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黃伴伴忙碌得瘦了幾斤,去兵杖司揀選軍備的差事落在他頭上。不只他,張世遵負責挑選軍器局的武器裝備。
不出朱慈烺所料,武器盔甲生鏽的過半,負責看管火器的吏員,出庫時不敢查驗。炸膛了怎麽辦?此事還得朱慈烺親自出面。
朱慈烺腰間斜挎一把名為善良之刀的埋鞘環首刀向軍器局趕去。
工部戌字庫,張世遵正在那磨嘴皮子呢,見朱慈烺前來,訴苦道:“殿下,您瞧瞧,這能用麽?”
朱慈烺拿過鳥銃一瞅,笑道:“呵,還是萬歷年間的古董呐。”說罷舉起鳥銃瞄向那工部主事。
朱慈烺用搠杖捅了捅鳥銃內壁,取出火藥倒入一部分,塞入鉛彈,又倒入剩余火藥,再用搠杖壓實,裝上火繩,衝火折子吹口氣。
眼見朱慈烺熟絡地進行著一系列步驟,即將點燃火繩擊發鳥銃,平日裡練養氣功夫的工部主事再也沉不住氣。
要真炸膛傷及朱慈烺,他就得去投胎;要是沒炸膛,朱慈烺真一槍把他崩了或者走火,他也得去投胎。
工部主事忙製止,辯白道:“殿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您就是拿鳥銃把微臣一槍打死,微臣一時也拿不出那許多合格的火器。”
朱慈烺喝問道:“什麽話,本宮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麽!”
工部主事忙道:“微臣失言,失言。”
朱慈烺將火門蓋扣上,“一個月,本宮給你一個月,兩千五百副布面鐵甲、鐵盔,兩千步槍,三千騎槍,五百連撘,五百骨朵,不夠的部分都要補齊。
再湊齊一千枝鳥銃,鳥銃至少是崇禎九年之後的,不夠就新造,連同火炮兩個月內交付,其余相配套的武器裝備也得配齊。
一會兒去京師以東二十裡處的莊園,也就是龍驤營駐地,找個叫李仲都的法算,領五萬兩銀子,剩下的銀兩,等本宮有需要再提前通知你。要是這點事都辦不好,本宮自會讓你好看。”
其實大明生產武器都是按套來計算,朱慈烺是怕底下人糊弄,才特地拆分開來驗收。
“副總兵,剩下的事交給你。”
張世遵回道:“是,殿下。”
張世遵今日正式被崇禎任命為龍驤營副總兵,大孝子跑前跑後的,推薦個勳貴子弟,崇禎也沒必要駁了面子。
回到慈慶宮,朱慈烺聽取黃伴伴匯報。
黃伴伴道:“殿下,兩千步弓,三千騎弓倒是備好了。那兩千五百盔甲奴才緊著點催,估計也用不了多久,一千鳥銃倒是得費些時日。”
朱慈烺點了點頭,問道:“銀錢領過了吧?”
黃伴伴回道:“去李法算那領過了。”
朱慈烺吩咐道:“需要再打造三百清弓以及梅針箭,就是韃子用的那種,幾天后草圖就能送到。”
朱慈烺沒歇多久,便出宮與耿郅匯合,去莊園視察。
途中,耿郅低聲稟報:“李仲都十四歲便進學,一時風頭無兩,年少得志難免張狂些。
永平府提學欲效法教導張太嶽的顧璘,對其有意進行打壓。
李仲都十五歲那年未中舉。他十八歲那年,再次參加秋試原本應被點為亞元。
可那提學事先與同科好友的主考官通過信,主考官力排眾議將李仲都從榜單裡撥出去。
之後,李仲都得知訊息,上門與提學理論,大鬧一場後,被提學奴仆架出來丟到大街上。
從此李仲都一蹶不振,每日酗酒,浪跡形骸,人差點廢了。
直到李豆芽出生後才有所好轉,當年自比徐渭的狂生也變為如今說書的李先生。”
朱慈烺冷笑一聲,“亂彈琴!那孫子呢?”
耿郅聞言一愣,“秋試後不久,提學被座師擢拔至外省為官,後來被反叛的流寇祭旗了。”
李仲都才得空暇,喝了兩口茶水,便看到朱慈烺進帳,見禮道:“殿下。”
朱慈烺應了聲,問道:“工部來人了麽?”李仲都答道:“送走了。”
朱慈烺問道:“軍眷安頓得如何?”
李仲都當即回道:“不清楚,看模樣業已安排妥善。”
安置軍眷由吳三輔負責,朱慈烺無非隨口一問。
“手上的事忙完沒有?”
“殿下有何吩咐?”
“一會兒陪我去探望那些軍眷。”
莊園之內,原有房舍數百,難以住下幾千戰兵以及家眷。
吳三輔隻好先發放些軍帳應急,大多數拖家帶口的一家一帳,個別獨身的四人一帳。
吳三輔白天帶領暫時沒有訓練任務的戰兵以及軍眷中青壯年搬運木料、石料,臨時尋來的工匠與匠戶們搭建房屋。
好在日子雖苦,夥食不差,每天都能見到葷腥。
正值飯點,朱慈烺步入營地,實際卻是暴土狼煙的施工工地。他沒擺什麽架子,同眾人席地而坐。
吳三輔經人傳報,忙趕過來道:“殿下,您怎麽能坐這兒?”
朱慈烺沉聲道:“本宮就該坐在這。不,以後在軍中別叫殿下,不倫不類。叫將軍,可比殿下順耳多了。”
吳三輔心道,龍驤營……將軍,興許殿下貴為儲君,能壓住呢。
話說我大明有個武宗爺自稱大將軍。多往上數幾代,與殿下一個老祖宗呢。
朱慈烺取過李仲都端來的飯食,拿筷子扒拉幾下道:“怎麽才這點肉,夠誰吃的,把負責夥食的叫來。”
夥兵長唐牛馬被喚來,待要下跪,朱慈烺製止道:“軍中一律行軍禮即可。”
唐牛馬依言行禮道:“將軍,這些天肉食按每人每日二兩供應。”
朱慈烺聞言,心道夥兵長人緣不錯, 才改的稱呼,便有人告知。說道:“二兩還不夠,冬日裡天寒地凍,改為每日四兩,等開春後改為每三天兩頓,每頓四兩肉。”
朱慈烺戲癮犯了,高聲道:“以後龍驤營兵士吃什麽,本將軍就吃什麽。各級軍官一律如此,誰要敢破壞規矩,便不必在龍驤營待了,趁早滾蛋。”
卻非完全作秀,而是他真這麽打算。將士回家吃什麽喝什麽朱慈烺管不著也管不了,可在軍營,就得立下規矩。
朱慈烺對唐牛馬說道:“你先下去罷。”
吳三輔端過來個大瓷碗,學著朱慈烺席地而坐用飯。朱慈烺則邊吃邊想著甚麽。
李仲都近前低聲道:“殿……將軍。”
朱慈烺輕聲道:“你不必改口。”
“殿下,您定下五千兵額。倘若按目前市價,每人每天供給四兩,五千人每月僅肉食所耗銀錢,便可達兩千余兩。”
“戰兵訓練體力消耗大,不多吃些身體扛不住。”
用過飯食,二人溜達到中軍軍帳。
軍帳呈中心略高的方形,頂部高六尺有余,周邊高五尺,邊長約八尺。帳架簡單,可以折疊拆卸。
中軍軍帳,以後便是朱慈烺處理龍驤營軍務之處。帳內所設家具僅有坐席、屏風、幾案等,簡陋且樸素。
朱慈烺又將耿郅、吳三輔喚至中軍帳內。沉吟片刻,說道:“近些日,本將軍方知草創艱難,百廢待興。”
龍驤營軍規至今未定下,營中軍務大多按照慣性運行,朱慈烺卻滿不在乎。
畢竟,人類社會的本質就是草台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