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錦衣衛也要官官相護,天底下還有能給百姓申冤的地方嗎?早知如此,我還不如在邊鎮痛痛快快打蒙古人!”
“太陽底下,從無新鮮事。”
陸炳冷冷說道。
“可這太陽底下總歸要有個講理的地方吧!”
“跟著我,以後不會讓你憋屈。”
左玉誠一愣,接著高興起來:“對!陸大人奉了皇上的密旨,這回一定可以把那個惡賊繩之以法。”
他抱出厚厚一疊案宗,放到書桌上,給陸炳詳細介紹起來。
京師周遭共有五處皇莊,大興皇莊是其中最大最肥的一處。
左玉誠經過明查暗訪,得知自憲宗死後到現在的三十年間,原本屬於十幾位不同宗室的皇田,盡數歸於衡王一人。
衡王朱祐楎,是嘉靖皇叔,就藩青州。
青州離京師很近。
“除了衡王世子不曾離開藩地,其他五子幾乎長駐京師,擁有各種各樣的產業。蛀蟲,真是一窩的蛀蟲!”
明朝的藩王制度規定,藩王不得擅自離開封地,不得乾預地方政務,不得私自結交官員,不得擁有軍隊,更不能經商。
“左千戶為何沒有向上面匯報?”
提到這個,左玉誠火冒三丈:“我三番五次向上匯報,但所有的奏折皆被夏大人壓下,夏大人說此事牽連重大,不宜深究。”
“夏瘐嗎?”
“就是夏瘐!”
或許是被陸炳感染了,左玉誠也開始大逆不道地直呼上官的名諱。
夏瘐是北鎮撫司的鎮撫使,左玉誠的頂頭上司,一個不學無術,屍位素餐的愚蠢官員。
有他壓著,左玉誠毫無機會將實情傳給嘉靖。
大興皇莊關系到衡王一脈,左玉誠並沒有假借部屬之手,無論罪證,口供,謄抄,都是親力親為,將莊頭逼奸做成了鐵案,並將衡王在幕後的操作一一記錄在案。
憑著這些卷宗,莊頭至少是斬立決,衡王一家也難逃法網。
陸炳一目十行的看完卷宗,稱讚一句:“千戶辦案認真。”
得到這句稱讚,左玉誠籲出一口悶氣,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希望這些宗卷能幫上陸大人。”
“能。莊頭可還在大興皇莊?”
“無人敢動他,自然還在皇莊囂張跋扈。”
“那便有勞千戶,明天帶幾名部下與我一同前往大興。”
“只怕夏大人不會放行。”
官大一級壓死人,想起夏瘐,左玉誠又沮喪起來。
他一個調來不久的外地人,無權無勢,若不是靠著幾件大案的功勞,早就被夏瘐趕出北鎮撫司了。
而手底下的這些錦衣衛,明著是他的部屬,實際上都是看夏瘐的眼色行事。
陸炳笑了笑:“跟著我,以後不會再讓你憋屈。”
不知為何,左玉誠看到陸炳輕松淡然的神態,就感覺很安心,似乎天底下沒有什麽能難得倒這位武藝高強的陸大人。
“左某相信陸大人!”
“你先歇息一下,卯時點好人,隨我出發。”
摟草打兔子,陸炳決意先讓場面混亂起來。
卯時是大明官員上早朝的時間,夏瘐必然從家裡進宮,等他知道時,他們已經到大興了。
“好!”
左玉誠跑向後院,快速抱了一床被褥過來,卻見陸炳正盤膝坐在羅漢床上,雙眼微閉,吐納調息。
陸大人一身絕頂武功是這樣修練出來的?
練武之人,最忌別人在一旁偷窺,左玉誠輕手輕腳放下被褥,又回到自己的廂房,抓緊時間睡覺。
皇莊上的護衛保鏢極多,就算陸大人武功蓋世,雙拳難敵四手,自己得保證他的安全。
等他轉身,陸炳嘴角微微一揚,一點光芒閃電般沒入左玉誠體內。
左玉誠武功在錦衣衛中算得高超,為人耿直,做事細心,最重要的是他沒有亂七八糟的關系,可謂孤勇。
這樣的人,適合當自己人。
理應賜予他一點力量。
……
卯時到了。
左玉誠自床上一躍而起。
“嗯?摔傷的膝蓋好了?”
他記得睡覺前還很疼,但一覺醒來,已經毫無痛感,就連精神狀態也比昨天好,渾身上下元氣滿滿。
左玉誠原本擔心自己負傷會給陸炳拖後退,見自己行動無礙,不由得大喜。
他就著水壺中的冷水匆匆洗了把臉,便衝進值守的錦衣衛房間,喚醒一批身手矯健的探子。
“速起!列隊!備裝!備馬!”
“千戶大人,這天還沒亮,出什麽發啊?”
“就是啊,這麽早有什麽案子?”
左玉誠怒不可遏地再次吼道:“速起!列隊!備裝!備馬!”
探子們昨晚就沒睡好, 此時又被叫醒,不免心生抱怨,一個個嗶嗶賴賴地從床上爬起。
“每人一匹快馬,即刻啟程,拖延者杖三十!”
探子們想不到隻過了一夜,左玉誠的態度便迥異往常,那雙鷹目終於露出了駭人的銳光,全身充溢著軍人的殺氣與力量。
“是!”
探子們不敢再松懈,迅速穿好衣袍和盔甲,帶上各式武器,隨著左玉誠跑向馬房。
衙門外。
幾乎凍僵的魯琿,顫抖著將馬鞭與韁繩遞給陸炳。
“卑職……卑職終於等到陸大人出來了。”
陸炳瞧了一眼魯琿頭髮和眉毛上掛著的冰棱子,皺眉說道:“實誠有余,變通不足。”
“卑職以為大人談完公務,就會回返家中安歇,因此不敢離開此地。”
“你回去宮門外,等候陸同知下早朝,見到他,便說是我的意思,調你進北鎮撫司做一名百戶。”
“這是真的?”
魯琿反應過來,啪的一個單膝跪地,向陸炳大聲說道:“卑職誓死向陸大人效忠,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剛隨左玉誠奔出衙門的十來名探子,聽到陸炳這句話,不由得目瞪口呆。
錦衣衛官員的選任途徑主要有功升、蔭敘、皇親外戚授官、傳升、改調等,從來沒有聽說過從五品的副千護直接任命正六品的百戶。
然而經過昨天晚上的教訓,加上此時左千戶凶神惡煞似的,這群探子誰也不敢再呱噪,一個個鞭打著胯下的軍馬,向著南城門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