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季雨第二天就回了江城上班,案子解决之后上面换了人,节目暂停了,大概准备着手新的项目。太缺人,刚好把能力很强的王浩往上提。
为了庆祝升职请了应季雨吃饭。
“要不是你推荐我来我现在可能就去一个小公司了。”
小公司新创建,他很想试试,只要做好,上升空间很足。
应季雨切着牛排笑着说:“还说呢,我都害怕你刚入职又被这个牵扯,那我就责任大了。”
王浩举着手里的果汁:“不管怎么样,结果都是很好的,谢谢你了。”
“是你能抓住机会。”应季雨抬起杯子跟他碰了下,抿了一小口。
王浩:“你平常自己吃饭吗?”
应季雨摇了摇头:“不是,跟我一个同事,不过她最近升职了,比我要忙的多。”
从进公司到现在,徐倩玲不光是新闻写得漂亮,头脑也灵活能跟同事打成一片,再加上家里有背景跟新闻界的关系,现在的工作也只不过是个敲门砖,之后大概会去央视。
“刚好,找个饭友,可以找我。”王浩笑着说。
应季雨说:“行。”
随后又抬头看了眼王浩,脑海里不由自主想到了高中程前也是这样说的。
没问,吃完午餐就上了楼继续工作。
倒是中间徐锐昀偶尔也会给她发消息,应季雨有一搭没一搭的回。
有些冷处理的感觉,她有些后悔那时同意他好友了。
她并不是很内敛的性子,大学直至步入社会之后也认识过不少人,总有那么几个朝她释放信号,但应季雨发现她好像没有办法开始一段感情。
甚至于觉得好像每个人都挺快餐式的体会快感,见过一面就去追,没两天就在一起亲亲抱抱,挺没意思。
她以为现在可以才去强迫自己尝试,但是好像不行。
这还没开始就害怕在感情里产生依赖,害怕自己喜欢会得不到该有的回应,害怕很多,于是会试图把自己从感情中完全抛离,但这对对方来说可能不算是谈恋爱,像杨玲那样每天都要煲电话粥、有两分钟就要把两分钟都全部用来给他发信息
才算。
周末应季雨回的雾城,叶韵给她打了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有假期,王谦想请她跟那个朋友吃个饭表达感谢。
应季雨语气里都是疲倦:“不用,我没什么假期,她工作更是忙的很,她手底下那些员工还等着她吃饭呢。”
“那......那多不好啊。”
应季雨没说话,一瞬间忍不住想说,那你就不要来找我,不就好了吗?是没人真的心疼她对吗?
“妈,以后我们还是别联系了。”
叶韵那边没有声音许久,静默片刻,她声音带着呜咽:“好,叮叮,我以后不找你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应季雨嗯了一声,盯着门前放着的纸箱子,密封着的快递。
又说:“我给小纸买了礼物,你记得去拿,是她喜欢的油画棒,我这边忙,挂了。”
走过去看了眼纸箱上的收件人,写的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地址,但电话号码并不是她的。
应季雨盯着那个号码的前几位,手指都攥白了。
是梁宗铭高中的号码。
她在高四那会儿复习压力太大,在除夕的晚上抽着烟给他打过,是空号,他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注销了。
那一瞬间,应季雨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恨他的。
她大学曾经打过一个辩论赛,名字叫做《阶段性的陪伴是救赎还是深渊》,她抽到了正方,是救赎。
熬了好几夜去论证一个内心极其抵抗的观点,最终作为一辩惨败。
不光是没有拿到奖金,还拖累了同样参加辩论的朋友。
那时应季雨就在想,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在那年除夕夜没有收到他的微信。
她不想恨了,情绪会很累人。
各自安好,或许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
纸箱里装着一台崭新的摄像机,徕卡,售价三万多。
应季雨也不想再去还给他说不要,来来回回很麻烦,就这样就好。
她低着头拿着那台摄像机忽然有些眼酸,好像是跟当年程前递过来的那张银行卡她收了一样的感觉。
蹲在地面微微抬起头,看到对面门上又贴上了转租的纸条,写了联系方式跟电话号码。
打开门搬着箱子进了房间,关上门,吃了安眠药睡了一下午。
醒来时脑子还是懵的,坐起身洗漱完看到大学群里正在八卦,说一个小说改编剧正在抢饼,原本定的是个因一部古偶小火的女演员,此时微博上却爆出给了另一个转型来的新人,传跟沈南泽有关。
她大学室友是个狂热追星女,知道内幕挺多,应季雨第一次听说沈南泽这个名字就从她口中。
沈南泽这人天性浪子,她追的女神跟沈南泽私底下谈过,半年后分了。是她这个大粉又爬回来的原因。
【不过他最近在跟另一个传媒公司老板的女儿在一起,应该单纯是为了制造绯闻捧新人吧,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
应季雨平常不怎么出现在聊天中,她太忙,也对一些八卦不太感兴趣。
只是刚好在聊天框中看到了熟悉的名字,于是点进去往上滑,忽然看到田开发的:【我很早之前就关注过刑蝉的平台账号,经常发一些照片什么的,她好像从高中开始就经常发,小县城出身,之前账号上发过她男朋友的照片,点赞有几十万
呢,后来跟着自己发的东西也火了,那会儿就被星探挖走了,她那个账号也注销了,都快成为时代的眼泪了。】
【点赞十几万?我好像见过,是不是发在贴吧的,寸头哥,长得超帅,锁骨中间还有一颗痣那个?】
【对就那张,应该挺多人转的当时,贴吧盛行那会儿比现在微博热度高太多了,最早一批玩网络的。】
应季雨之后就没看了。
群里发了刑蝉的照片,应季雨恰好印象还不错,梁宗铭高中那个女朋友。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还真有一种奇妙的磁场。
八月底,应季雨去日本出差。
跟另一个同事一同去了北海道,随后转车去了福冈,碰巧刷到夏天的花火大会就在北九州市举行,临时起意被同事拉着坐电车去了。
当晚在附近吃了日料,又给她在贩卖机旁边拍了不少照片。
一直等到傍晚日落西垂,不远处天空绽放起烟花。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烟花了。
大学那几年的除夕要么是在餐厅打工,要么是在难得有天休息日在睡觉,毕业那会儿各城市都开始了禁烟。
跟同事站在河边拍照,旁边还有好几位中国友人。
“你这拍照技术都能去当摄影师了,还好我跟你一起来的,我要是跟我男朋友过来我大概也要被气死。”同事瞅着旁边看着相机里照片被气哭的女孩悄咪咪说,感叹着,“还是跟女孩子出来玩比较好。”
结果女孩不知道听到了还是怎么,径直就走了过来。
同事秒怂:“不好意思………………”
女孩眨巴了眼睛,啊了一下,又看向应季雨:“姐姐能帮我拍个照片吗?”
应季雨忙的点头,挡住一场战火:“当然可以。”
大学摄影学过构图,更别说她参加过不少次明珠的时装周,最知道怎么拍出极有气场的照片。
找好角度,教她怎么摆动作,拍摄完,把手机递给她。
“谢谢!好好看!!姐姐你是摄影师?有账号吗我平台可以艾特你。”女孩捧着手机眼睛亮晶晶看着她。
应季雨摇了摇头,扯了下脖颈的摄像机:“我不是,我是......记者。”
“哇,好酷。”
转头去店里买了两只冰淇淋给她。
“谢谢。”应季雨受宠若惊。
咬了一口,凉的倒牙。
她也好多年没吃过冰淇淋。
随后走过来一个个头挑高的男生,戴着黑色口罩跟帽子,身上穿着件黑色短袖,宽松的美式棒球服外套背后写着大写的字母HOMERUN全垒打。
他的声音很低,说了一句什么,同事没听清,就歪着头看他:“说什么?日语吗?是要帮忙拍照吗?”
热情的同事用食指跟拇指举了个拍照的姿势。
男生就看了下应季雨,随后点了下头。
他的帽子压得很低,甚至都没怎么抬起头过。
应季雨低垂着眼,从他手里接过手机,一个字都没吭直直连拍了好几张,就把手机递给他了。
他伸出手,手腕上还漏出了那根眼熟的红绳,接过手机揣进了口袋里。
“拍这么快,不过你不摘掉帽子吗?”
随后又后知后觉,他估计听不懂话。
应季雨心情往下降低了些,叫着她说:“走吧,再不走没车了。”
同事又喊着:“忘了!我拿了拍立得,再拍两张!我要留着纪念的。”
两人都单独拍了一张,又拍摄了一张合照,看旁边的男生一直没走,她就侧着头问着:“要不要一起拍张照片留念?”
大概看得出来应季雨认出他了,梁宗铭就愣怔着,随后点了点头。
站在了最旁边,同事站在中间,瞅着应季雨的表情:“笑啊,一起喊茄子,我的相纸二十块一张呢!”
那张拍立得的照片最后给了梁宗铭,路人大概不太会用富士,成像不太好看。
第二天一早就从日本飞回了江城的飞机上。
应季雨绷着脸皱紧眉,翻出手机想发微信给他,点开了那个德牧头像的聊天框,手指在输入框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吭声。
或是碰巧,或是故意的偶遇,但在之后很久都没见过。
那大概真的就是偶遇了。
梁宗铭收到了一条视频,来自一个陌生的账号,发到了助理的工作邮箱中。
消息是在一周前发的,工作太忙,即便是工作邮箱也会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私人消息,于是被自动筛选掉了以至于现在才看到。
朱诚收到后就找人追踪了账号来源,是杞县的那家烧烤店,当初应季雨出事的那家,那时县城的监控并不发达,小偷肆无忌惮,所以有不少店里都偷偷安装了摄像头。
老板没敢拿出来,他不想惹事,警察问时,老婆不知道他刚安装了,说了没有安,他也索性没说话默认。
当时他就看得出来,那个女孩只有一个妈,还有个后爸,没什么背景一看就好欺负好惹,但那几个混混可是街上出了名的恶名昭彰,谁都不想让自己店平白遭受什么。
大概是案子上了新闻,才偷偷想要拿出来视频当做佐证,可惜已经没用了。
梁宗铭就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的视频看。
当时的应季雨十八岁,身上还穿着蓝白的宽大校服,背着书包扎着高马尾,脸颊稚嫩青雉,眉目干净眼眸透亮。
隐形摄像头并不能拍摄出来声音。
她站在房间里快速反应过来想跑时,被黄毛一把拽住几乎是踹到了墙上,能从她身体反弹的那一瞬间看出砸的很疼,额头破开往下流血。
她眼神里染上恐惧,蜷缩着全身发抖,盯着房间里的男生看。
沈南泽嗓音在旁边想起,想要去抽走他的手机。梁宗铭扣着手机的手背的青筋全部显形,下一秒就要爆裂而出。
“不想看就别看了。”
他躲开了一下,硬生生看完的,抬起头时眼睛通红着,眼白处全都是红血丝。
“他死了吗?”
沈南泽张了张唇,沉了口气才说:“无期,你不是知道么。”
“他能出来吗?”
沈南泽被他此时的语气听得心里都一股凉气,还从来没见到梁宗铭这样过,平静又透着股收不住的阴狠狰狞。
“你......别发疯,放心吧,他在牢里不会好过。”
“参与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梁宗铭合上手机,手指紧紧攥着,手掌心里泛着红,挤压的手心都快捏碎了。
他扔掉手机,站起身,攒着眉眼间的暴戾,“陪我打会儿拳。
沈南泽忙不迭地跟上,忙给助理发消息叫几个专业拳击手过来。
他又不是想找死。
拳击场传来肉搏的声响,那声音听的沈南泽都不敢睁开眼往那边看。
梁宗铭跟不要命似的发泄,像是当年刚去美国留学那会,似乎想要自己的人生就停在纸醉金迷当中,什么刺激玩什么,什么最能发泄玩什么。
那时候团体里不缺乏有几个坏的,给他送了好东西过去。
他刚出车祸从医院出来,朋友给他接风洗尘。
他当时正醉着,坐在包厢的最边缘,盯着桌面那包东西,声音润哑又懒散,人跟没骨头似的,带着醉酒后的撩人,忽然喃声说了句:“她说让我别学坏。”
说他跟别人不一样。
当时梁宗铭就没懂哪不一样了,明明是一样的,他一个学习不好被整天拉着玩,被父母抛弃没人真的会爱的混混,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也就她真的把他当好人。
“卧槽谁啊。”
“你这人还有喜欢的女孩呢?什么神人把你拿下。”
沈南泽把东西冲马桶里了,骂着那几个带东西的朋友:“别他妈乱搞啊。”
第二天他就去了公司开始上班,没再去过酒吧也没再跟那群人玩过,身边朋友也就剩下了个沈南泽。
如果不是沈南泽那句话,或许他也不会有这么个朋友。
脱掉手套从拳击场下来,梁宗铭喝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着,浑身都泛着红。
沈南泽侧头瞅着他,又有些费解问:“我真不明白了,你喜欢她什么?”
沈南泽又不是没见过那个女生,除了漂亮,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
没相处过,也只能以貌取人。
“她对我好。”梁宗倏然说。
黑发被汗水浸湿,脖颈的热汗顺着往胸口留,衣服湿透了,浑身上下透着股野性的张力,说这句话时却平静到不像是他日常里给人的冷漠无情。
沈南泽依然沉默。
梁宗铭嗓音沙哑,眼底一片淡淡的阴影,目光有些散焦。
“我高中离开的时候以为没什么的,大家不都是那样吗。”
即便后来闲暇之余偶尔会回想,但会回忆很正常,更何况应季雨对他来说不一样,他奶奶去世那天是她陪着他熬过去的,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跟着不想活了。
他回国后看到她过得不好,觉得她不应该是这样。
她那样善良又明媚的女孩,应该站在世界的顶端,挑选她喜欢的生活,亦或是果断地挣脱开家庭或者其他的束缚,潇洒又幸福地上班谈恋爱。
他不允许她生活是那样子的,更何况加重她苦难的那个人还是他。
如果那天他没有离开,她就不会误以为烧烤店是他在,没有跟她认识也不会被卓宇找上麻烦,她耳朵不会受伤,大学也不用做那么多兼职来还债凑学费跟生活费。
他接受不了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以为她会过得很好的。
“她讨厌我,不对,应该挺恨我吧。”梁宗铭松了口气似的,笑的有些无力,从旁边地上捡起来烟盒捻出来一根。
所以试图把她锁在身边。这是他一贯的处事方法。
嘴唇叼着烟,深吸一口,喉结上下涌动,再缓慢呼出来。
烟雾模糊了那双略显轻浮的眼。
她说对了,他太过自私也太不尊重人,在那样的环境里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一味的想要补偿,甚至贪心的想要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沈南泽绷紧呼吸,没敢说话,他清晰看到梁宗铭说完那几个字,低垂下头就红了眼。
雾城下了第一场雪那天应季雨回了趟夏河。
姥爷住院,叶韵说病的很严重,让她回来一趟,大概是熬不过这场雪了。
连忙买了车票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便回去了。
去了县城医院陪床,中午又去给姥姥跟叶韵买了饭。
踩着雪急忙买了午餐回去,坐在床边听叶韵跟姥姥说话。
“王谦他公司还在忙,等明天再过来,哥怎么没来?”
姥姥就说:“他前几个月就去外地了,也还没赶回来呢,你弟弟倒是在这边厂里上班,等晚上让他过来照顾。”
叶韵就点了点头,又说:“妈你休息会儿吧,我来照顾。”
姥姥就说:“行,我回去把房间收拾一下。”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应季雨忽然说:“不用了,我定了酒店,就在医院旁边。”
姥姥脚步顿住没吭声,倒是正在削水果的叶韵说:“住什么酒店啊?姥姥家又没人,你小舅住在厂里,我们俩睡一个房间,也好久没跟你一起睡了。”
姥姥也跟着符合:“对啊,在家住吧,等过两天我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姥爷在医院住了一周,几个孩子轮流照顾的。
小舅倒是除了医院都没回过家。
叶韵跟应季雨睡在那个房间,家里静悄悄的。
室内开了空调,她躺在床上不太能睡着,大概是不太能习惯环境,翻来覆去。
叶韵听到她翻身,才轻声说:“睡不着?”
“嗯。”应季雨说。
“你睡吧,我起来烧点水喝,要喝吗?”
“不喝了。”叶韵白天累得太狠,迷迷糊糊说。
应季雨去了客厅,烧着水,裹着厚重的棉袄,盯着客厅的门看,随后走出门看向楼梯道。
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
过道上方亮着模糊的灯光,她走到窗户口,窗外漆黑又寂静,夏河几年都不下一次的雪今年正在频繁静静降落。
小区楼房临街,车辆来来往往。
人行道那颗梧桐树下正坐在路边抽烟的男人,短茬的头发穿着一件黑色棉袄,坐姿玩世不恭,他弓着肩,脑袋埋进臂弯中间,路灯拓在他背上,一口一口抽着那根烟。
路边停了辆黑色跑车,车顶的雪积了挺厚了。
看了不到一分钟,那个模糊的男人抬了下头,灭了烟走进了车里,把车开走了。
车从视线中驶离,那一瞬间,看着仍旧奔流不息的街道,应季雨感觉是自己花了眼。
关上窗户,进了房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