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玉安好奇:“要什麽素面,反正因為郭露露這個拖油瓶拖累,我們今晚趕不了路。老板,牛肉好酒,都伺候著。”
楊福解釋道:“少爺有所不知,這種驛站的肉來路不明,還有可能是白肉,我們最好不要吃。”
鄭玉安眉頭緊皺,白肉即人肉的意思,這年代肉類缺少,驛站方圓百裡都見不到一個人家,所以殺人越貨待客都是常有的事情。不少客棧為了招攬客戶,用白肉代替牛肉,十分殘忍。
鄭玉安剛想說不要,郭露露嘲諷說:“邢叔叔忠厚賢良,才不會用白肉招待我們,你們主仆倆歇歇吧。”
曹纓也表示同意,她坐在椅子上,很放松的將劍放在桌子上,顯然,尊貴如曹家,也對這個邢三思很信任。
驛站的站長是一個不入品級的小官,按理說面對郭露露和曹纓,拍馬屁都輪不到他,然而邢三思是個例外。
邢三思是洛陽人,自幼在郭家府上為奴,曾經伺候過郭皇后,幾乎算是看著郭露露和曹纓在打打鬧鬧中長大的。算是他們的長輩。
因為家族需要,邢三思被派來鄴城當站長,實際他的地位遠比想象中高。
曹纓正為鄭玉安介紹邢三思,一個中年男人貓著腰上前,笑著說道:“諸位,久等了。”
郭露露率先告狀:“邢叔叔,這個鄉巴佬說你們驛站有白肉,是真的嗎?”
邢三思看向鄭玉安:“鄭二公子多疑了,我們驛站絕對沒有這種東西。”
鄭玉安眯了眯眼睛,眼前這個中年人身材雖然不高大,但滿臉橫紋,看得出來的確是個城府極深的人。
曹纓出來打圓場:“邢叔叔,兩個小孩子胡鬧呢,麻煩上些家常便菜,我們今晚住一晚,明早趕路,”
邢三思說道:“沒問題,知道你們要來,提早預備著呢。將軍稍等。”
曹纓笑道:“邢叔叔,我也是您看著長大的,還是叫我小纓吧,不要太見外了。”
邢三思連連稱是,作揖退下。
待酒菜上來後,郭露露毫不客氣,大口吞咽起來。鄭玉安卻紋絲未動,楊福見他沒動,自己也不動,曹纓則簡略的吃了一點補充體力。
小倩也未動筷子,問:“公子怎麽了?飯菜不合口味?”
“我還沒吃,怎麽知道不合口味?”
“那公子為何不嘗嘗呢?”
鄭玉安用筷子夾起一片牛肉:“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曹纓饒有興致:“什麽事情?”
鄭玉安說道:“大將軍我考考你,驛站是官府傳信、驛卒歇腳的地方,為何大魏允許驛站對百姓開放?”
曹纓說:“因為驛站窮,供養驛卒傳信、歇腳對朝廷來說負擔不小,朝廷允許驛站對百姓開放,是想讓他們自給自足。”
“沒錯,那驛站做到了嗎?”
曹纓對這些事情頗為熟悉:“沒有,朝廷每年都要給驛站補貼。”
鄭玉安說:“所以我們能得出一個結論,驛站很窮。那麽這肉的來源很值得懷疑。”
郭露露邊吃邊說:“你就是事兒多,我與邢叔叔什麽交情?他拿出壓箱底的肉招待我怎麽了?”
“拿出肉並不奇怪,但烹飪的如此美味,就有些過了”鄭玉安將肉片放在鼻下聞了聞,放在郭露露的碗裡:“你別光顧著吃,有吃出什麽味道嗎?”
“肉嘛,當然是肉味兒。”
“我是說調料”鄭玉安始終沒有吃東西:“這裡加了胡椒,而且加了不少。”
胡椒,傳自西域,在大魏是極為稀有的調料。由於胡椒入菜味道鮮美,不少王公貴族對此物甚是癡迷,以至於胡椒賣得極貴,普通人根本吃不起。
郭露露還是不解,邢三思是她的家仆,照顧主子拿出最好的食材調料有什麽問題?
鄭玉安接著說:“胡椒這種東西,妙就妙在不是放的越多越好,而是要適量,這個邢三思,知道你們喜歡吃胡椒嗎?”
“我們和邢叔叔從未討論過吃食的問題”曹纓搖搖頭:“而且我們兩個也沒有很喜歡吃胡椒。”
鄭玉安點點頭,伸手把郭露露手中的筷子奪了過來,低聲說道:“這胡椒的味道,似乎要掩蓋什麽別的味道。”
曹纓一愣,右手下意識的去摸劍,但她雙眼卻突然變得十分模糊,什麽都看不清楚。
曹纓環視桌子一圈,發現郭露露已經像個豬似的躺在了地上,只有鄭玉安、楊福和小倩三個沒吃東西的人還算清醒。
曹纓吃得少,沒有被完全迷暈,她一把抓住鄭玉安說道:“我能運功逼毒,給我爭取一炷香的時間。”
“一炷香?我都自身難保呢”鄭玉安從行李中掏出弓箭,楊福也拿起了刀,小倩則瑟瑟發抖,不知所措。
見曹纓開始閉目養神,邢三思終於挺直了腰板,笑道:“鄭二少,我知道你有百步穿楊之能,但今日還是歇歇吧,這麽多高手,十步之內,還是刀劍更快,你來不及搭弓的。”
鄭玉安打了個哈哈,擦擦手裡的汗試圖拖延時間:“邢叔叔說笑了,您腳步輕浮,一看就沒練過武功,哪來的高手?”
“高手不一定要會武功,只要能殺人,就可以稱為高手”隨著一個壯年男子從二樓出現,不少江湖武人紛紛現身:“鄭玉安,鄙人夏侯晃,久仰大名。”
夏侯家,大魏開國功臣之後。鄭玉安知道對方身份後,沒有展示出慌張,而是看向他背後的章華,笑道:“大人,您就算不認識曹纓將軍?那位天山弟子也應該和你講了,和我們動手,不是自找無趣嗎?”
夏侯晃絲毫不慌:“二少,你不就是從飯菜裡查看出端倪的嗎?曹纓將軍雖然吃得少,但足以讓她老實一會兒了。”
鄭玉安立刻接話:“大人,您就算要對付皇后,失手殺了曹纓將軍,是不是太不明智了?”
夏侯晃說道:“二少誤會了,我們此行只是為了郭家小姐,與其他人無關,更不敢痛下殺手。只要留下郭露露,我大可以讓你帶曹纓將軍走,她只是中了蒙汗藥而已。”
鄭玉安說道:“夏侯老哥,你很雞賊啊,郭露露在我身邊死了,郭家會將這筆帳算在我們鄭家的頭上,到時候還不是一樣死?”
“郭小姐金枝玉葉,我們肯定好生招待。”夏侯晃鎮定地說:“識時務者為俊傑,等太子登基的那天,就是郭家徹底倒台的那天。你們鄭家也要站好位置,不要隻想著聯姻卻站錯了隊。”
鄭玉安哦了一聲:“這麽說,夏侯大哥是救了我呀,我就說郭家找我聯姻沒憋好屁。想我鄭玉安玉樹臨風,人見人愛,她們家何德何能...”
邢三思打斷了鄭玉安的誇誇而談,命令夏侯晃說:“還不動手?這小子明顯在拖延時間,他在等曹纓逼毒!”
鄭玉安沒有廢話,臉上青筋暴起,拿起手中的弓箭射了出去。
自從鄭玉安丟失了內功後,曾嘗試拿起各種兵器與人比武,結果都不盡人意。他的手臂雖然還有普通人的力量,但缺少內功打底,兵器會很容易便被人震掉,虎口壓根握不住。
唯有弓箭不負他。於是鄭玉安日複一日的練習,才有了在鄴城一箭救下郭露露的那一幕。
拉弓搭弦對於他來說太簡單了,鄭玉安有只要松開弓弦便能殺人的自信。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只聽一聲弦響,那一箭便射穿了邢三思的喉嚨。
見者無不膽寒,都對這樣的手段心生恐懼。
鄭玉安利落地放下弓,說道:“聒噪,叛徒神氣什麽呀,真是臉皮厚。”
夏侯晃知道鄭玉安是佔了邢三思不會武功的便宜,但這種速度的一箭封喉,太嚇人了些。
章華咽了口吐沫,他為自己當日沒有采用過激的行為感到慶幸,還好只是喝了五壺茶水。
夏侯晃問:“鄭二少,你有什麽條件,不妨與我聊聊。”
“條件呀,有,”鄭玉安熟練的拿起茶杯,突然想到可能有毒,又被迫將茶杯放下:“你既然要郭露露,總得告訴我用她幹什麽吧?”
夏侯晃知道鄭玉安還是想拖時間:“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告訴你,鄭玉安,我就不信,七步之內,你能比我的刀還快。”
“等等等等,急什麽”鄭玉安連忙阻止夏侯晃動手,顯然有些慌亂:“這樣,郭露露留下,其他人我都帶走,咱們雙方也沒什麽損失,怎麽樣?”
小倩哭說:“公子,你若扔下小姐,我也不活了!”
“小倩,你以後就跟著我把,鄭府肯定不會把你當奴隸一樣使喚”鄭玉安向小倩保證:“不交出她,我們都得死,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
小倩哭著搖頭,護在自家主子身前:“小倩不能這樣做,如果小姐丟了,我也不活了。”
鄭玉安歎了一句,拿起弓箭說道:“諸位,沒辦法,姓郭的我可以不管,但小倩可不行,咱們呐,談不成了!”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說時遲,那時快,鄭玉安已經拉弓搭箭,瞄準前方射出。
夏侯晃武功高強,根本不懼一支當面襲來的箭羽,所以鄭玉安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受了傷的章華,他想再借此一箭,震懾蠢蠢欲動的其他好手。
然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章華的確打不過曹纓,鄭玉安也的確可以瞬殺沒有武功的邢三思,但他絕對秒殺不了一直警惕著他箭羽的天山劍客。
章華抽出寶劍,一劍撥開箭羽,說道:“鄭玉安,你手中的底牌只有那麽幾張,現在沒戲唱了,應該怎麽辦呢?”
談笑間,鄭玉安已經又搭上了一支箭:“你怎麽知道我的牌打光了?好戲才剛剛開始,不信你看。”
章華順著鄭玉安說得方向看去。鄭玉安第一支箭似乎只是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從而忽視一直沉默但是有武藝的楊福。
只見楊福拿出了一個巨大的袋子,用力往天上一拋。說時遲,那時快,鄭玉安抬起一箭便射中了它。
一瞬間,白粉四散。
在坐的江湖好漢都猝不及防,本能地向高處看去,結果都被白粉迷了眼。突然,一個聲音喊道:“桌子上有茶水,快拿來洗洗,否則他們就跑了!”
大家都覺得有理,紛紛拿起茶杯洗眼睛。夏侯晃先意識到不對:“這是石灰!不要用水洗!”
可惜,為時已晚,周圍已經響起了鬼哭狼嚎。 夏侯晃微微睜開眼睛,看見鄭玉安正在扶著曹纓和郭露露往外走。他輕功一展來到了鄭玉安身前,說道:“鄭二少,你果然夠狠!”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石灰是我的常備武器”鄭玉安笑道:“夏侯兄的眼睛就是不一樣,比別人都耐燒。”
此時,曹纓雖然已經逐漸恢復了體力,但運功還不行,勉強能走。她幫忙扶著郭露露,罵道:“夏侯晃,你不得好死,你等我回京,必讓夏侯家雞犬不寧!”
夏侯晃罵道:“你先活著離開再說!”
鄭玉安正要拉弓搭劍,章華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鄭玉安,你看看我抓住了誰,你不是最喜歡小倩了嗎?”
鄭玉安回頭,見章華雖然瞎了眼,卻用武功抓住了羸弱的小倩。鄭玉安直接將箭對準他,章華不傻,憑聲音判斷鄭玉安的方向,整個人縮到了小倩的身後,讓鄭玉安遲遲不敢發射。
夏侯晃也拿著軍刀,眼看就要落在曹纓和郭露露的身上,楊福適時的出現,抵住了夏侯晃,喊道:“少爺你們先走,我殿後!”
情勢危急,容不得猶豫,鄭玉安咬了咬牙,拉著兩個中了藥的人出門。好在曹纓能獨立騎馬,鄭玉安背起郭露露,消失在了客棧的視線中。
郭露露醒來時,自己已經住到了一家客棧裡,鄭玉安的理由是官家驛站再不靠譜,還不如找民用客棧,誰也不認識誰,住起來安全。
郭露露了解整個事情的經過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質問:“鄭玉安,你憑什麽殺了邢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