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少爺省省吧,你也不是什麽好人!”賈正京罵道:“抓鄭玉安的主意是你出的,我只是象征性的幫了個忙,憑什麽最後要我倒霉?”
葉青銘連忙說道:“沒人說要你倒霉,我葉家在看著,誰敢動怡紅院?賈老板,趁著事情還沒到不能收拾的地步,先聊一聊。”
賈正京卻說:“笑話,有這些刀斧手,你們才肯和我聊,否則只會騎在我脖子上拉屎!”
鄭玉安做了一個嫌棄的表情:“賈老板,這兒正吃飯呢,提什麽屎尿屁啊?說好了你請客,結果讓客人吃不下去,沒這個道理哦。”
賈正京咬牙切齒:“你個偽君子,死到臨頭還嘴硬。真不怕我殺了你?”
鄭玉安鎮定自若,隨手抓起一杯酒倒入口中:“賈老板,你擺出這個陣勢,無非是想談,否則在酒裡下毒豈不是更痛快?”
賈正京稍稍沉默,說道:“二少,我只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承認自己犯了錯,所以這次的事情,我願意拿出怡紅院一半的產業。”
怡紅院是鄴城最大的風月場所,是方圓百裡的娛樂中心,其價值起碼幾十萬兩銀子。這麽一來,賈正京要白送鄭玉安幾十萬兩,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字,下血本了。
葉青銘都不禁感歎,這幾十萬夠多了,鄭玉安見好就收,大家都有一個台階下。他堂堂太守公子,剛剛娶了美嬌娘,可不想死在這種地方。
鄭玉安搖搖頭說道:“賈老板,我收了這五十萬,你心中對我的恨意會更深,將來再有人花錢買我的命,你肯定還會參與,是不是這個道理?”
“那你這麽說,就是沒得談嘍?”
葉青銘的心又是一沉,他急忙說道:“二哥,還是談談吧,三七,二八,賈老板都能接受,何苦一定要動刀動槍的呢?”
“首先,葉少,不是我想動刀動槍”鄭玉安瞥了一眼郭露露身後站著的仆從:“更何況,明明可以全都要,我何必去分呢?”
賈正京哈哈大笑,說道:“這些刀斧手個個都是以一敵十的好漢,鄭玉安,我倒要看看,你憑什麽說全都要!”
鄭玉安看了一圈,笑問:“諸位英雄好漢,賈老板給了你們多少錢,我鄭家能出雙倍,就此退去怎麽樣?”
賈正京冷哼道:“二少,不是誰都稀罕你家那兩個臭錢。你們鄭府常年霸佔河北布藝市場,民間早有怨言,我雇傭的這些人,都或多或少與鄭家有些恩怨,你少費力氣了。”
鄭玉安點點頭,歎氣說:“唉,我本來是想放你們一馬,大家是出來闖江湖的,家裡還有老婆孩子,沒必要玩命。可諸位不聽勸,既然如此,諸君自便吧。”
賈正京見鄭玉安自信滿滿的表情,心下一涼。怡紅院附近都是他的地盤,鄭府沒有出人來救,在場的人只有楊福武功稍高一些,鄭玉安憑什麽這麽自信?
突然,他瞥見了郭露露的那個仆從,才意識到鄭玉安的自信從何而來。
這個仆從雖然是女流之輩,但是那種氣度,太讓敵人心慌了。
賈正京不知道的是,這個叫曹纓的“仆從”,只要身披盔甲持刀上馬,千軍萬馬都能被她鎮住,更何況這區區幾個刀斧手?
但事已至此,又能怎麽辦呢?賈正京一摔杯子,硬著頭皮說:“先解決那個提劍的人,其他好說!”
摔杯為號,刀斧手拿起武器衝向曹纓。
曹纓冷眼掃了一圈,確定敵人的實力後,輕輕拔出倚天劍,挽著劍花轉了一個圈,一陣狂風卷起,瞬間便卸掉了不少人的武器。
還有不少人的手,也跟著掉了。
普天下出手能達到這種效果的人,一雙手都數的過來,賈正京傻了呀,刀斧手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發了瘋似的向前衝。
怡紅院內鬼哭狼嚎,因為血肉橫飛,把原本就在樓中的姑娘們嚇壞了。鄭玉安不得已出來維護秩序:“姑娘們莫怕,今日過後,你們也會照常上班。我鄭玉安保證,福利待遇肯定比姓賈的好。”
當然,說歸說,他自己沒有任何的動作,刀斧手人多勢眾,曹纓對付他們得費些功夫。貿然入場,可能會被卷入進去。
楊福的手按住腰間的刀,他的任務是保護鄭玉安和郭露露,既然賈正京將初始目標定為曹纓,那麽他老老實實看住二人就足夠了。
曹纓是典型的名門世家武學,本人又肯刻苦下功夫,年紀輕輕已然是當今大魏頂尖高手之一。更別說拿著天下第一等的利器倚天劍,打起架來如魚得水。
相反,賈正京找來的這些凶神惡煞的人,除了力氣大些,武功招式都是無門無派的野路子,對曹纓構不成絲毫威脅。
眾目睽睽之下,曹纓以一敵十,且將每一個敵人都戳中要害但不致死,一炷香的時間後,曹纓將清理完了所有敵人,一個越步跳到了早已腿軟的賈正京身前,將倚天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賈正京顫抖著問:“敢問閣下尊姓大名,我死,也要知道死在了誰的手上。”
曹纓沒有說話,看向鄭玉安。
“賈老板啊賈老板,你還真不配知道她是誰,說出來怕嚇死你”鄭玉安拍了拍手:“行了。諸事已定,葉公子,喊太守大人來收拾殘局,姑娘們收拾金銀細軟,先老實一陣子,等我家裡的人來接手。打今兒起,怡紅院便姓鄭了。”
葉青銘戰戰兢兢的離去,不一會兒,官兵前來,查抄了怡紅院,在鄴城耀武揚威近十年的賈家,從此不複存在。
這一夜過後,所有人都知道了鄭家的實力,短時間內再不敢對他們有任何想法。
鄴城大牢中,賈正京迎來了自己入獄後的第一位客人,便是鄴城太守葉綠城。
賈正京抬了抬頭。他還是怡紅院老板時,給這位太守大人送過不少厚禮,女人,黃金,古玩,應有盡有,想來今日對方不會做的太絕。
賈正京上前說道:“葉大人,我也是為你扛過刀,為你擋過槍的啊,你不會讓我太難過吧?”
葉綠城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心中歎息了一聲。賈正京原本是街頭混混出身,早年在市井中拉皮條,混三教九流,逐漸獨當一面,發展成了怡紅院。
葉綠城來到鄴城後,賈正京毫不吝嗇,直接拿真金白銀送給這個新太守。
鄭家在河北富可敵國,但近兩年因為香妃娘娘失寵,整個鄴城不知有多少人盯著鄭家這塊肥肉,恨不得衝上去分而食之。
不同於鄭家,葉綠城寒門出身,第一天當官起,就是為了撈錢。所以賈正京送禮,葉綠城便接著,順便為其打掩護。
賈正京這次之所以鋌而走險,是想憑借一樁案子拿住鄭玉安,然後再從鄭家口中奪生意的。但是他這種下九流的行當,根本看不透大人物的博弈,結果就是成為一顆棋子,被隨意丟棄。
平日裡,鄭家老二雖然喜歡去怡紅院喝酒,但偷偷地掌握了賈正京不少犯罪證據。
隻待收網,賈正京便會被緝拿歸案。這些年來他恃強凌弱,逼良為娼,殺人越貨的勾當沒少做,斬首都算輕的。
但是,殺與不殺,都是太守大人一句話的事。
葉綠城又是一聲歎息:“你咬緊牙關,我保你不死。”
回到太守府,葉綠城迎來了一位客人,鄭家大少爺,鄭玉祥。
葉綠城沒有多說什麽,而是找人奉茶,然後悠悠地說:“看來我是不配讓鄭家老爺子出山了。”
“家父讓我帶個好,他年紀大了,行動不便”鄭玉祥跟著坐下,儼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樣子:“當然,他還說了,這次的事情,鄭家應該生氣。”
鄭玉安強搶民女一案,賈正京頂多是個作偽證的從犯,但如果沒有葉綠城的參與,鄭家老二不可能直接被下獄。
葉綠城聯合他人找鄭家的麻煩,還差點把鄭府全家都搭進去,現在,鄭府的當家人來找回場子了。
葉綠城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索性全盤托出,用京城的人壓住鄭家:“但是,鄭老爺子應該知道,這次賈正京不是主使,是京城來的夏侯...”
“葉大人,京城水深,我勸你還是不要隨意攀咬,”鄭玉祥正色道:“而且,管他姓夏侯還是姓曹,我們鄭家都能解決。我來找你,是想讓你解決掉應該解決的人。”
葉綠城眯了眯眼睛,這是給我上臉色了?他說道:“葉某為官半輩子,從來不懼任何人的威脅,才能做到太守這個位置...”
“放輕松,葉大人”鄭玉祥寬慰的說:“坐到您這個位置,應該知道,對於京城來說,太守根本不算什麽吧?”
葉綠城身體一寒,說道:“你們到底想要什麽?”
鄭玉祥說道:“很簡單,賈正京必須死,你若讓他活著,才是打我們鄭家的臉。”
“然後,麻煩太守大人歇一歇吧,少動我們鄭家的歪心思。怡紅院依然有你的股份,就當我們鄭家體恤您的辛苦。大家不要鬧得太難看。”
“若是您自己不體面,就只能我們幫你體面了。”
說完條件,鄭玉祥起身告辭:“話已帶到,鄭玉祥告辭。”
恩威並施,幾天之前,鄭府絕不敢這樣說話。但是,鄭府在這次事件中救了郭露露,即使郭露露與鄭玉安不成婚,京城的郭皇后也欠了鄭府一個人情。
鄴城,本就不是太守的鄴城。
三月初三,郭露露在鄭府沒有呆夠一個月,便接到了京城來信。郭皇后知道郭露露遇險,在皇宮裡大怒,清理了一批對郭家蠢蠢欲動的大臣,並命令郭露露抓緊回家。
當然,郭皇后沒有派人來接,她知道曹纓跟著,心裡就踏實多了,曹纓拿著倚天劍,又是皇宮第一高手,沒有比她更可靠的保鏢了。
自從曹纓來到了鄭府,郭露露的腰板立刻就挺直了,全府上下都伺候這兩位活祖宗。她們對其他人禮遇有加,唯獨往死了欺負鄭玉安,鄭玉安苦不堪言。所以得知郭露露要回洛陽時,鄭玉安舉雙手讚成。
然而,鄭玉安還沒來得及高興,緊隨著郭皇后的消息,京城鄭貴妃也書信也到了。上面只有一句話“命鄭玉安隨曹纓來京城。”
鄭家認為,香妃娘娘在京城眼界開闊,明是非,強行招鄭玉安進京必有深意,所以不能唱反調。
鄭府,議事廳,鄭恩老爺子端坐在主位,靜等著自己的二兒子。這次,他要說服鄭玉安去京城。
自從大哥鄭玉祥當家以來,鄭玉安就很少見到父親了,覺得這老頭神龍見首不見尾,到處跟他玩神秘。
因為繼承權的關系,鄭玉安和大哥又很不對付,所以對父親躲著他一直有怨言。
直到,鄭玉安要隨曹纓郭露露進京,鄭恩才招來二兒子見上一面。
鄭玉安見父親老態龍鍾,失聲笑道:“爹,您再不出現,我以為大哥玩空城計,早把您埋祖墳裡去了呢。”
“沒大沒小”鄭恩白了兒子一眼:“去京城後好好辦事,別去給鄭家丟人。”
鄭玉安眼皮低垂,卻始終望著自己的父親:“爹,那你可能選錯人了,丟人是我的強項啊。”“收起你吊兒郎當的態度,”鄭恩將茶杯摔在地上,顯然微微動怒:“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你自己清楚!”
往事歷歷在目,鄭玉安發出一串不合時宜的笑聲,說道:“說得好,我不該習武,得罪盧保漢,導致全身被廢家族也不敢為我出頭。”
“我不該讀書,拜師徐山月,與逆賊楊彥祖是師兄弟,然後被迫返鄉不敢出仕。”
“我不該年近二十而未婚,然後讓姑姑介紹郭露露,導致引來江湖高手追殺,差點禍害家族。”
“我也不該叫鄭玉安,算命的說我一生顛沛,恐無安生,名‘安’反而不‘安’,會累及父母家人。”
“我壓根就不該出生!”
鄭玉安將這麽多年的憤懣一口氣宣泄出來,又說道:“奇怪,讓我出生的,不是您嗎?是不是您做了不該做的事兒呢?”
鄭恩狠狠地敲著手中的拐杖:“知道我為什麽不想理你嗎?這是和老子說話的態度嗎?”
“反正以後可能再也不見,咱爺倆一口氣將話說完,省得以後惦記”鄭玉安毫不畏懼的直視回去:“爹,從我出生算命先生說我命克家族時,你便將我踢出了繼承人行列,我不怨你。”
“我習武武功被廢,是學藝不精;我考功名被打上造反的名號,是命不好。”
“可是,我是您親兒子,您就一丁點也覺得不可惜嗎?您甚至連可憐我都懶得去做!”
頹廢這麽多年,鄭玉安最難過的不是旁人的白眼,不是青梅竹馬嫁給他人,而是他明明有家,卻仍然好像一條野狗,無人問津。
哪怕這個家能給他一點點溫暖,他也不至於做了這麽多年的廢物。
鄭恩長舒一口氣,他坐在太師椅上,雙手扶著拐杖又敲了敲地面:“人啊,得自己成全自個兒。”
鄭玉安彎了彎嘴角,轉頭恢復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說道:“到了京城,我自立門戶。我會每年給鄴城上供,但別想讓我再回來了!”
鄭玉安將多年憤懣一口氣呼出,走出議事廳心情大好,突然發現有兩個人鬼鬼祟祟在門外偷聽,他表情玩味,抱著肩膀問:“兩位大小姐,您還有這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