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關風月,浪起千疊。
老人坐在門前石階上約有半日時光,不肯進食,未曾言語。
逍遙一生的老人,此時此刻顯得有些無力,背影佝僂。
府內所有人都站在老人背後。
良久之後,老人起身,輕輕撫摸著門前石獅,打趣道;“向斂,這對石獅,一雌一雄,若論年紀,比你還大。”
“這雌獅爪下踩著幼獅,寓意子孫延綿。”
“子孫延綿老夫是不指望了,傳承辰州府老夫就指望著你了。”老人對著向斂自嘲道。
不等向斂開口,老人猛的一掌將雌獅震。
就在所有人都驚訝的時候,老人慢慢的從破碎的石獅中拿出一把長刀。
老人輕輕撫摸著黑色長刀,喃喃開口道:“老夫如向斂這般年紀時,一匹劣馬,一壺濁酒,渾渾噩噩的便開始闖蕩江湖,家裡人死得早,便沒有牽掛,逢山遇水不過是一刀之事,此刀乃是東海镔鐵所鑄,刀身冰寒,當年老夫一人一刀問禮各門各派,便給此刀取名‘問禮’。左邊雄獅象征著無上權力,本就與老夫心意不合,也難怪我辰州府......算了,老和尚們說得對,皆是因果。”說罷抬掌便朝著雄獅拍去,令人詫異的是,雄獅中竟然還插著一柄劍。
老人沒有伸手去碰這柄劍,卻只是自顧自的說道;“你要江湖,我只要你,結果我們都輸了。”
“向斂,此劍名山河,這一刀一劍,你可敢接下?”
“孫兒有何不敢!”
“你想清楚,接下這刀劍的意義。”
“師公您逢山遇水一刀事,可您也曾評價過孫兒,象舞之年,不弱於人。”向斂接過鍾彬手中刀劍,左手持刀,右手拿劍,雙手倒持,看著所有人堅定道:“千萬人吾往矣!”
“哥哥威武!哥哥威武!”小丫頭片子從謝丹萍身後跑出來湊熱鬧。
鍾彬將活潑可愛的小女孩抱在懷裡,轉過頭看著這幾個自己撿回來的弟子,感歎著歲月。自己建立辰州府後,陸續收了這些孤兒,直到帶回小徒弟向問鋒後,便一直沒有下過山,彈指歲月間,多年蓄起的胡子也被一茬又一茬,小弟子的兒子也已經成婚,並且有足夠的實力,挑著這辰州府的擔子,唯獨感到可惜的便是其他幾個弟子尚未開枝散葉。唉,罷了,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的事自己做。
“老大,山外面風景很美,你也出去走走。”
“老二,既然要給武當山的任玨小道士當師娘,那老夫就等著喝你這杯喜酒。”
“老三,剪不斷,理還亂,放不下就去看看。”
“老四,醫者仁心,大醫精誠,‘鬼醫’終究是歧路。曹華林道長能見一難平一難,你即為醫者,行萬裡路,便醫萬裡路。
“問鋒、丹萍,你二人若是厭倦了廟堂,辰州府廟不大,怎麽也能給你們兩口子一個家。”
“向斂、熊丫頭,江湖風流,一代新人勝舊人!”
老人背對著眾人說道:“去吧,師父等你們回來!”
“師公,師公!”小丫頭扯著鍾彬的胡子。
“怎麽呢?阿清啊?”老人看著這個惹人喜愛的小丫頭。
“師公,阿清在山上陪你好不好?”
老人突然間老淚縱橫。
往事如煙,歲月如刀。
眾人眼眶微紅都不願意離開,特別是沈曉,抱著鍾彬的大腿就嗷嗷大哭道:“師父啊,徒兒還想著侍奉您左右啊,不要趕徒兒下山呐。”
“你們幾個師姐弟,數你最不要臉。”鍾彬哈哈大笑道。
也隻你最灑脫。
“又不是生離死別!有什麽舍不得!你們都答應過老夫,幾年之內會開枝散葉對啊?那就都走吧。”
眾人一一告別。
……
“主人,這樣安排妥當嗎?”辰州府內管事的管家端著一杯茶恭敬送到鍾彬面前。
鍾彬接過熱茶笑著說道:“茶喝開的,鐵打熱的,這次讓向斂這孩子下山,本想著讓他順著自己本心,去江湖看看,證實是否如我猜想般,執念蒙心,可他誤打誤撞,放下了心裡執念。他老丈人意思想讓他去邊境磨礪,龍椅上那個孩子還會念及我們幾分香火情?他父王有魄力替我辰州府造勢,他只會在私下裡擺弄權術,琢磨著怎麽使平衡的手段,不然會讓問鋒一直守著山海關?無非就怕問鋒借辰州府江湖號召力,揭竿而起,讓龍椅上的那換改個姓,否則會讓讓熊英煌在敦煌城防著我辰州府?國公府不是沒有能鎮守邊疆的大將之才,非要他親弟弟來守著?還不就是一旦問鋒想要黃袍加身,知道這親弟弟是會顧國顧他熊家,不會顧及他自己武濤王府這個小家,迫使二人站在對立面,找書苑 zhaoshuyuan 還能讓功高蓋主的武濤王一輩子為人詬病,前些天來鬧得北漠蠻子,這些年如同蚊蟲,就只會追著問鋒咬,你想想看,無論怎樣受益的是不是他這個當天子的,若讓向斂再去邊境歷練,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上陣父子兵?你覺得這是榮耀?還是禍水?所以我們犯不著去趟這攤渾水。向斂這孩子心比天高,凡是都是一股子狠勁,別看他剛才接過刀劍一股子豪氣,你我心理都清楚,年輕氣盛,老夫本想著為他造勢,他娘的這小子悄然入了超凡境,和他同境界的除了一些老東西,便是一些成名已久的人物,江湖上後起之秀不多,和他同齡的基本上不是他對手,是他對手的又會賣老夫幾分薄面,但如此一來,老夫這些天的安排如同雞肋,既然他自己提出來要看看他爹走過的路,那便由著他去,一入江湖,想要金盆洗手可不是那般容易。”
“老爺,小少爺已經和熊郡主成婚,那當今天子就會就此作罷?”
“他守成都難,你還想著會就此作罷?問鋒不願意和他計較,是因為問鋒以家國為重,武濤王不和他計較,血脈關系擺在那裡,加上武濤王看的開,邊疆是家,山河也是家,你別看著現在百姓安居樂業,實則都是乘前人之涼,勤奮努力就能稱得上明君了?山下賣菜的老農都知道斤斤計較必有得失的道理,否則開疆拓土的君臣美名早就為人稱讚了!”
“如此一來,小少爺不是進退兩難?”管事的老仆人疑惑問道。
鍾彬愣了愣,哈哈大笑道:“那小子出門前怎麽說的?”
千萬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