其他两人也看了下仲阳夏的脖颈,但似乎对这个略显亲昵的动作都并不感到惊讶。
林雨生双眼倏然瞪大,几秒后又慢慢恢复原状。
紧接着他慢慢后退,又回到了卫生间。
冬天的水很冰,淋在手上刺骨地疼,林雨生捧着冷水洗了把脸。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眼眶通红的自己,在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啊奶奶。
对不起啊奶奶。
对不起啊奶奶。
过了很长时间,林雨生才走出去,仲阳夏跪在地上烧纸钱,刁榕他们已经离开。
林雨生走过去在他身旁跪下,隔着半臂距离。
两人谁都没说话,盆中火焰的边缘模糊不清,不断地变幻着形状,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