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陸忠氣喘籲籲跑進衛所時,陸炳已經換上了一身便服,盤膝坐在床上調息。
“公子?”
“你過來。”
只見陸炳眼中散發出一股奇異的光芒,緊緊籠罩在陸忠身上。
陸忠不由自主地走近陸炳,癡癡呆呆地站在床前。
“這裡是哪裡?”
“薊州。”
“現在是什麽年份?”
“嘉靖十三年。”
“剛才跟我們交戰的是什麽人?”
“蒙古的韃靼部落。”
“我叫什麽名字?”
“公子名叫陸炳。”
陸冰臉上神色一變,沒想到天罰將他劈到大明嘉靖年間,還附體於權臣陸炳身上。
對於這位號稱“三百年間最強”的錦衣衛都指揮使,熟讀《明史》的陸冰並不陌生,畢竟修道之前,陸冰曾是一名實實在在的讀書人。
那年正逢日俄大戰,陸冰赴京參加甲辰科考,等他考完回到旅順老家,家中妻兒老母已經全在戰亂中喪身。
陸冰隨著亂民湧入關內再南下,一路目睹江山淪喪,列強歡歌,百姓流離失所,心灰意冷的他最後停留在武當山,成了一名雜役弟子。
思緒拉回眼前,陸冰,不,應是陸炳,收回對陸忠的操控術法。
“你是我的家仆陸忠?”
陸忠揉揉眼睛,不解答道:“我家是陸府的世代家奴,我爹是大管事,我七歲起就成了公子的小書僮,老爺不放心你一個人在薊州,便讓我陪著公子一道來此。”
“那你應該很了解我。”
“那是當然,小的連公子喜歡吃什麽,用什麽,讀什麽書,甚至公子喜歡送少夫人什麽禮物,小的都清清楚楚。”
“是嗎?”
陸忠不知大禍臨頭,還在高興說著:“剛才我明明見到公子被韃靼人一槍刺中,沒想到公子有如神助,又站了起來殺敵,不愧是我陸忠打小就崇拜的英雄!”
英雄二字剛剛出口,陸忠的腦袋就掉了下來。
陸炳吹了一口繡春刀上的血滴,冷冷說道:“只有死人才不會多話,這個世界也不需要有了解我的人存在。”
剛才的一刀不僅速度極快,力量亦是巨大,看得出這具軀體擁有強壯的體魄和強悍的爆發力,而且能夠完好發揮他的煉神術。
這讓陸炳極為滿意。
陸炳是不是權臣,與嘉靖的關系如何,最終能獲得什麽功名富貴,這些都不是他考慮的事情。
他隻想早日脫離苦海,飛升天庭。
正在這時,衛所上空又見驚雷滾動,形成一個巨大的烏雲旋渦,旋渦中一道水桶粗的紫色雷電徑直穿過衛所屋頂,劈在陸炳身上。
噗嗤!
陸炳張嘴噴出一口鮮血,神魂猶如撕裂,讓他痛不欲生。
那道威嚴的天音再次響起:
“你果真劣性難改,若不盡快行善積德,將會道心崩毀,金丹破碎,到了那個時候,即使本座亦是無力回天。”
陸炳狠狠罵道:“天殺的,你究竟是誰?”
“若是有緣,你早晚都會知道,若是無緣,你知道也毫無意義。”
“什麽才算是行善積德?”
“這需要你自己體悟,本座言盡於此。”
天音消失了,劇痛還留在心底,陸炳一邊呲著牙齒,一邊低頭望向自己的胸口。
經過剛才一番調息,原本拳頭大小的一個恐怖深洞,幾乎全部愈合了,只剩淺淺的體表傷痕。
這也是他殺掉陸忠的原因,陸忠親眼看見長槍貫穿了自己,自己的傷口莫名消失,一定會引起他的懷疑。
但殺掉陸忠卻再次引來該死的天罰。
如果不盡快行善積德,便會道心崩毀,金丹破碎。
若真的去積累功德,豈不是變成了戴上緊箍咒的孫行者,被逼著去西天取經。
陸炳不願相信,卻不敢不信。
等到劇痛暫緩,陸炳雙眼一凝,陸忠屍體上頓時飄起了一層透明的火焰,滋拉滋拉地燃燒起來。
《煉神真訣》共有「感知」、「操控」、「煉化」三重境界。
「煉化」是最高境,修到極致,可以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
陸炳雖未修至極致,離此也不遙遠,至少能用煉神之火燒死千百人,剛才冷觜關大戰,若不是情況未明,陸炳早就將那片戰場變成地獄了。
等他燒完陸忠的屍體,吳海帶著兩位副將也來到了衛所。
“好臭!什麽味道?”
“文孚,大夥兒商議過了,此戰就報你的首功,天一亮便發往京城。”
“隨便,我無所謂。”
吳海笑道:“文孚身為陸大人的嫡長子,自然不需要靠軍功晉升,但這是我們薊州駐軍對文孚的感激之情,若不是你那一槍,我們勝得不會如此輕松。”
“是啊是啊,陸大人休要推卻,等到喜報傳回來,我們兄弟一定為你大擺筵席。”
幾位將領圍著陸炳說得天花亂墜,感激是真的,奉承也是真的,搞好關系將來好走後門的期望更是真的。
說著說著,軍醫急衝衝地跑了進來。
“陸大人,卑職剛才救治重傷的士兵,來遲了,請大人責罰。 ”
陸炳解開便服,讓眾人瞧了一眼,淡淡說道:“小傷,無須勞動大夫。”
果然只是輕微的皮外傷。
軍醫驚歎不已:“大人福緣深厚啊,於亂軍中獵取敵將人頭,而不傷自身分毫,卑職從醫十多年,還是頭次見到陸大人這樣的福將!”
吳海等人也哈哈大笑起來。
因為後軍還在打掃戰場,清點傷員,破損的關卡與防禦工事也要檢查,眾將領不便久留,紛紛告辭而去。
吳海多留了片刻。
“陸忠這小子跑哪去了?不知道照顧他家公子爺嗎?”
“他先回京城報訊了。”
“哈哈哈,也是,如此功勞理應先讓陸大人知曉。”
“你應該還有很多事情要忙,無須管我。”
“那吳某就不多打擾了,文孚好好休息,喜報下來我再來看你。”
目送吳海離開,陸炳的眼神冷了下來。
剛才談話間,他已發動凝神訣探知了吳海的腦識,這位看起來粗豪的總兵,腦中所想的全是如何向嘉靖匯報,借著陸炳的這場功勞撈取自己的好處。
兵部正商議薊遼地區設置總督一事,吳海既擔心給他派來一位難以相處的上官,又希望自己能爭上這個位置。
另外幾名將領,無不憂懼韃靼部落日漸強盛,希望可以早日解甲歸田,有門路的則盼著回京榮養。
至於撫恤傷亡,加固工事,探知敵情等等分內之事,他們半點也沒有思考過。
這樣的將領,這樣的朝延,這樣的世界,憑什麽讓自己行善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