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要求,滿滿全是情意,張照明、薑山等人身為護衛,實在尋不到理由輕易拒接,隻好隨了林小姐的心意,去焦湖一遊。
薑山讓樂誠送五十兩金子回家,約定好會合地點後,陪同林小姐朝焦湖奔去。
為應對今年春闈,一年多來,宋良玉一門心思攻讀《經史子集》,雙足未離開過十裡之內。瞬時見到這偌大一片碧水,心頭登時激蕩起來,不自覺地朗聲念道:
“臨塘古廟一神仙,繡幌花容色儼然。為逐朝雲來此地,因隨暮雨不歸天。眉分初月湖中鑒,香散余風竹上煙。借問人邑沉水事,已經秦漢幾千年。”
眾人踏上湖畔砂石,受宋良玉感染,不也眼前一空。只見:日隱彩霞落,水動鷗鷺飛。眉上癡情羞羞散,眼下波光怯怯生。畫舫百艘南北串,客心千帆東西連。佳人笑看眉黛嫩,漁翁手握煙竹粗。手挽新柳眸含翠,心拂清風嘴吻青。
薑山見林小姐兩眼秀美溫潤,看得湖光景色光怪陸離無狀,好生喜人。為求湊份興致,朝宋良玉喊話道:“我說宋大才子,今年春闈,必能高中。何不惜景抒懷,美美樂上一回,好讓兄弟們如飲美酒,提前為你慶賀一番如何?”
為圖高興,齊寬、齊恕、樂忠、戴仁、戴德、荊風、荊雨七人不也齊聲呼喊起來。
宋良玉名落深山慣了,今年能不能高中,根本沒放入心裡。不想有違兄弟們的心意,笑答說:“就聽兄弟們的,提前慶賀一番。”
以求助興,薑山立時同著兄弟們鼓起掌來,歡愉之情喜形於外。
宋良玉靜了靜,眼前一亮,文思好如潮水般奔湧而出:
“都道江南好,山水戀相望。天上雲流彩,地上水千條。而今身下湖,一水千萬頃,碧波千層弄潮影。昨日歡心起,總鬧騰;今時竊而喜,湖中小島窺探視。莫言,秦漢已過,神仙早歸;隻說,夢裡修道苦,世事粘人歡。總那個,胸築懷,志立心。展望蒼山路徑,崎崎嶇嶇,昨日溝壑難見底,明日峰巒壁立。好在意志堅,善攀登,就算汗粒如雨,腳步也如飛。來時喜,去時歡,世事隨心不見忙。”
林小姐聽過,端端正正看了宋良玉一眼,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才思如此敏捷,考了幾回了?”
宋良玉拱手有禮道:“回小姐話,小生不才,考了兩回了。”
林小姐小嘴微微翹了翹,似有不信,繼而問道:“才華如此之好,怎就屢試不中了?”
取士問家世,薦舉蔚然風。試卷不糊名,名瘦莫問津。宋良玉雖知其理,卻不敢其言,淡淡笑答道:“該是時運不濟,鴻運未到當頭時吧。”
薑山兩次送宋良玉進京趕考,兩次铩羽而歸,對朝廷開科取士的規則,早已牢騷滿腹,心懷不滿。此時見宋良玉不敢明言,窩在肚子裡的那團火太過旺盛,忍無可忍,噴了出來:“什麽鴻運未到當頭時?簡直扯淡。若是取士不問家世,你早已高中,何須等到現在還白衣一身。”
林小姐見薑山氣急敗壞的樣子甚是可愛,微笑著問道:“你憑什麽說,今年春闈他必能高中?”
薑山笑答道:“小姐真想聽?”
丫頭馨月一旁插話道:“你說了,我家小姐自然聽到了,有什麽真想聽假想聽的。”
薑山哼哼一笑,說:“馨月姑娘說的極是,在下真就失言了。”
丫頭馨月說:“知道失言,那還不快說。”
薑山淡淡一笑,說道:“想這兩三年來,天災人禍橫行,民生維艱,人心思變,大夏國可謂已惡疾纏身。今年春闈,朝廷若還不能端正姿態,公平公正地量才取仕,還讓那些考官上下其手、徇私舞弊,痛失天下有識之士,這國家之疾,拿什麽來醫治?怕是只能病情加重,病入膏肓了。”
林小姐一怔,真沒想到薑山這麽個草莽武夫,還有這般見地,真是奇了怪了。但因她生在官宦之家,養在官宦之家,從小養尊處優,隻講吃好、穿好、玩好,飽漢難知餓漢饑,又去那裡了解到民生疾苦為何物?薑山說的這些,她聽起來雖覺在理,卻因是個女子,頂多相好夫、教好子,其他的她一無所能為,不也聽了當做沒聽到,輕快地轉過身,沉浸於湖光山色中,一塵不染。
薑山見大夥兒對湖光山色甚是愛憐,不想攪擾他們的興致,便隨身坐下,看著焦湖之水,想著荊湖之事。時光隨著思緒一絲一縷地朝西邊遊去,不知不覺間,已是晌午。
林管家走了來,好聲問道:“薑少俠,已是晌午了,是不是找個地方吃飯先?”
薑山朝日頭看了一眼,起身朝眾人大聲喊道:“大夥兒遊湖辛苦了,去南巢酒樓歇歇先。”
眾人盡攬湖光景色,寄留心中,離開湖畔,坐車的坐車,跨馬的跨馬,朝北邊疾奔而去。
十來裡路程跑過,見到久違了的南巢酒樓,安頓好車馬,十三人入得酒樓內,分坐兩桌,林小姐、丫頭馨月、林管家坐一桌,其他十人坐一桌。
店小二送來茶水,薑山剛點好菜,正欲將茶水喝上,店門口走進兩個大漢。
兩個大漢四圍張望一眼,見林小姐那一桌有著空位,還是兩個姑娘跟一個弱不禁風的半老頭,便肆無忌憚地走了過來,二話不說,一屁股坐下,端起茶壺就倒,端起茶杯就喝,好叫人難以接受。
林管家笑著說:“兩位壯士,樓上該有空桌,何必跟我等三人擠坐一起,壞了你們吃喝的雅興。”
一漢子虎背熊腰,生著一雙虎眼,將手中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滿懷一臉奸笑,說:“這位大叔,我兄弟都不介意有些擠,你介意什麽。你若真覺得不該壞了我兄弟的雅興,就往樓上請吧,留下她倆給我兄弟陪酒就行。”隨之朝林小姐主仆二人看去,好生覺得眼熟,好生覺得順眼順心。
丫頭馨月怒喝道:“大膽!敢對我家小姐無禮。”
另一漢子歡聲道:“嘿嘿!原來是小姐。難怪長的這般水靈,這般細嫩,不食人間煙火似的。小姐好!”隨之將手掌兒搓了起來。
薑山鼻子哼了哼,喝下杯中茶水,冷冷說道:“兩位,人家不歡迎你們,是我就不強人所難,自動滾開為妙。”
“你誰啊?”那漢子轉過頭來,本想大顯虎威,不料見到張照明那張臭臉,不得不為之一怔,忙抱拳問禮道:“張捕頭,你今兒怎麽有空到這裡吃飯來了?這頓我請。”
張照明抿了抿嘴唇,輕笑說:“請飯就免了,給你身前三人道聲歉就行。”
那虎背熊腰的漢子說道:“張捕頭,這三人聽其說話,該是外地人。你是我們這兒的捕頭,讓我兄弟向外人道歉,是不是有些沒將我兄弟當本地人看待啊?”
張照明起身說道:“我就問你倆一聲,這個歉,你們道是不道?”
那漢子虎眼一睜,嗤笑道:“張捕頭,不知何為‘道’?”
張照明輕笑道:“道,今日就當沒見過,坐到其他桌吃喝去。”
另一漢子嗤笑道:“敢問張捕頭,不知何為‘不道’?”
張照明哼笑道:“不道,今日就當這家店不是為你倆開的,請到他處吃喝去。走的越遠越好,最好是滾回三五十年前的魯地,學全孔聖人傳揚的德性與德行再來。”
那漢子厲聲厲色地問道:“這麽看來,張捕頭今日為了兩個外地人,是要跟我兄弟過不去了?”
張照明笑道:“不是要跟,是硬要跟。有什麽不可嗎?”
那漢子嗤笑說:“你是官,我是民,沒什麽不可。不過......”
張照明說:“世間,‘不過’多了去了,今日之事,沒什麽‘不過’,你倆聽清楚好了。”
那漢子起身笑道:“好,我倆走。不過從今往後,你老丈人家的牛啊羊啊,豬啊狗啊,雞啊鴨啊,該有好日過了。”
這可是要**裸地要挾嗎!張照明卻不怎麽在意,朝那漢子抱拳說:“那往後,我老丈人家的那些畜生,就有勞‘焦湖雙蛟’焦氏兄弟多多關照了。”
焦氏兄弟抱拳回禮道:“張大捕頭髮話, uukanshu哪有不遵從之理,自會關照有加。告辭!”甩袖而去。
張照明笑道:“不送。”坐了下來。
站立一旁的店小二見“焦湖雙蛟”出得大門,連忙將酒菜擺上桌,小聲問道:“張捕頭,你怎麽跟他倆卯上了?”
馨月問道:“小二哥,你怕他倆嗎?”
店小二苦笑道:“瞧姑娘說的,我怎麽可能怕他倆。不過這幾年天災人禍,大多數人在家都吃不飽,哪有閑情逸致到我們這裡來吃喝。要是再被這兩個瘟神盯上,時不時來鬧上一鬧,我們這裡只有關門大吉了。”隨之微微感歎兩聲了事。
宋良玉聽後,莫名的感傷起來,說:“嗨!這世道是怎麽哪!天災不斷,朝廷賑災不力,當官的中飽私囊,地方惡霸橫行,土地兼並成風,好人有苦不敢明言,要是再這樣下去,非出大亂子不可。”
林小姐倍覺莫名其妙,好聲問道:“宋良玉,你明知屢試不中,還要一如既往的進京趕考,難道就是為了這?”
宋良玉端起薑山給他斟滿的酒杯,一口喝下,說:“能看到,能想到,如若不能去做到,跟看不到、想不到又有何區別,甚至還要可惡。還是去碰碰運氣吧!不求顯赫聞達,只求問心無愧。”
薑山給宋良玉的酒杯滿上,端起酒杯,敬向全場,歡聲說:“來,大夥兒幹了這杯,吃飽好趕路。”
林小姐端起酒杯,小抿一口,讓店小二拿走“焦湖雙蛟”用過的茶杯茶壺,吃起飯菜來。
十三人一陣快吃快喝,吃飽下桌,付過飯錢,出得飯店,繼續朝京城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