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為鄭玉安挑選了一件華麗的衣服,由曹纓帶著,一步步走到了洛陽大殿之上。滿朝文武百官,都盯著這個一箭成名的少年郎。
鄭玉安不卑不亢,他應陛下要求,背後背著新賞賜的銀弓,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滿朝文武皆點點頭,歎一句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跪拜過後,曹否坐在龍椅上說道:“鄭玉安,自大魏建國以來,只有朕的侄女曹纓可以帶倚天劍上殿。今天朕允許你帶弓上殿,可知是為何?”
鄭玉安當然知道,他在京城的身份是商人,這輩子可能都上不了幾次早朝。今天陛下允許他帶弓上殿,就是為了打蜀國使臣的臉。
但鄭玉安不明說,爛話脫口而出:“可能是我與曹纓將軍一樣厲害,帶兵器上殿好保護殿下。”
“休要放肆,也不看看什麽場合!”坐在皇帝旁邊的,正是郭皇后,也是郭露露的姑姑。此時的她已經將鄭玉安看做自家女婿,生怕這個後生說錯話:“你好好說話。”
群臣見郭皇后一臉寵溺的教訓,便知道皇后不是真動怒,而是已經認可自家這個乘龍快婿。
皇帝笑道:“也沒有說錯,放眼魏蜀兩國,朕敢說,無一人箭術能比得上鄭玉安。諸葛目,你覺得呢?”
諸葛目與關月生今天也在大殿上。這是他們呆在大魏的最後一天,心心念念想去看一眼關宙的墓碑,然而皇帝始終沒有松口,讓二人進退兩難。
走吧,關月生來魏國卻不祭拜生父,有失禮孝;不走吧,待下去又不是辦法,畢竟這裡是異國他鄉。
諸葛目隻得順著曹否說:“鄭公子之箭法,世間罕見,外臣的確在大蜀也未見過。”
曹否哈哈大笑,十分開心,對鄭玉安說道:“鄭玉安,朕已經查證過,你是延康六年評選出來的名士,為什麽不來京城做官?是擔心朕舊事重提嗎?”
所謂舊事,自然是平原侯曹木造反,其麾下名士楊彥祖跟隨其一起謀逆的事情。所有大臣噤若寒蟬,這是陛下的逆鱗,誰都不能提。而鄭玉安,恰恰與楊彥祖是同門師兄弟。
鄭玉安心中一顫,恭敬地說道:“草民生性懶惰,家父常常教導草民多讀書。草民為了證明自己,發憤圖強考取功名,結果考完後覺得生平無憾,嫌棄做官麻煩,所以就懶在家裡啃老了。這次來京城,也只是為了做生意。”
曹否眯了眯眼睛,又問:“你既是名士,應當在做官的候選名單中,為何沒有官員聯絡你?是他們失職,還是所有人都覺得朕沒有肚量,連個才子都容不下!”
隨著曹否拍龍椅,群臣紛紛跪下請陛下息怒。鄭玉安面色不改:“陛下有所不知,臣為了逃避做官,不止隱姓埋名,還花家中錢財上下疏通關系,陛下要罰,也應該罰他們一個收受賄賂之罪。”
幾番話下來,鄭玉安表達出了兩個意思。第一,自己無意做官,不是因為陛下心眼小;第二,大臣不是失職,而是收受賄賂。所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事兒就這麽過去吧。
曹否陳思少許,笑道:“罷了,你昨日那一箭,算是為了他們將功補過了。”
“既然你不想做官,朕也不逼你,老實經你的商吧,莫要失了本分”曹否說道:“另外,你與諸葛目也是同門,一會兒退朝領著兩位使者去拜訪關宙將軍吧。”
早朝有太多的國家政務要談,鄭玉安帶弓上殿只是為了羞辱諸葛目和關月生而已,魏國皇帝想彰顯一下,什麽蜀國將軍,連我大魏一個商人都不如。
郭皇后輕輕擺手,曹纓拉起鄭玉安讓他在旁邊站著,接下來一個時辰雖說是國事,但既然能讓蜀國使臣聽,也能讓他聽。
不出鄭玉安所料,今日早朝沒有什麽高談闊論,所有臣子都向陛下匯報大魏欣欣向榮的景象,他們是故意在使臣面前炫耀。
早朝結束後,曹纓找上鄭玉安,她也被安排了陪使臣祭拜的任務。算上諸葛目與關月生,四人一路寒暄來到了皇后後花園的一處墓地,卻發現早有人在那裡等候。
曹纓臉色一變,上前行禮道:“臣曹纓,參見太子殿下。”
這是鄭玉安第一次見到魏國的太子,曹瑞,也是夏侯晃背後的東家。雖然稱不上敵人,但鄭玉安作為郭家的女婿,絕對不會是曹瑞的朋友。
太子曹瑞生得俊俏,只是臉色十分蒼白,似乎身體真的不算太好。也正因如此,他沒有上早朝,而是在東宮歇息,不知此時為何出現在了這裡。
諸葛目也上前行禮:“太子殿下,我們今日離開,來此地祭拜一下就走,實在犯不上讓殿下親臨。”
曹瑞笑容溫和,說道:“無妨,諸葛先生來洛陽幾日,我因病一直沒有拜訪。如今要走了,自然要見上一面。另外,我也真的仰慕關宙將軍,每年都會親自來祭拜。”
於是,眾人一起上前為關宙上香燒紙。太子突然問:“諸葛先生,從立場來說,關宙將軍是我大魏的敵人,戰場上殺了魏人無數,你知道我們為何還如此敬重他嗎?”
諸葛目說道:“可能是因為,關宙將軍曾經救過貴國的魏武皇帝。”
“關宙的確救過我爺爺,但這不足以得到魏國的敬重”曹潤笑著看向曹纓:“小纓,你是沙場之人,說說看。”
曹纓說道:“自前漢分裂以來,天下大亂近百年,諸侯你方唱罷我登場,百姓民不聊生。只有大魏與大蜀站了出來,護衛一方子民。”
“在大魏看來,關宙將軍是護國安民,為了天下太平去征戰的將軍,而非大魏的敵人。”
曹瑞點點頭:“所以,在大魏看來,我們都是為了太平而打仗。”
諸葛目認真聽完話後,行了一禮說:“受教了。”
關月生在父親墳前大哭了一場,當著魏國太子的面發誓,一定有一天將父親的骨灰帶回去。曹瑞笑而不語,有禮貌地送二人離開了洛陽城。
曹纓見外國使臣遠去,問道:“太子殿下剛剛為何說起關宙將軍?”
曹瑞說道:“此時此刻,蜀國大軍已經在邊境集結,準備又一次北伐了。所以這倆人才這麽著急的回去。我是想說,大魏敬重英雄君子,也會防備小人偷襲,讓他們收斂一些。”
曹纓說道:“諸葛目有些小聰明,關月生不過一莽夫,如果他們回去帶領軍隊,則不足為懼。”
曹瑞搖搖頭:“這次蜀國丞相帶隊,諸葛日月率軍親征,小纓,估計就這幾天,你離京的詔命就該下達了。”
曹纓點點頭,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讓出一個身位,主動引薦:“太子殿下,這位是鄭貴妃的二侄子,鄭玉安,今早剛帶銀弓面聖。”
曹纓此話一是為了介紹,二是告訴太子鄭玉安現在是皇帝的紅人,你不要隨意欺辱。
太子嗯了一聲,瞥了一眼鄭玉安背後的銀弓說:“我聽聞,你不喜歡那樁婚事,可有此事?”
鄭玉安盡量表現得很恭敬:“太子殿下,你也見過郭露露那婆娘,不過是讀過些書,就敢自封第一才女,不會做官不會掙錢,要她何用?”
太子一愣,笑說:“還是第一聽有人這麽說露露,似乎有點道理。對比起來,我妹妹曹纓只會用劍打仗,豈不是更嫁不出去了?”
曹纓擰了擰鼻子:“殿下,你雖然是太子,但我還是敢砍的。”
曹瑞哈哈大笑,擺手說道:“玩笑玩笑,妹妹你別當真。鄭玉安,你既然不想入贅,不如來我這裡做事如何?”
曹纓和鄭玉安都是一驚,太子在這裡等著他呢。鄭玉安有些尷尬地說:“太子殿下,我這個人只會做生意,不會其他,您看...”
鄭玉安的意思不言而喻,我雖然不想去郭家入贅,但也不想成為太子的鷹犬。
太子點點頭:“我明白了。”說完轉身就帶著仆從離開了,他是太子,有自己的驕傲,親自招募都被拒絕,那就沒必要堅持。
太子走後,曹纓領著鄭玉安走出皇宮,鄭玉安拍拍胸口,剛才確實嚇了他一大跳:“不虧是太子,翻臉比翻書還快。”
曹纓邊走邊說:“你拒絕了太子,接下來在京城更要小心謹慎。”
鄭玉安笑道:“一國儲君,心胸不要這麽狹隘嘛。我才剛進新手村,不想直接面對大人物。”曹纓被他說笑了,想著自己即將離京,帶有指導性地說:“選皇商在即,鄭家布行雖然開了分店,但實力不夠。現任京城織造名叫錢江雪,為人最好攀龍附鳳,最終的決定權也在他手中,你得壯大實力,才能讓他選中鄭氏布行。”
鄭玉安心中暗暗記下這個名字,見四下無人,低聲問:“大將軍,你畢竟姓曹,為什麽要幫郭家...”
曹纓倒是不在乎,她歎了一聲:“無論誰上位,他們都不會拿前線戰士的性命當回事。既然如此,我何不幫一個喜歡自己的人呢?”
鄭玉安眉頭緊皺,他有些懷疑自己未婚妻的性取向:“你與郭露露不會...”
“比你想象得更親密些,起碼能放心交換性命。”曹纓笑容燦爛:“但讓我把性命交給太子,我可不敢,也是不願意的。”
時值四月,鄴城老家的書信一封接著一封,有寫字叮囑的信件,還有直接發來的金錢,都為了讓鄭玉安盡快在進城站穩腳跟。
鄭玉安沒有閑著,他在為洛陽布坊分店拓展市場。以郭露露和夏侯薇為首,盡量拉攏京城名媛來消費站場,將名聲打出去。
夏侯薇就不必說了,郭露露卻難得也為布坊的事情奔走。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郭家小姐可能真的對鄭玉安動心了。
四月中,布坊新進了一批高端布料,鄭玉安絲毫不吝嗇排場,大擺宴席請京城名貴前來參觀。郭露露與夏侯薇也來了,他們是布坊的忠心客戶。
鄭玉安站在門口一邊歡迎一邊玩笑:“郭露露來消費我理解,畢竟她將來是這裡的當家主母,薇薇姑娘最近是不是買得太多了些?我可害怕夏侯老將軍來砸店。”
郭露露大罵鄭玉安不要臉,又嚷嚷著要去退婚了。夏侯薇則笑吟吟地上前:“我爹巴不得我像個女孩子喜歡這些東西,不過你說哪個我就買哪個,誰讓咱們交情好呢?”
鄭玉安大笑:“夏侯小姐這麽厚愛,那還是老規矩,打五折。”
夏侯薇被人接待去挑選布料了,楊福來到自家公子身前,低聲說道:“城南上官家,城北蘇家,都派人來了。”
上官和蘇家是城中的兩大布商,其背後都有不同的官宦勢力。如果鄭家不來京城,皇商的人選將在這兩家的人中產生。
皇崗為什麽是人人都想爭奪的大魚?第一,通過皇崗,你能結識朝廷中不少達官貴人, 一旦和他們攀上關系,那麽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第二,當然太賺錢了。
一旦成為皇宮布料的供貨商,原價一兩銀子一匹布,賣給織造府一百兩銀子都屬正常。賣的越貴,各級官員越能從中撈油水,官商串通一氣心照不宣,專宰皇帝國庫這個冤大頭。
鄭玉安聽說另外兩家前來,說了個“請”字,親自接待上官家和蘇家的客人。
上官家來的人名上官宴,傳聞是有名無惡不作的二世祖,在上官布行也沒什麽實權。此番上官家派他來,想必是想惡心鄭玉安一把。
蘇家來的則是一女子,名蘇景兒,長相親和,話不多,明顯要沉著冷靜不少。蘇景兒說道:“鄭公子,我剛看貨架上擺著諸多新蜀錦,都是好品相,敢問鄭家的進貨渠道從哪來?”
鄭玉安打了個哈哈:“蘇小姐,雖然你長得好看,但這是商業機密,委實不能說。”
“織造府規定,想競爭皇商的商家,必須將進貨渠道公開,”上官宴一拍桌子,開始耍橫:“你憑什麽不能說?”
鄭玉安剛想回應,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進貨渠道對織造府公開,我怎麽沒聽說對競爭對手公開呀?”
從正門走進一人,看面相極為陌生,卻與鄭玉安的臉型有三分相似。上官宴認定對方不是京官,站起來罵道:“老子就是要知道,你算老幾,敢插我們的話?”
鄭玉安起身,介紹說道:“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的三弟,鄭玉華,他本人就在織造府當差,自然比我們更懂織造府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