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雲出穎川二百余騎,現在馬匹受不了,紛紛在半路掉隊,種雲挑選了最膘肥的馬,才熬到洛陽。
種雲渾身痛得動不了,抬頭看著一扇有侍衛護衛的門,他的眼睛已經紅了。據使者講,曹丕就在這裡,並畏莫如深不願意多談皇帝的情況,感覺已凶多吉少。
曾經有個少年郎,在他最後的時刻就這樣趴在地上,伸出手,想挽留住生命。多少事,總是似曾相識。
現在一切都在重演,種雲全心想挽留住曹丕,漸行漸遠的腳步。
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了,種雲的精神已恍惚,他已經忘記了為什麽要“挽留”皇帝。那些關於利益的地位的謀劃,早已變得混亂不堪一團亂麻。
他根本不知道,救曹丕究竟有什麽好處,但心裡卻有一個執念,好像曹丕走了,自己的心也會隨之而去。
好像曹丕是他前世的大哥,又好像是他愛過的女人,但都不是,他只是曹丕。種雲全憑直覺,在急匆匆地做著一切,他已經失了理智。
種雲隱隱有一個念頭,就是想要看到,關心他的人有一個好結局!
“去,求見皇上。”種雲咬著牙爬起來,腿上還是劇痛,但似乎沒有受傷,他從懷裡掏出都督的令牌,以為這玩意有用。
周倉拿著上門交給門口的披甲之士,一個小將拿來看了看,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然後匆忙入內。
種雲這時喚了一聲“周倉”,他應了一聲,關平繼續無精打采地,趕路太累,在路上差點摔下馬。
沒過多久,只見兩個宦官一起走出門來,其中一個老宦官,種雲在去年見過,隱約還有點印象,但不知道他究竟是誰。
他是曹泰,曹泰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種雲:“都督,怎弄成這樣?”
這宦官應該是皇帝的人,種雲忙道:“我要見皇上,在山裡求了藥!”
曹泰不管另外的宦官,徑直說道:“你隨雜家來,隨從不能進,你一個人來。”
種雲回頭,“你們去種家大院休息,過段時間來接我。”
“進來罷。”曹泰道。
一切都很順利!種雲的腿剛才摔了,卻走得很快,走起路來的姿勢,一瘸一拐的真是風度盡喪。
天空的白雲,在風中湧動,做了那麽多事,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
種雲的心如同白雲,他琢磨機會總是還有!
院子裡樹梢上的闊葉,在風的吹拂下,晃動得非常輕快,一如那急迫的心情。穿過走廊,走過月洞門,到了一個院子裡。
周圍的一切景象,都非常的美,綠的樹、紅的木頭、青的瓦、白的牆,顏色交織,然後消失。
身披甲胄的漢子,站在一間房子門口,曹泰生怕種雲沒認出來,畢竟他以前見過,不敢直視的人……
曹泰小聲提醒道:“曹休,剛剛還在皇上的房裡,下旨讓他來的。”
種雲精神恍惚,還有腦子,忙上前道:“種雲叩見大將軍。”
“你怎會變成這樣?”曹休口氣裡有點不悅,現在的模樣確實有大不敬之嫌。
種雲頭髮被風吹得亂糟糟的,用白巾系著,臉上黑乎乎的汙垢,脖子上更髒,變成了黑色的惡心的一圈……
和乞丐沒什麽兩樣,他剛才居然輕松就進來了,這得多虧了他是都督,還有曹泰認識。
這個樣子面聖,是相當無禮的行為,衣冠不整見客人都很失禮,何況是見皇帝,皇帝會認為沒有尊敬之心。
種雲終於意識到要見皇帝,腦子裡一個機靈,忙道:“臣聞知皇上染疾,晝夜兼行兩千多裡,由於心急如焚,忘記了衣冠,請恕罪。”
曹休不再廢話,他示意曹泰去忙,帶著種雲入內。
“你作戰是有功的。免了,只是小事。”曹休道,“軍令是讓你率領荊州軍整頓,軍隊呢?”
種雲答非所問道:“尋到了一個仙人,求了丹……”
“咳。”曹泰小聲提醒。
種雲這才恍然道:“臣好幾天沒睡了,請皇上恕罪,臣已交接兵權,安排妥當,定不會有差錯。”
曹丕眉頭皺了起來,道:“求丹?誰給的丹?”
種雲道:“回皇上的話,不知姓名,但白發童顏很厲害的樣子。”
曹休冷冷道:“荒唐!聽陳群在殿上說你如何妙算軍情,本以為你是一員良將,卻不料能做出這等事?來歷不明的丹藥,誰敢服用?”
曹丕頓了頓,回憶起了種雲的事,他肯定應該有印象……
但凡在皇位戰中盡了力的人,曹丕一般都更加寬宏大量。
就在這時,曹休道:“皇上,那也不能吃丹藥。 ”
曹丕看起來不高興,他聽到這句話,還是準許道:“把丹藥收起來罷,以後記得,朕不計較,朝臣也會彈劾你,你脫不了乾系!”
種雲頭昏腦漲,覺得這一切很恍惚,好像在夢遊,“臣是先皇曾經救過的,本是一名衛兵。也是皇上的衛兵,若皇上覺得臣有罪,只需一句話,臣即可自刎謝罪。”
曹丕愣了愣,武將都比較驕橫,能聽到這種一點掩飾都沒有的話,確實不容易。
“你效命沙場,不為了建功立業,不為國家社稷?就為了做朕的衛兵?”曹丕問道。
種雲的腦子有條理邏輯,徑直答道:“是,臣本只是衛兵,隻效忠皇上,不問國家大事。但皇上胸有天下,臣只有效力沙場才能報效,故願意上戰陣拚殺。”
曹丕微微唏噓,他不會計較、討好的事。此人好像本來就是小兵出身的人,不知怎麽混到世家裡的。
曹休見皇帝不說話了,便小聲催促道:“皇上要休息,你也回去休息吧。”
種雲說道:“據那無名仙人道,有一些吐納之法,臣跟仙人學了,以後抄錄獻給皇上。”
“你倒是想得周到。”曹休道。
種雲有一個要求,得到曹丕的首肯。他便走到院子當中,曹泰過來扶住,慢慢回種家大院。
曹娥心裡在默默地呼喚,剛才院子裡的說話聲她聽得真切,不知道別人是怎麽想的。
她覺得似乎沒那麽害怕了,念著種雲的名字,卻想不起究竟長什麽樣,只有個朦朧的印象,這才意識到真的就沒有仔細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