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五酋子小時候長得眉清目秀,很招人稀罕。東北農村人稀罕孩子就是磋磨孩子,不是彈一個腦瓜崩,就是擰一下臉蛋子,再不就是用食指摳下巴頦,叫‘摳鬥’。小孩子架不住疼,往往連哭帶罵,這時爹娘就罵孩子:“完蛋玩意兒怎麽不禁逗?人家是稀罕你呢!”陸五酋子常常經受這些,所以小小年紀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招人稀罕就是找罪受,就得忍氣吞聲,要想自己活得自在,就不能招人稀罕,就得招人煩,只有這樣別人才不敢碰你,不敢惹你。從那以後,再有人稀罕他,他表面上還是笑眯眯的,但是抽冷子摳人手或咬人胳膊,如果有人和他鬧著玩兒,他臉上笑著,手腳卻暗使勁,下手賊很,久而久之再沒人敢稀罕他,都叫他“陸五酋子”。雖然外人不再稀罕他,但他模樣好,會說話後能說會道,再加上是老兒子,所以爹娘依舊稀罕他,什麽事兒都由著他。陸五酋子長大後變得更加好勇鬥狠,個子不高,但一身腱子肉,和人打起仗來從來不認熊,即使打不過也要抹人一身鼻涕。他爹死的時候,把他托付給四個哥哥。說來也怪,陸五酋子對外人狠,對自己四個哥哥卻服服帖帖,哥五個和氣的很。
陸五酋子好浪,頭臉總是弄得溜光水滑,衣服也能穿出花樣。別人都是用長布條作褲腰帶,而他卻把幾條布條編成一條麻花辮作褲腰帶,還郎當出一大截悠蕩在褲襠前。別人問他為什麽這樣,他說這樣好看,還能扎緊褲腰帶。實際上他的褲腰帶扎不緊,甚至還有點松,因為他好色。他結婚前招蜂引蝶,結婚後依然如此,他信奉好男霸九妻的古話,更相信他的名字是他爺爺對他的希望:佩多(配多),就是讓他多找幾個媳婦。
村裡人知道他好色,打趣兒他說:“五酋子,你怎麽這麽好色?!”
他微笑著回答:“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
“是男人就好色嗎?”
他板起臉說:“那也不一定,男人好不好色你得看他的鼻子!”
眾人紛紛看他的鼻子,以為有什麽特殊之處。
他停了一會兒說:“只要男人鼻子喘氣,他就好色!”
他感覺家裡一個媳婦不夠用,就經常到外面去打野食,去勾搭別人的女人。因為沒出閣的姑娘大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和外面男人照面,他自然沒有機會,他能上手的都是那些年輕小媳婦,而且都是小門小戶的女人。這些女人的漢子都常年在外給人種地,田地裡車馬一動他們就得出去幹活,到年根底收拾完糧食才帶著勞敬回家過年貓冬。女人在家帶著孩子過日子,伺候伺候房前屋後地,忙乎一下沒多少的家務,剩下的時間就是呆在家裡享福。這樣的人家如果門戶不嚴,前門溜狗後門跑貓,就很容易招引野漢子。
陸五酋子聽說過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古語,但他對這句話有自己的理解,他認為兔子不能吃現在的窩邊草,卻可以吃以前的窩邊草。他家以前在六家堡村住過,對那裡的情況比較熟悉,知道誰家的媳婦浪,年齡相應,漢子又不在家。他以回老屯來玩為借口,在村子裡轉悠了幾次,勾搭上了一個小媳婦。自從得手後,他隔三差五來六家堡村和小媳婦幽會,開始時還偷偷摸摸,後來就不背人了。陸五酋子每次來都騎著馬,大大方方把馬拴在院子裡。女人備好酒菜,倆人吃飽喝足就行苟且之事,有時完事就走,有時還在那裡過夜。久而久之,村裡同姓本家看不下去了,告訴了小媳婦男人,男人紅著眼睛回家捉奸。有人見過陸五酋子帶著槍,擔心男人捉奸不成反搭上性命,就給男人出主意找村裡大排出面抓人。大排隊的一個小頭領一聽外人如此欺負本村人,氣憤難忍,再加上捉奸是大多數男人最願意乾的事,立馬就招呼幾名隊員跟著去捉奸。陸五酋子大白天正和女人在炕上纏綿,被人踹開門堵在了被窩裡,他一個鯉魚打挺兒想站起來,六家堡人哪能容他空!幾個人撲過去就把他摁在炕上,攢頭抄尾五花大綁把他捆了起來。陸五酋子不忿勁兒,頭撞腳蹬從炕上翻滾到地下,愣是從地上站起來,跳腳破口大罵。六家堡人見他到別人家搞破鞋還搞得這麽理直氣壯,就一起圍著他拳打腳踢,棍棒槍托也一起砸下,沒一會兒功夫就把他打倒在地沒了動靜。小頭領怕出人命,喊停後試了試鼻息,陸五酋子還在頑強地呼吸著。
六家堡村鄉優看把人打成這樣知道惹了大麻煩,他清楚陸五酋子雖然犯了搞破鞋罪,但罪不至死,如果是捉奸時他拚命反抗把他打成這樣還情有可原,但已經把他捆住了又把他打成這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他知道陸家哥幾個不好惹,陸三老爺也不是善茬,他們不會善罷甘休,弄不好會引發兩個村子惡鬥,他得想辦法妥善處理這事。他琢磨來琢磨去想找一個中間人給說和說和,恰好知道小頭領和八大戶村的孫家是親戚,就決定去求老孫家作中間人。他帶領大排的全體人員押著陸五酋子去八大戶村,陸五酋子已經站不起來,被捆著橫放在馬上,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奔向八大戶村。兩村距離不遠,沒一會兒功夫他們就來到八大戶村,直接去了上溝的孫家。進了孫家大院,一幫人紛紛把馬拴進馬房裡,順手把陸五酋子卸下,綁在房前拴馬樁上。陸五酋子耷拉著腦袋,倚著拴馬樁癱坐在地上,孫家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等問明了情況就嚷嚷著不能在這綁人。正在拉扯之際,老陸家的人到了。
最先趕到的是老大陸佩道。原來老大陸佩道和老四陸佩梁正在南山地裡刨茬子,這是春天準備種地前的活計。他們遠遠看見六家堡村的人馬從西邊過來,認得其中陸五酋子的馬,見到馬上還綁著個人,知道是老疙瘩出事了。他倆撂下手中的活計立馬奔向村裡,等他倆連跑帶顛下山又蹦過泉溪趕到村前大道時,六家堡村的人馬已經過去了。陸老四來不及喘息,告訴大哥跟著他們,自己飛跑回家去取槍。陸老大跟著這幫人來到孫家大院,一眼看到自己的老兄弟被綁在拴馬樁前坐在地上,孫家人吵吵著要解繩子放人,六家堡人攔著不讓,他大喊一聲衝上前去也要動手解繩子。六家堡人認識陸老大,見他來了就紛紛端起槍,幾個人上前用槍逼住他,陸老大也不忿勁兒,赤手空拳衝過來搶槍。孫家人見狀死命把他們拉扯開,拽六家堡人進屋,陸老大趁機又去解繩子,嘴上叫罵著你們都別想站著出村。六家堡人見他來硬的,知道如果他一個人把人搶走,六家堡大排以後就沒法混了,這時一個還在院子裡的愣頭青抬手就向陸老大放了一槍,這一槍正打在陸老大腦袋上,陸老大撲的一聲趴在地上。
正在這時陸老四恰好趕到,他一見老兄弟靠著拴馬樁坐在地上,邊上倒著大哥,頓時火冒三丈,大喊一聲揮舞著手槍邊射擊邊衝進院子,六家堡人見狀一邊還擊一邊退進屋裡。陸老四槍法雖好,但他只有一人,對方人多,他知道硬拚肯定不行,便瞅準房山頭大谷倉,幾步躥了過去,單手一撐跳進谷倉。東北的谷倉大都建成圓囤形,衝著房子的方向留一個小門,小門下部離地大約有半人多高,門虛掩著,外邊掛一張草簾子遮擋風雨。陸老四跳得急,把草簾子也帶進了谷倉,恰好谷倉裡有半囤子苞米粒子,草簾子剛好鋪在苞米粒子上,他就順勢臥倒在草簾子上。外面的槍聲停了,他也趴著不動,眼睛死死盯著房門。屋裡的人半天沒聽到動靜,不知院子裡是什麽情況,剛才打死陸老大的那個愣頭青開門想看一看,他推開門剛一露頭,陸老四瞄個正著,砰的一聲槍響就打爆了他的腦袋,他撲通一聲倒在門外。屋裡人見狀忙扯腳把他拽到屋裡,紛紛支開窗戶向谷倉射擊。陸老四打了幾槍,槍裡子彈打光了,他想找子彈壓上再打,可一摸兜,兜裡的幾聯子彈不見了,他翻滾幾次摸兜都沒摸到,在草簾子下苞米堆裡摸了幾遍也沒找到,不禁心裡緊張起來,他知道時間長不響槍,屋裡的人就能猜個**不離十,那時他必死無疑。他想到這不敢多耽擱,翻身從谷倉裡跳出來,順著房山頭從後牆跳出院子,一溜煙向西跑去。
過了半天孫當家的從屋裡出來,一邊喊話一邊靠近谷倉,到谷倉一看陸老四已經不見蹤影。他招呼其他人出來,看著陸老大已經沒了氣息,又扒拉陸五酋子也沒動靜,孫當家的當時腿就打摽了,哆嗦著嘴大聲喊著老五,手不停地扒拉,陸五酋子還是沒有反應,試試鼻息,已經沒有出氣了。孫當家的冷汗立馬就下來了,他知道攤上大事啦。
但當家的畢竟是當家的,孫當家的慌亂了一會兒馬上平靜下來,他立馬讓六家堡村大排趕快走,以免陸老四找來人回頭再打起來,如果再打起來,那他的家就徹底完了。他想想有點後怕:多虧六家堡的人來的是時候,正趕上八大戶村大排的人都到地裡乾活去了,這要是趕上他們在家,聽到槍聲肯定會趕過來,看到被放倒的陸老大和捆著的陸五酋子他們肯定得急眼。雖然兩個村子的人大部分都認識,但急眼的時候誰還能認識誰?兩夥人非打起來不可!雙方大打出手他的家就變成戰場了,死的人可能就不止三個,家裡人也可能囫圇不了,這樣他的家就毀了!就是現在不打了,剛才聽到槍聲的大排隊員也可能趕過來,或者讓陸老四給找過來,如果兩夥人再碰上面也一定會大打出手,他的家照樣也好不了。所以他讓六家堡的人趕快走。
孫當家的擔心不是多余,六家堡人剛走一會兒果然有一些上溝大排的隊員陸陸續續來到他家,陸老四卻沒返回來。來的隊員知道了事情原委,都多多少少認為陸家哥倆活該,雖然陸老大是他們的頭兒,但沒人願意為他倆出頭,再加上隊員都知道六家堡村大排人多,陸家的人還不在跟前兒,所以沒人主動去追。
孫當家的吩咐家人拿出幾床被蓋上屍體,其它的東西不要動,他要保護現場。他擔心有些事情說不清楚:陸老大和陸五酋子已經死了,陸老四又是後趕到現場的,活著的人從頭到尾在現場的只有他家人和六家堡人,事情的經過也只有他們才能說清楚,但他們的話旁人會不會全信他心裡沒底,所以他要保留現場作個旁證。他怕有人說瞎話,瞎說陸五酋子是在他家裡被打死的,瞎說他家人沒盡力攔著陸老大才被打死的,要是這些瞎話傳到陸家人耳朵裡,他們又相信了,那兩家的關系以後就不好處了,弄不好兩家就得掰交。好在他知道他家人和陸家人沒什麽怨仇,而且相處得都很好,他家又是陸三老爺家的種地戶,所以他相信陸家人能想到他家會怎麽做。
安排完這些事孫當家的去報告陸三老爺。他本應該先去報告關鄉優,但他想出事的是陸三老爺侄子,陸三老爺還是大排的總教頭,到關鄉優家也要先路過陸三老爺家,所以他就先到陸三老爺家。實際上陸三老爺在家已經聽到了槍聲,上溝就這麽大,村東頭有人大聲說話他都能聽真亮的,何況連續的槍聲。但陸三老爺是經過打打殺殺大場面的人,槍林彈雨裡都能沉住氣,哪能被幾聲槍響驚擾了。他聽到槍聲,摸了一下枕著的行李卷下的手槍,也沒動地方,繼續靠在行李卷上抽水煙袋。孫當家的慌慌張張跑進來,連聲喊不好了。陸三老爺說:“別著急,有話慢慢說。”孫當家的上氣不接下氣結結巴巴地說:“三老爺,不好了,出大事啦!”陸三老爺坐起身,放下水煙袋,瞪著放光的鷹眼,說:“媽拉個巴子叫你別著急慢慢說!出什麽事了?”孫當家的這才喘了幾口氣,把事情來龍去脈詳細說了。
陸三老爺聽到他的兩個侄子被六家堡人給打死了,就在炕上挺了一下身,嘎嘣咬了一下牙,罵到:“媽拉個巴子,六家堡人不想活了?欺負到我們老陸家人頭上了,一下子給打死倆!走,集合大排,咱們平了它!”嘴上說著,屁股卻沒動地方。孫當家的是一個精靈鬼怪的人,見陸三老爺這樣,也義憤填膺地說:“是,三老爺,咱們不能輕饒他們,這個仇咱們早晚得報!但動用大排是全村子的事,這個是不是得找關鄉優商量一下?”一句話給陸三老爺提了醒,陸三老爺仍舊沒動地方,緩了一口氣說:“對呀!是得和關鄉優商量商量,他是大排的首領,動用大排得他說了算,媽了個巴子我怎麽一著急把這個茬忘了!六家堡村大排明火執仗進咱們村,這不是明擺著欺負咱們村沒人嗎!這是在打咱們村子的臉哪!我想鄉優也咽不下這口氣!對,等看看鄉優怎麽說。”孫當家的連聲說:“對!對!咱們看看鄉優怎麽說再決定怎麽辦。三老爺那我這就去找鄉優。”陸三老爺緩了一口氣說:“不用著急,關鄉優一會兒能來。”
果真讓陸三老爺猜著了,不一會兒關雙泉果然來了,他是聽了陸老四囫圇半片敘說後來找陸三老爺商量怎麽辦的。陸老四從孫家院子跑出來後直接奔下溝去找關鄉優,見到關鄉優後哭嘰尿嚎地說六家堡人不知為什麽把他老兄弟捆起來帶到老孫家,又綁在拴馬樁上,他大哥去救被他們放倒了,他去救也差點沒被打死,跳牆才跑出來。現在他大哥和老兄弟生死不知,他求關鄉優趕快組織大排去救人。關鄉優說:“我剛才聽到東邊槍響,正在猜發生了什麽事,原來是你們和六家堡人打起來啦,他們來了多少人?”陸老四說:“來挺多的,他們村大排的人差不多都來了。”關鄉優說:“他們村大排的人都來了?那咱們也得把咱們村大排的人都集合起來!可咱們村大排的人都在地裡乾活呢,一會兒半會兒集合不起來,就是集合起來了也得聽你三叔的調遣,這事兒我得和你三叔商量一下。”陸老四聽他這麽說,心想等你們商量完黃瓜菜都涼了,我打死了六家堡村的人,六家堡人說不上會怎麽對待我大哥和老兄弟呢,再等一會兒他們哥倆的命可能都保不住了,想到這他隻好出門去找他二哥和三哥。真是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陸老二和陸老三沒聽陸老四說完就急忙回家備好槍彈直奔老孫家,等他們趕到孫家時六家堡人已經離開了,只剩下孫家人正在忙乎給屍體蓋被。
再說陸三老爺見關鄉優來了就嚷嚷著自己要到六家堡村去報仇,關雙泉這才知道陸老大和陸五酋子已經死了。他從孫當家的那裡知道了事情的整個過程,等陸三老爺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他咳嗽兩聲說道:“三老爺,要報仇也得是咱們村子去報仇,哪能讓你一個人去!但這事咱們得從長計議。是,六家堡人這次做的太過分了,五酋子一個活蹦亂跳的人,不管他做下什麽事,也不能說給打死就給打死了,還打死了老大,這事兒怎麽地也得有個說法。不過咱們現在帶著大排去,六家堡村肯定有準備,六家堡村大排成立比咱們早,人也比咱們多,而咱們大排老張家和老於家火拚後大排的人死的死跑的跑,我看現在不一定能打得過人家,那時再死多少人就不好說了。三老爺,咱們村不能再出事了!要我說咱們就報官吧,咱們死倆,他們死一個,憑官府怎麽斷咱們都佔著理,人都死了,看看能不能在其他方面找補找補。”孫當家的聽到這話忙插嘴道:“對!對!鄉優說的對!報仇也不是說報就報的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報仇也不一定非得打個平手,咱們死倆他們死一個,咱們就非得再打死他們一個人不可。我看咱們就照鄉優說的先報官,然後再看看能不能在其他地方找補找補。如果這樣的話我可以從中說和說和,事發生在我家,我還和他們沾親帶故,他們那邊我能說上話。可眼下的事怎麽辦?”他著急的是家裡的三具死屍。關鄉優瞅了瞅陸三老爺對孫當家的說:“你說的是那三具死屍怎麽辦吧?這樣吧,你先把他們挪到廟院子裡,不能總放在你家,家裡女人孩子看著害怕。咱們報官也不知道警察什麽時候能來,我一會兒領人先到你家去看一眼,等警察來了我們也好作個證。三老爺你看這樣行不行?”陸三老爺聽他倆一唱一和地說話,覺著不好再說別的,另外也覺著自己的聲勢做足了,就點點頭說:“你們這麽辦我沒意見,不過這事兒你們得先問問我那三個侄子。”
關雙泉和孫當家的在孫家門口碰到了陸家哥仨,哥三個又磨嘰關鄉優召集大排為他們大哥和老兄弟去報仇。關雙泉說:“兵者,危物也,不可輕啟,輕啟則禍結連天……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一番之乎者也說得哥三個懵懵懂懂的,孫當家的也在一旁幫腔,讓哥三個再也說不出讓村裡大排去替他們報仇的話。陸家哥仨知道他們一開始沒去找三叔,現在再去找也不好意思,隻好憋了巴屈回家了。
德惠縣警察局來人勘查現場,檢查陸老大和六家堡村愣頭青都死於槍傷,可陸五酋子身上沒有致命傷。陸家哥仨堅持說陸五酋子是被打死的,可六家堡人說打確實是打了,但沒有打死,打完後陸五酋子還直蹦高,到老孫家後他還活著,不信可以問老孫家。雙方爭執不下,警察局決定驗屍。
驗屍在八大戶村是個新鮮事,大部分人都沒有經歷過,甚至很多人是第一次聽說,他們揣測著怎麽驗,都驗什麽地方。傳來傳去外村人都知道了,有不少外村人攜家帶口到八大戶村投親奔友來看熱鬧,人們把一個很晦氣的事變成了唱大戲一樣的熱鬧事。
驗屍當天,村裡幾個人抬著陸五酋子的屍體到村西大西壕,幾百個男男女女一路跟隨,像看戲一樣也來到大西壕。驗屍官好不容易在壕裡找一個平坦一點的地方準備驗屍,剛扒光衣服,圍著的人群就向前擁擠,幾次擠得他都快趴到屍體上,警察攔也攔不住。驗屍官開始時想檢查陸五酋子後背,見人們想瞧熱鬧,就猛地把陸五酋子屍體翻過來。說來也怪,陸五酋子個子不高,那玩意兒卻異常粗大,而且硬邦邦地挑著。一看見這個,人群中的女人嗷地一聲向後跑,擠倒外圍的人,人群一陣騷動。 驗屍官哈哈笑著,把屍體扣過來,人群又圍過來,驗屍官舊技重演,可這回卻不管用了,女人們再也不向後跑了。驗屍官沒有辦法,索性檢查起屍體前面,還拿小木棍扒拉扒拉陸五酋子的下體,人們只是平靜地看著。前後檢查都沒查出表面致命傷,下一步就要檢查內傷了。這麽多人圍著,沒法開腸破肚,驗屍官和警察商量一下,隻好抬著陸五酋子屍體,到壕外柳條通深處去找地方。
不知道在什麽地方完成了屍檢,驗屍官跟陸家人說陸五酋子是油包心,這樣的心容易激動,也最怕激動,陸五酋子是自己激動死的。
死因找到了,陸五酋子死於自身的疾病,和六家堡村無關。陸家哥仨不認帳,但這事陸三老爺不出頭,他們再鬧騰也鬧騰不到哪去,最後沒辦法隻好認了。
孫當家的出面和六家堡村交涉辦理後事,他提出八大戶村和六家堡村各打死一人,兩命相抵。陸五酋子雖然有病,但是他的死和劉家堡村有關,六家堡村得拿錢發送死者,還要賠給陸家一筆錢。六家堡人為了息事寧人,答應了這些條件,亮亮堂堂地辦了後事。德惠縣警察局見雙方和解,也樂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再過問此事。
孫當家的因為這事兒辦得明白,從此以後成了八大戶村一個叫得響的人物。而陸家哥仨因為三叔沒有替他們出頭,對三叔更加不滿意,後來就退掉了三叔讓他們便宜種的十坰地,去劉家當了夥計,並搬出了三叔家的前院。再後來又感到沒有為哥哥弟弟報仇,在村子裡抬不起頭,就追隨劉家搬到清水溝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