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日辰時,朱慈烺策馬揚鞭,與耿郅、吳三輔、以及李仲都先行返回。後面拖家帶口的新募戰兵,由吳襄約束,免得一起走拖慢行程。
朱慈烺盤算著,幾天下來在永安府城以及周邊縣城共募兵一千四百余人,離心理預期的八千兵額還遠。
眾人來到家驛路旁茶鋪,暫且在此歇腳。
待店家端上來茶水,朱慈烺問道:“此處離開平中屯衛還有幾日路程?”
店家回道:“若快馬疾馳,不出一兩日。”
朱慈烺對眾人說道:“大家辛苦些,爭取快些到。”休整半個時辰,眾人飛身上馬向西南方疾行。
十五日黃昏,眾人抵達開平中屯衛。
指揮聽聞太子殿下前來,緊忙率衛所將校迎接,朱慈烺也沒客氣,令指揮先帶眾人安置下來。
席間,指揮準備的席宴不合朱慈烺胃口,一水時令的魚蝦蟹。朱慈烺挑了些素菜,糊弄一頓,早早安歇。
次日,眾人校閱衛所行操,吳三輔看著普遍身體羸弱,面黃肌瘦的衛所兵站定、行進哩溜歪斜直皺眉頭。吳三輔相貌和吳襄七八分相似,二十出頭的年紀。
歸來後,朱慈烺端坐在堂內主位,不疾不徐地說道:“指揮,辛苦你了,一夜的功夫,尋來這麽多湊數的。”
指揮忙下跪回道:“殿下明鑒,自從卑職接手衛所,員額就未滿過,逃逸的軍戶不知幾何。
卑職一方面想辦法補充兵丁,另一方面兢兢業業訓練士卒,還私下開墾土地給軍戶耕種,這才稍微止住軍戶逃亡的勢頭。”
朱慈烺耐人玩味的說道:“本宮不問你有沒有貪墨軍戶們的錢糧,也不問你有沒有將治下的軍戶當作奴仆使役。
隻問你,衛所內還剩多少可戰之兵。”
指揮抖如篩糠說道:“四,四五百人。”
朱慈烺冷聲道:“好,那明日辰時校場集合,想拿一兩五錢銀子月餉,一石祿米的衛所兵都可以來參加考核,不想來的也不必礙眼。”
待指揮下去準備,吳三輔道:“殿下,哪裡有四五百,最多三百人能通過考核。”
朱慈烺歎道:“只怕天下衛所皆糜爛至此。”
子夜,李仲都難以入眠來到院中,見朱慈烺正仰望灑落在夜空的點點繁星,上前道:“殿下。”
朱慈烺不經意問道:“你會觀星麽?”
李仲都回道:“不敢欺瞞殿下,其實會一點。”
朱慈烺側目,而後指天問道:“可看出什麽來?”
李仲都看向朱慈烺手指方向,望了一會兒道:“學生不敢說。”
朱慈烺淡然道:“哎,恕你無罪。”
李仲都心想殿下既己指出,自然也看出端倪來,沉吟片刻低聲道:“帝星晦暗不明……”便不敢再往下說,兩人沉默不語。
半晌,朱慈烺開口道:“聽說你一家三代都是秀才,其實,你更想走科甲正途罷。秋試該去便去,本宮不攔著,什麽都不耽誤。”
李仲都默然不語,朱慈烺道:“夜深了,早些下去休息罷。”
衛所的考核標準自然與平民百姓略有不同。槍術、步射、馬射、開硬弓以及策論。
原本還有火槍射擊打靶,可朱慈烺瞧見那些破舊的三眼銃、鳥銃,居然不少還是萬歷年間製造的古董,他無奈搖搖頭作罷。
所得合格的士卒二百九十六人,其中不乏小旗、總旗。
離了開平中屯衛,路上朱慈烺一直憂心忡忡,算上朱慈烺抄家、問診所得出診費,以及店鋪、田莊,也撐不了多久。原定兵額可能需要先減少些,暫定為五千戰兵。
二十日臨近黃昏,趕在城門關閉前,朱慈烺和耿郅回到京城。戰兵以及家眷委派給吳三輔和李仲都負責,安置在京師以東二十裡處莊園內,由張世遵、張安等人接應。
回到宮內,朱慈烺先向周皇后報了平安。交待周後身旁的小太監明日去領一萬兩銀錢,未徹查成國公逆案前朱慈烺曾在周皇后那借來兩千兩。
朱慈烺搶在周後發問前說道:“這幾日抄家所得商鋪出手了幾家。”
周皇后道:“沒別的?”
朱慈烺笑呵呵道:“有是有,但都會用在正途。”
周皇后問道:“近些日,你課業落下多少?”
朱慈烺賣乖道:“兒子思念娘親,一趕回來便前來相見,連侍講的面都沒見著,過幾日還得去直隸南邊府縣。”
見周皇后又要規勸他向學,朱慈烺打岔道:“這一路長了不少見識,娘親什麽時候得空,兒子給娘親講講。”
朱慈烺一口一個娘親叫得那叫一個甜,角色扮演大孝子逐漸臻於化境,嫻熟到朱慈烺自己都難辨真假。
朱慈烺去拜見崇禎時,見王承恩守在殿門前,一問才得知,崇禎在與新任兵部尚書陳新甲議事。
熬了一刻,朱慈烺倦意襲來,便返回慈慶宮。
幾日不見的解語四腿朝天恰在小憩,朱慈烺蹲下身,盯著研究:兔子何時進化出如此狂放不羈的睡相?
黃伴伴見朱慈烺回來,忙迎上來。朱慈烺壓低聲音交待黃伴伴幾句後,躡手躡腳地去補覺。
……
北直隸廣平府邯鄲。最近忙得腳後跟打後腦杓,朱慈烺決定給自己放假,留吳襄等人在邯鄲縣城內募兵,一路向西疾馳。
邯鄲西郊十余裡外遇見一位身長八尺,雙顴高聳明亮的壯碩青年,用連枷拍打曬乾的黃豆苗。
朱慈烺與耿郅上前詢問周圍哪有可供遊玩的景致,那青年聞言並不搭話。
二人漫無目的行進在鄉野間,草木皆已枯黃,著實無甚風景。黃昏時分,在農家借住一晚。
翌日,策馬西行十余裡後,耿郅抬頭眺望遠方,見遠處山勢起伏。
心道,常言道,智者樂山,仁者樂水。少主如此聰慧,想來喜歡爬山吧?說道:“少主, 前面似是個好去處。”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不知過了多久,二人才催馬來到山麓下。問過挑著幾捆柴火的老鄉,方才得知此山名為響堂山。
朱慈烺隻覺得山名耳熟,一時間卻想不起什麽。經過一段並不算平整的土路,見前方似有佛寺石窟。
朱慈烺問道:“幾時了?”耿郅道:“大概巳時左右。”朱慈烺說道:“還好,沒過時辰,上去看看。”
拾級而上,不多時,瑰麗宏偉的石窟便呈現在二人面前。
二人目不暇接,接連逛了幾個石窟,來到一洞前,見洞內外刻滿經文。
洞窟為三壁二龕式龕,頂部為浮雕蓮花藻井,洞外為仿木結構屋簷的覆缽塔式。
朱慈烺興致盎然的看著旁邊石碑:姚秦三藏法師鳩摩羅什譯……原來刻的是《維摩詰所說經》。
當念到“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處,朱慈烺似有明悟。不多時,二人原路折回。
等二人再經過邯鄲西郊,又見那青年在打豆子,耿郅上前搭話。得知二人要討口水喝,青年開口道:“待我做完今日的活計,便帶你們前去。”
耿郅掏出二兩銀子,道:“不如現在就帶我們去,這二兩銀錢就算買下你今日的活計。”
青年人執拗道:“既有銀錢何必來這討水。”
朱慈烺輕聲道:“且等他一會兒。”
青年熟練的揮動連枷,沒一會兒,做完農活。
青年收拾好家夥事兒,背起一麻袋豆子,頭也不回道:“隨我來吧。”朱慈烺和耿郅騎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