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了幾息肩高比普通蒙古馬高出幾扎的戰馬,朱慈烺問道:“這小家夥幾歲了?”
吳襄掰開馬嘴瞧了瞧牙齒,回道:“大概兩歲出頭。”
朱慈烺美滋滋說道:“就它了。”
在馬場周圍溜了兩圈,朱慈烺忽而想起馬駒還沒名字。他略一思忖,撫摸著馬駒鬃毛,說道:“要不叫鐵蛋罷。”
馬駒似是被捋得不太舒服,嘶叫一聲。
朱慈烺以為它不信賤名好養活這一優良傳統,出言安撫道:“無妨,就叫……駰弼(yinbi),字驍謩鮀(motuo)。”
見驍謩鮀並無異議,朱慈烺薅過鬃毛,耐心的為它辮個雙馬尾。
……
八大王最近頗為眼熱李自成。當初洪承疇、孫傳庭都對李自成窮追猛打,楊嗣昌緊咬著他不松口是幾個意思?
死道友不死貧道八大王張敬軒被楊嗣昌死纏爛打半年,享受一把當出頭鳥待遇,本陣損失不大,架秧子的受到重創。
西營營帳。
孫可望上報道:“達,李自成將那個甚麽福王宰了,又在洛陽給追隨他的十幾萬饑民和洛陽百姓放賞幾十萬銀錢。”
半晌,孫可望見義父沉思不語,不敢打擾,畢竟八大王秉承著與其精神內耗,不如外耗他人的原則,氣不順便拿義子們撒氣,莫名其妙一頓好打也是常有的事。
身材瘦長,面色微黃的八大王,思慮良久才狠厲道:“他娘欻球的楊嗣昌,老子這回直取襄陽府,砍了襄王一家老小,失藩重罪看你如何摘得乾淨!”
孫可望聞言心想:妙啊,如此一來,便是那昏君也護不住楊嗣昌,楊嗣昌你不是還要懸賞抓額多謀善戰的達,你他娘等著吃大黃去吧。”
八大王又道:“你去把定國叫來。”
二十許歲的青年掀開帳簾,只見他身長八尺,眉目修闊,軀乾洪偉,來人正是李定國。
他上前拱拱手,問道:“達,您有何事差遣。”
八大王招招手,李定國近前附耳,父子二人嘀咕了幾句小話……
翌日,崇禎大病初愈。
巳時時分,朱慈烺領來十歲的朱慈炯去龍驤營駐地瞎轉悠,營中將士正在操練。不多時,二人晃悠至球場。
朱慈烺要過耿郅懷中皮球,和朱慈炯踢了起來。隻踢了兩盞茶的光景,二人席地而坐。
朱慈烺像周皇后更多一些,朱慈炯則更像崇禎。
朱慈烺看著運動神經並不發達的好三弟,若有所思。
半晌,他開口問道:“三弟,你的夢想是什麽?”
眉宇秀整,右眼大,左眼略小的朱慈炯陷入沉思。
迷茫的眼神早已出賣了他,還未變聲,略顯稚嫩的童音傳來。
“太子哥哥,我以後要當個清閑的賢王。”
朱慈烺聞言道:“清閑的賢王?國朝局勢至此,哪來的清閑?”
朱慈炯不解道:“自太祖爺,哦,成祖爺起始,親王大多都是一生清閑無事,安安穩穩在封地度過一生。”
朱慈烺說道:“你認為如此過一輩子好麽?”
朱慈炯回道:“藩王們都是這麽過來的,我哪能例外。”
“如果給你個機會,讓你帶兵打仗,或衝鋒陷陣,或憑險堅守,或四處遊擊,你可願意?”
朱慈炯腦袋搖得似撥浪鼓一般,藩王帶兵啊,那可是想都不能想的禁臠。
前唐藩尚在鳳陽高牆中改過自新呢。
朱慈烺似是看穿三弟心思,說道:“唐王,我說的是被抓起來那個,其實不應懲罰,而應勉勵。”
朱慈炯聽得心悸,勉勵?勉勵他私自募兵擅出封地打仗?
有成祖爺珠玉在前,任誰都不會讓藩王掌兵踏出封地半步吧?
身旁放哨的耿郅已然習以為常,更大逆不道的話,他都聽過,這才哪到哪。
並非朱慈烺口無遮攔,很多時候,他甚至有意說些混帳話試探旁人,看是否有消息透露出去。
他又不會承認,再不濟裝作癔症複發。大明兩百余年皇太子皇太孫一旦冊立,位子穩得很。
哦,除了建文。
朱慈烺決計再加一把火:“時移世易,如今四海鼎沸,藩王們再不出來幫父皇一把,也幫一把自己,怕是等不到眾人所憂心的靖難,就要等來國都淪陷。”
不消說自己一家人性命的存留只在農民軍和韃子一念之間。
話雖如此,朱慈烺毫不同情那些已經嗝屁和正在嗝屁路上,卻無動於衷的藩王們。
正常人和蛀蟲無法共情。
朱慈炯心道,眼前場景難不成是夢魘作祟?他甩了甩腦袋,試圖清醒一些。然而,卻是如此真切,並非虛幻。
朱慈烺往他身邊挪近一些,低聲道:“倘若有一日,父皇下旨,命你領兵打仗,你可願意承擔這份責任?還是說你也想苟且偷生?當個富貴清閑的藩王?”
耿郅雖出身錦衣衛,見慣了他人形形色色的悲歡,也有些看不下去,微微別過頭去。
三殿下才十歲,少主如此步步緊逼同母弟弟是不是過於狠厲。
朱慈炯擦拭掉額頭細密的汗珠,心想:太子哥哥怎地與平時不一樣啊。
他顫聲道:“若是父皇下旨,太子哥哥中意,臣弟義不容辭。可,可……”
朱慈烺起身, 一把拉起朱慈炯,劍指指向稍遠處還在訓練的將士,肅然道:“看著他們,說你願不願意?”
朱慈炯定了定神道:“願……願意,可臣弟並不熟悉營中事務,恐難當大任。”
朱慈烺臉上冰冷神情霎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和煦笑容。他輕聲撫慰道:“不必給自己太大壓力,慢慢來,明日我便為你尋本……
《百戰奇略》,權當話本看,培養興趣,閑來無事時多翻翻,記住,要偷偷的看。”
旋即,他又補充道:“這是個秘密,誰都不許說。”
朱慈炯一時也分不清是偷偷看甚麽百戰奇略是秘密,還是今日朱慈烺與他所有的話是秘密。隻得鄭重回道:“臣弟遵命。”朱慈烺興衝衝招呼三弟去騎馬。
中軍軍帳。朱慈烺冷聲道:“就是這些不求上進的操練時左顧右盼?”
耿郅應道:“都在這了。”
“罰惡司何在?就擱這打,十軍杖。”
執法人員領會領導意圖,手上額外加幾分力道。處罰完,十余人被拖出軍帳。
倒霉催的,十余個戰兵見朱慈烺與一富貴公子有說有笑的來回閑逛,便拔眼去瞧。此時眾人用肚臍眼想也明了,將軍有意為之。
早在正月初四,橫掃四川後,八大王離開巴州,取道達州府準備東出湖廣。
楊嗣昌自然發覺其意圖,九次傳檄左良玉,四川你不來,湖廣你總得守吧。
楊嗣昌再一次被左良玉所無視。你拿平賊將軍印戲耍本大帥時,可曾想到今日?就未曾想過玩脫了怎地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