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店退了房,应季雨重新定了一家酒店,在另一个区,距离叶韵的医院有些远。
把行李放过去,去了医院陪着叶韵。
叶韵开的那家陶艺馆持续走下坡路,陶瓷这种东西,除非量产,在如今市场行情,没钱的人没有这种风雅,小资的人更喜欢收藏一些稍有价值又精细怪诞的东西,有钱人更是看不上。
做陶瓷也需要灵感,叶韵生了孩子之后一直在照顾家庭,即便小纸大部分很乖,但养一个孩子就要包容她的任性倔强,教育她的思想,安排好她的生活。
这一瞬间应季雨忽然明白了叶韵当时不愿意在家里照顾她的原因。
可此时她为了家庭还是放弃了。
“不如做点diy业务,让顾客自己做,我记得你的店附近是有个大学,可以宣传一下,让有点兴趣的情侣一起练泥拉坯。”应季雨说。
叶韵愣了下,随后点了点头,笑着说:“之前也想过,但又觉得定位不太对。“
应季雨不知道要说什么。
又随口提起:“王叔最近还行吗?”
叶韵点了点头:“还算可以,他们之前公司主要是做图文编辑,现在改成直播了。”
应季雨见她脸上不说,但心底大抵是有意见的。
她清楚叶韵,心里有一块净土,可惜现在的环境过于世俗。
“叮叮,你......有没有交男朋友?遇见对你好的,也可以早点成家,有人照顾你。
“没有,等过两年再说吧,结了婚也不见得谁照顾谁。”
叶韵就没话说。
应季雨一直待到了晚上,给叶韵点了晚餐,扶着她上下床,到王谦下班她才走。
“你明年几点出院?我来接你。”
“应该要下午了,下午两点多吧,你吃完饭再来不着急。”
“好。”应季雨迎面看到了王谦。
叫了声“王叔”。
“叮叮,辛苦你了。”
应季雨摇了摇头。
叶韵是她妈。
从医院出来,她才深呼了一口气,揣着口袋走在人行道散步,试图冲淡身上沾染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身上穿的还是着急飞来北城时随手塞进来的大衣,很厚,想着会冷,还好有先见之明,但耳朵还是会被冻的很疼,本就受过伤,此时里面像是有脉络在鼓动。
她那天原本调休,接到了王谦的电话就立马买了最近一程的机票。
王谦声音着急到哽咽,把应季雨吓了一跳,让司机飙车到机场才在最后一秒登机,手机在飞机上开了飞行,下了飞机才知道只是一个小手术,王谦大概是太着急。
立冬也就在这两天,北方的天气比南方冷的早很多。
阴冷夜色,盯着晃动的树枝,路边枯黄的落叶跟满地凄凉的颜色,揣着衣服口袋,低下头下巴往衣服里缩了缩。
此时忽然想起什么,停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进聊天框,看到她昨晚睡着前给他发的那句。
【贺总,我并没有什么合作要跟您谈,但听说您结交甚广,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一个跳槽的机会。】
说得含糊其辞,看对方愿意做到哪一步。
应季雨当时也没太抱希望,毕竟什么都没发生,心里只是在想他还真不近女色,不过也是,他长那样不知道是谁吃亏。
此时盯着这条消息,又觉得刺眼得很,她点主页,拉黑且删掉了他的好友。
耳朵被风吹得有些疼,于是就有些听不太清,手捂了捂耳朵取暖,又给明珠发信息问她在哪。
【在酒吧呢,来,介绍朋友跟你认识。】
应季雨就在路边拦了辆车过去了。
酒吧新开大概没多久,位于繁华街角,名字叫“遇见”,大理石的围墙几乎看不到门,只有一个上方有一个很小的黑色实木镶嵌着金属雕刻的店名。
应季雨推开门才想起来问是不是周格在的那家。
没走两步,就听到小舞池里振聋发聩的蹦迪声,随后就看到前台站着的周格。
酒吧的灯光昏暗,局部点缀了挺多彩色霓虹灯,照射在前台后方的金属框架的酒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酒瓶,一进来便让人有种迷醉感。
周格身上还穿着酒吧的工作服,光线影子在她身上乱晃,咖色西装蝴蝶结,极短的短裙,脸上化了妆,她正低着头正在给面前醉醺醺的客人拿酒。
应季雨走过去,敲了敲桌面。
周格开口说:“可以在这边??。”
看到应季雨的脸,愣怔了一下后,语调藏不住意外叫了声:“季雨,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来北城的。”
应季雨听着她陌生又故作娴熟的称呼,眼睫微垂。
“好久不见,前两天,我妈生病住院了,临时过来的。’
周格笑着点了点头。
应季雨又侧了下头示意:“你这儿能跑吗?陪我喝点。”
周格看了看旁边正在低头清点的同事,同事给她比了个OK的姿势。
不知道明珠包间有没有人,应季雨跟周格就找了个卡座坐着,点了两杯长岛冰茶。
低沉的电子乐震得空气都在颤动,空气中满是尖叫跟醉酒的乱语,霓虹灯随着节奏闪烁,把人脸照得模糊。
台上打碟的女生是个穿着很暴露扎着彩色双马尾的女孩,胳膊上带着黑色长袖,人坐在那儿格外酷帅。
应季雨听不太清楚,就跟周格挨得很近。
“最近过得怎么样?”
周格耸了下肩,“就这样,你也看到了。
“他呢?在做什么工作。”
“跑车,车还是贷款买的,别说车了,你知道不是本地人想要北城的车牌要多贵。”
周格说的话都没有重量,轻飘飘的,看上去被生活磋磨得很严重。
她又说:“我有时候都在想,什么时候我就回雾城了,或者是回夏河。
周格又看着应季雨,笑了笑问:“你呢,看上去还行。”
应季雨就抬杯跟她碰。
“不行就回去,或者回雾城。”
她一口干完,酒充斥着口腔,又听到周格笑着问:“别说我了,说说你,怎么样,谈恋爱了吗?”
应季雨咧唇:“怎么都是这个问题,今天去医院我妈也这样问我,没谈,工作忙的要死,这次请假老板还说我请这么多天年终奖不想要了是吧,估计真没了。”
“这么多年,你就没遇到一个喜欢的?”
周格眯着眼睛:“高中就算了,大学也没有,这都毕业几年了。”
应季雨摇头:“你天天遇着那些斤斤计较勾心斗角的男同事,就不觉得谈恋爱是什么好的事情了。”
酒喝了好几杯,后来真有人过来跟周格要联系方式,周格笑着说:“我都结婚了,要不我出个轨?”
弟弟啊了一声,然后又看向应季雨,问:“那要不,这位姐姐加一个?“
应季雨开着玩笑:“凭什么我要是那个备选啊?”
男生摸了摸头发,说:“姐姐你这气质我感觉驾驭不住。”
应季雨身上就穿着件黑色大衣,里面是件长领口毛衣跟牛仔裤,脸上没化妆,额间有些凌乱的发丝。
眼睛是五官的特点,几乎第一眼就会被她的眼睛吸引,杏仁眼,明亮,黑白分明,微微弯起时很灵动,让人忍不住涌上保护欲,可又会被她眼底的冷淡给击退。
即便是此时穿着成熟也能看出气质上的干净。
她身材又很好,皮肤白皙似玉,大概毕业不久,正处于稚涩跟成熟交接的阶段,对人很有吸引力。
倒不是架不住,是从她眼底都能看出她要么有男朋友,要么对恋爱不感兴趣。
最后没加。
应季雨跟周格喝了酒之后,老板叫她去给包间客人上酒,应季雨就去了明珠的包间,跟她那些搞艺术的朋友认识了一下。
那些朋友穿的都很时尚,有好几个长得挺帅的模特,见到明珠带朋友来都凑过来加微信。
明珠的朋友更是多到数不胜数,圈内大部分人都跟她认识个遍,她这个行业需要交集,很多时候应季雨也都是默契地表面认识一下,并没有深交的意思。
但如果真的需要帮忙,对方又肯伸出援手。
中途她出来上卫生间,又想去问前台要些醒酒茶,明珠不是什么擅长喝酒的人,每次出来都会喝得烂醉,不行还贪杯。
看了眼时间,时间已过十二点。
舞台还是热火朝天的,鼓点鸣耳。
视线从手表上移开,还没走过去,抬眼看到了远处门口站着的男人,背对着。
穿着件皱巴巴的外套长裤站在吧台前,大概是在等人,等周格从吧台走出来,男人才转过身面朝过来。
吧台前的灯光够亮,隔了好远,应季雨还是清晰看到了他眼睛处的那道疤。
李炎。
正笑着跟周格聊天。
应季雨敛下眸,再抬头时周格在套外套,已经换好了常服,李炎手里拿着钥匙跟她一同出了酒吧。
大概是卓宇还在忙,让李炎帮忙接。
应季雨对自己的意外情绪感觉到意外。
李炎跟卓宇本来就是朋友,在他乡还混在一起也难免。
肩膀忽然重了些,身后满身酒气的明珠压着她的肩膀,整个人都垫在她身上。
应季雨用力撑着,歪过头笑着:“明小姐,碰瓷了啊。”
明珠就哼了一声,抱住她的腰把下巴蹭在她肩膀。
明珠很高,作为一个地道的北方人有一米七五,穿衣风格也都是些酷拽的富家千金风。
“头晕,走走走,回去了。”
应季雨在第二天接完叶韵就飞回了江城,继续她的工作。
当天叶韵还让她在家里一起吃饭,王谦厨艺不错,他们两个在家只要有空都是王谦做的饭。
但应季雨看得出来,她毕竟已经二十多岁,大学四年也很少跟他们联系,一家三口的氛围已经形成,她相当于外来者,很难能够自然而然地吃一顿饭。
氛围太容易凝固住,索性随意抓了个借口离开。
飞机是当天中午到的江城,她下午回了公司就被叫去办公室,刚走进去感觉到全体安静的氛围就觉得不对劲。
“季雨,台长让你去办公室一下。”
应季雨一瞬间都觉得自己身上带了什么监控,才能在踏进公司第一步就被盯上。
不出所料进办公室被台长骂了个狗血淋头,强忍着劈头盖脸的说教,从办公室出来,才听说一个投资商不看好要撤资。
旁边同事坐在椅子上晃过来,低声说:“听说周鑫要跳槽,人今年偷摸参加了考试准备吃国家饭,不过面试结果还没出。”
应季雨扬眉:“这下好了,给他当枪手的又少了一个。”
她在公司两年也给公司做过不少,许多策划都是她一个字一个字敲下来的,最后被采用却没有她的一点功劳,大概还是有的,年终奖台长都会给到位,她有时候都感觉自己就是台长招进来的抢手,她不是个人,而是个idea制造器。
随后又问:“他能查到手底下员工的信息?”
同事笑着:“你也投了?应该能,这新台长有点变态在身上,你可小心点,可别得罪他,他在业界挺有人脉的。”
有人脉还混成这样?
应季雨挑了下眉也没吭声。
梁宗铭第二天回了趟西郊老宅,驱车压过古老的青石路,管家给开了门,车驶入宅邸。
老宅的装潢贺知周亲自设计的,他大学兼修建筑学,知道贺秦生喜静,特意找了工匠设计了中式古典风,木质窗棂,庭院中砌了个养了金鱼的水池,陈设简单却内敛奢华,光是造价就上百亿。
家里墙壁上更是挂了数不胜数的山水画跟水墨画,一些极具有收藏价值的名师画作被看到出现在这儿才要叹为观止。
梁宗铭头一次规规矩矩地回来,坐在贺知周旁边看着他跟贺秦生在凉亭中下棋。
旁边烧着一个很小的火炉,氛围倒是挺足。
太无聊,就坐在旁边玩贪吃蛇,忘了关声音,“嘀嘀嘀”的音乐响起。
他头也不抬,摁了静音继续玩。
倒是旁边贺秦生下棋的心情被破坏,扫了他一眼,把旗子扔在了旁边棋孟中。
“行了,不下了。”
贺知周看了梁宗铭一眼,也没说什么话,低着头收棋子。
又想起什么说着:“阿煜知道您喜欢喝茶,特意去拍卖了一套茶具,那么拍卖会倒是挺私人,不过听说拍卖所得都捐给了慈善组织。”
贺秦生每年都做慈善几乎大几千万的给学校跟各地的孤儿院捐善款,也从来不公开,大概是越老越相信善有善报那一说。
贺秦生从他来就瞧见了人提着东西过来的,结果往地上一放,也不吭声。
此时贺知周说起来,才说打开看一下。
青花瓷的茶具,挺漂亮,但都知道贺秦生对茶有讲究,这些茶具更贵重的他都有不少,更别说这一套。
但他还是吩咐把此事茶房摆放的给换掉,换成了刚买回来的这套。
贺知周心里知道,贺秦生心底还是很在意贺煜的。
不然以他刚到国外那两年做出的桩桩件件都要跪在祠堂打断腿。
中午吃饭来了客人,梁宗铭在楼上补觉,下楼得晚,站在楼梯上瞧见在沙发处穿着长裙坐的端庄的女孩,才知道是贺知周的相亲宴。
爸妈都不在国内,便给爷爷过眼。
他身上还穿着家居服,一件黑色毛衣长裤,走下来扫了一眼沙发上的人,贺知周在跟人聊天,说话轻言慢语,礼貌又疏离。
“我还没毕业,还要两年。”女孩说话语气温和不是尊重,又说,“知周哥之前在哪读书?”
梁宗铭没什么兴致,懒洋洋靠着沙发,低着眸手里捏着打火机转,一直都没说话。
余光瞧见贺知周一直往他身上看,梁宗铭才掀起眼皮挑了下眉骨,倏然注意到什么,漫不经心把目光移至坐在对面的女孩身上。
长发,鹅蛋脸大眼睛,身上穿着件小香风的短西服,脖颈戴着一条亮到刺眼的项链,人看着挺胆小,只敢接话不太擅长挑起过什么话题。
过两秒发现女孩一直盯着他在看,大概在出神,眼睛都忘记转移。
等意识到梁宗铭直勾勾地跟她对视着,才脸红又慌乱地移开眼,手倏然碰到面前的茶具。
“啪”的一声,茶具掉落在地。
“怎么这么不小心?”旁边穿着雍容华贵的女人走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侧眸看了她一眼,皱紧眉头低声说。
女孩没敢说话。
倒是贺知周走了过去,又叫着女佣给她上去换衣服。
“没事,几个杯子而已。”
梁宗铭还在笑着,转头看到了贺秦生黑着的脸,他算了下肩。
如若说十八岁的梁宗铭还跟一母同胞的哥哥贺知周有些像,此时不光张相,气质也完全不同。
常年戴透明镜片金边眼镜的贺知周多了许多儒雅谦和的气质,一身的禁欲斯文做派。
说话都是温文尔雅没什么攻击性,日常生活极简没有任何乐趣,堪称乏味。
梁宗铭太混,除工作以外没个正经,长相硬朗眉宇间都带着游戏人间的顽劣气质,一双眼漆黑又摄人心魂,鼻骨高而硬挺,下颌角也更削瘦锋利一些,棱角感格外足。
而
那副懒散的迷人气质偏偏受乖女孩儿爱戴。
吃完饭,梁宗铭就从老宅离开了,他订了第二天飞回美国的机票,没打算在国内多待。
如若不是要顺便处理一些公司的工作,受不了贺秦生的念叨,他都不打算回来。
从酒店离开时才听到助理朱诚说,应季雨在前天一大早就退房离开了。
原本是预定了四天的。
梁宗铭站在原地没吭声,良久,才说:“我知道了。”
让朱诚查了一下应季雨的工作,在江城本地电视台工作,正在做一个小节目。
便打了电话给认识的朋友帮忙照顾。
临走去机场的那天北城下起了初雪。
他站在私人停机坪看着天空,忽然想到他奶奶去世的那年除夕也下了雪,在后半夜。
当时电话对面已经没了声音,在没有熬到十二点应季雨的声音就已经迷糊又困倦了,偷偷打了好几个哈欠以为他没听见,强撑着精神转播完等到了倒计时的最后一秒跟他说新年快乐。
他没挂电话,听着她的呼吸声在坟墓前跪了一整夜。
回到美国那几天一直下着雨,连续好几天都不放晴。
梁宗铭忙于工作,偶尔会跟贺知周负责的国内公司做对接开视频会议。
他在国外的生活很简单,工作跟回家睡觉两点一线,偶尔的乐趣就是跟朋友一起去喝酒或飙车。
大概因为之前出过车祸,公司跟别墅都有贺连州的人盯着他,太出格的都禁玩,他这两年忙于工作本就收心了许多,也不需要他盯着。
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放在工作上,满世界的出差开会参加无法推脱扩展人脉的商业酒宴。
倒是以往从来不会做梦,梁宗铭又开始梦见高中,偶尔会梦见那双眼。
青雉的带着些许纯,眼睛里藏不住东西。
又梦到她穿着校服趴在图书馆睡觉,阳光下她的侧颜跟闪动颤抖的睫毛。
他从未这么清晰梦见过。
醒来时额头冒了些冷汗,梁宗铭坐起身,卧室漆黑一片,只有一些电器映出来的光,周遭寂静得没有任何声响,显得呼吸声很重有些喘。
转头透过窗帘能看到窗外还是黑天,时间才凌晨四点。
他意识到什么掀开被子,干咽了下,喉结上下滚动,顶着兴奋的反应,起身去了浴室,脑海里飘荡不去刚才梦里最后一秒的眼睛。
他皱着眉头用力闭上眼,又从鼻腔中发出难以抑制的闷哼声。
梁宗铭很多时候都会想起以前,从高中见过那张脸之后,久而久之的跟她的聊天对话会跟她那张脸上,甚至于每个神情都仿佛出现在眼前。
人总会回忆。
年底梁宗铭去了一次香港,跟沈南泽一同参加苏富比拍卖会,之后在半山豪宅住下,透过玻璃窗时常能俯瞰整个维港,是他少有的闲暇时间。
过些天要去参加赵起的婚礼,婚礼在江城的一家宴会厅举办。
原本赵起跟他说完,他便安排了助理到时送上礼物跟礼金,他不一定能过来也不一定有空。
但此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还是回来参加比较好。
婚礼在那一天很早就举办,大概赵起也知道梁宗铭不会来,且为了附和伴娘的人数,只邀请了两个大学同学当伴郎。
没有太多游戏环节,规矩又庄严地宣誓,?手捧花。
梁宗铭就站在底下人群中,看着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跟黑西装的赵起站在一起交换戒指。
一直到敬酒环节,梁宗铭单独坐在宴会厅最边缘的那圈吧台,大概是看他没有任何交谈的意思,也没人主动过来问。
赵起跟新娘走过来还有些意外。
“你来怎么没说一声,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
梁宗铭就笑着跟他碰杯:“新婚快乐,怕你背后骂我忘恩负义。”
赵起就笑:“那应该是我被骂才对。”
如
果不是因为赵起惹了卓宇那几个人,他们来找麻烦,梁宗铭也不会跟着招惹上他们,最后被拉找跟他们几个成为朋友。
认识之后学习开始一落千丈,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混子。
他初中那会学习成绩还行的。
“赵田,我老婆,这是梁宗铭,我高中同学。”
赵田点了点头礼貌问好:“你好。”
“你好。”梁宗铭。
“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吃点东西,这边我来就行。”
赵田点了点头就跟着伴娘一同去了旁边休息室。
赵起眼看着她走进休息室后,才坐在了梁宗铭旁边。
“你之后不打算待在国内吗?”
梁宗铭摇了摇头,从吧台上捡了一颗糖吃,大白兔奶糖,很甜,奶香味溢满口腔让梁宗铭不自觉皱眉。
“工作忙。”
“想着就是,我之前一直想跟你说件事。”
赵起看着梁宗铭,觉得他会来,应该是想知道的,不然过去七年,都有了各自圈子,还哪有什么友谊尚存。
“你还记得我前两年给你打过一次电话吗?其实就想跟你说这件事来着,当时我陪我老婆去看病,她有点中耳炎,刚好看到了应季雨,她也在江城,她应该经常去医院,才能那么巧合碰见。”
“你还记得她吧,应季雨,高中你的网恋对象。”
梁宗铭听着网恋对象四个字有一秒的出神。
有恋么。
“记得,她怎么了。”
“
当时恰好在下一个,就看到了医生不小心点进了她电脑那一页的信息,她耳朵听不见,你知道吗?”
“我后来回夏河打听过,好像是因为李炎,李炎不是跟你是朋友吗,我想着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猜你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赵起跟梁宗铭那几个朋友都不熟,甚至可以说有点恩怨,自然也不会主动投好。
他高中生活里除了学习就没其他的,也很少参与梁宗铭的圈子。
很多时候想到以前的人,他觉得很愧疚,当初梁宗铭因为他跟那些人混在一起,越混越烂,如果不是当时他奶奶还活着支撑着,他可能早就死在杞县。
后来他奶奶也没了,他又被贺家捡回去。
现在看上去过得还不错。
或许老天还有些不忍心。
她,听不见?”梁宗铭表情展现出很少有的怔忪神色,随后摇头。
“
“不可能,我几个月前,见过她,她听得见。”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你如果好奇,可以去查一下,不好奇就算了。”
赵起忽然想起什么,又说:“你等我一下。’
说完去了后面休息室,没两分钟又走过来,把手里的钥匙递给他。
“你家钥匙。”
梁宗铭从宴会厅出来,上了车,在车内抽了根烟。
目光落在后视镜上,又给朋友打了个电话,问他让他帮忙那件事做的怎么样了。
“应季雨?她们电视台有个不错的节目,我跟那边说把她调过去,但是她好像没去,我就没强求了,就跟那边说让照顾一下她,小女孩多给点机会自己爬。”
明朝笑了下:“没见过你找谁帮忙,朋友的女朋友还是......”
梁宗铭:“少打听,挂了。”
挂断电话之后就回了贺知周在江城的小洋楼。
他从年前开始回到国内,彻底放手国外的业务在北城定居,经常来江城出差,索性拍下一套房子常住。
车停在车库,他边走边给朱诚发了消息,让他去明和医院查一下应季雨的就医记录。
回了二楼书房开个跨国视频会议,开了接近三个小时,时间到了八点。
合上电脑,看到落地窗上布满雨丝,外面下了雨,站在落地窗前才能听到些低闷的雨水拍打窗户的声响。
贺知周安排了他之前的阿姨过来给他做了晚餐。
他跟梁宗铭的口味几乎一致,很多习惯也很像,但工作上却没有梁宗铭肆意妄为不留情面。
梁宗铭没吃几口,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开着车出了门。
他之前有看过应季雨工作的地方,在静禾区23号路。
车开到那儿被拥堵着,梁宗铭看到一群手里拿着气球的旅客,以及路边各式各样的花丝灯跟圣诞树,才意识到今天是圣诞节。
天气预报显示北城下了雪,江城天色却黑压压的低沉,空气刺着鼻腔无孔不入。
他缓慢地拥堵在车流之中,视线在窗外看,转头把车开到了旁边的停车位。
劳斯莱斯雨伞仓中带有一把黑色雨伞,他撑着雨伞走到一家黑色墙壁店面的酒吧,心血来潮走进去,是个人不太多的清吧,卡座都是些喝酒聊天的人。
氛围静谧又闲适。
梁宗铭点了瓶酒,姿态疏散地靠着椅子,服务员过来时问要不要帮忙打开。
他微抬起眼,点了点头说:“谢谢。”
“没见过你,先生不是江城人?”女孩眼睛落在他这张脸上移不开。
梁宗铭盯着酒杯看:“不是。”
大概看出他没有交谈的意思,服务员也没再做声。
台上有个驻唱在唱歌,酒吧有点歌环节,点了周杰伦的晴天。
熟悉的歌词飘荡在耳畔,梁宗铭才抬眼扫过去,目光倏然落在舞台边缘坐在高脚凳上抱着吉他的女孩。
戴着暗红色圣诞帽的应季雨穿着一件黑色皮衣里面套着件白色吊带长裙,跟一双陈旧却酷劲儿十足的马丁靴,能从嘴角的勾起看出是在笑着的。
一束光落在她身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弹动,姿态漂亮又清爽洒脱,瘦瘦高高又漂亮吸睛地坐在那儿,底下有不少人都在看她。
“
那谁啊?”
“好像是这儿一个未名乐队的吉他手,不过她就是偶尔过来兼职。”
男人盯着她看,手指捏着下巴说:“要不去要个联系方式?”
“赌你要不到。”
梁宗铭盯着她的脸,不知道是不是目光太过专注,灯光扫过来的那一秒,应季雨的视线跟他在空气中交汇。
他清晰地看到应季雨低下眸,嘴角很浅薄的笑意也抹平了。
一首歌的时间,不到四分钟。
梁宗铭那杯酒没喝,起身往走廊包间方向去,歌声越来越低,耳畔变得清净,不远处还有几个男生在抽烟区抽烟。
刚走两步,跟从卫生间出来的应季雨迎面撞上。
她像是没看见似的移开眼,低着头在手机上打车准备回家。
梁
宗铭就站在长廊的尽头,等擦肩而过时,开腔:
“应小姐,好久不见。”
应季雨脚步一顿,语气听不出情绪:“贺先生很得意吧。”
梁宗铭一时没明白:“什么?”
应季雨侧过头,眼睛直视着他。
“梁先生很得意吧,看到我这样会很开心吗?”
梁宗铭跟她对视着一时间没说话。
“以前是我太幼稚,误会了一些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梁先生也没有必要再来看我这样的人垂死挣扎。”
应季雨移开眼,低眸眼睫煽动,嗓子忽然涩得干疼,呼吸都有些颤抖。
“梁先生想要什么张张口就行了,想要玩,也看在我以前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情,放我一条生路行吗。”
“我只是普通人,只是因为想要的太多,或许有点没底线,这并不能成为你在如今的位置,就可以嘲笑我的原因。”
梁宗铭怔了一瞬,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又无可辩驳。
他确实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应季雨。
甚至于在那一瞬间,猜到她会来敲门。
“以后希望不要再见。”应季雨说完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