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蹲了幾天梁山囚牢,時雲飛渾身髒亂,儼然就是個不起眼的乞丐,所以宋江才沒有注意到他。
看著宋江滿臉酒水的狼狽樣,時雲飛捧腹大笑:“哈哈,宋押司!果真是你!”
宋江強忍著尷尬,抹了抹臉上的酒,裝出一副頗為受用的樣子來,笑嘻嘻地道:“誒呦我的小相公,你怎在這裡哩?”
根據過往經驗,宋江判斷,這位小相公目前很可能正處於瘋癲狀態,不好惹,也不敢惹。
時雲飛道:“我一大早從山上下來,走得腳累,便來這酒店吃杯酒,順便歇息一下,正準備走,便看到你們二位進來了。”
“那王倫放你下山了?”宋江低聲道。
時雲飛道:“此地人多耳雜,等回頭再細說。怎麽,宋押司朱都頭,你二人為何來此,是來救我的嗎?”
宋江道:“正是時知縣派我等來的。”
時雲飛道:“唉,你們若能早來一時,也省的我忙活了。不過如此倒省了你們的事,也挺好。你們有馬吧,我正走得腳疼。”
“有,當然有。就在外面呢。”朱仝忙道。
“太好了,算你們二位沒有白來!”時雲飛一喜,便大步流星直奔門外,挑了匹健壯的黑馬,縱身跳上馬背。
宋江等人也顧不得吃酒了,急忙付了酒錢,匆匆跟著時雲飛出來。
本來要去賊窩裡談判,宋江多少還是有些忐忑的,沒想到居然這麽輕松就把事情辦成了,心情自然放松了許多。
一路上,宋江鞍前馬後地伺候著時雲飛,宛若一個家仆,路過一處坊市,還去幫時雲飛買了一身乾淨衣服,親手給他換上。
半路無聊,見四下無人,時雲飛便把如何遇到林衝,又如何下山一並說了。至於林衝夫人的事,宋江和朱仝又不是東京人,自對時雲飛的話毫不懷疑。
宋江雖是個見多識廣的老吏,但聽聞時雲飛的傳奇經歷,也是不由得嘖嘖稱奇,拍馬屁道:“小相公莫非是那孔明轉世?只靠三寸不爛之舌,竟能說服那林衝乾出這等事來!”
“到底還是那林教頭英雄。”時雲飛笑道,“我不過是運氣好,碰上林教頭罷了。”
朱仝也道:“這林教頭果真是條好漢,若有機會,我倒想結識此人。”言語間,已經是對林衝相當崇拜了。
時雲飛道:“朱都頭放心,將來一定給你二人引薦。”
三人一路說說笑笑,倒也不急著趕路,一直到深夜,才終於借著月色趕到鄆城縣外。
時候已經不早,城門已經關閉。若是尋常百姓,只能在城門外尋客棧安歇,但時雲飛一行顯然不是尋常百姓。
只見宋江策馬上前,準備喊那門吏開門。
時雲飛卻攔住了他。
“小相公,都到家門口了,你這是為何?”宋江不解道。
時雲飛道:“我還有一件心事,必須在進城之前有個了結。”
“請講!”宋江拱手道。
時雲飛命令隨行的那幾個土兵站遠一些,隻留下宋江朱仝二人,顯得頗為鄭重其事,這才開口道:
“不瞞二位,我有意去東京搭救林教頭的夫人,林夫人已危在旦夕,事不宜遲,必須盡快出發。但這件事如果讓我爹娘知道了,宋押司你覺得他們會讓我去嗎?”
宋江毫不猶豫地道:“那林夫人既是高太尉看中的人,知縣相公便絕不可能讓你去觸他的霉頭,這與義氣無關。小相公,別怪我宋江說話難聽,這事碰不得,若稍有差池,你們全家都得遭殃。
“況且,那林教頭不是也跟你說了,他救你下山只是義氣,還特意叮囑你不必管他的家事啊。”
時雲飛道:“林教頭對我講義氣,但我時雲飛難道就是個無情無義之人嗎?我怎好坦然受之?宋押司,若是換你,你便坦然受之嗎?”
宋江猶豫了。
不等宋江開口,一旁的朱仝便道:“沒錯,小相公說的在理!林教頭義氣深重,若不思報答,絕非好漢所為。”
宋江卻突然眯著眼睛,仔細看著時雲飛道:“小相公,我發現你這次賊巢裡走了一趟,怎整個人都不一樣起來?”
“有何不一樣?”
“精氣神都不一樣了,仿佛換了個人。”
朱仝也插嘴道:“我也發現不太一樣了,雖然有時候還像以前那樣瘋癲,哈哈。”
“不一樣就對了,這次在梁山大牢裡蹲了數日,我想了許多事,也悟了許多事,哎。”時雲飛假裝深沉地歎了口氣,“總之,沒有林教頭,就沒有我時雲飛的今天,林夫人的命,我必須要救。”
看著時雲飛堅定的眼神,宋江似乎是看出了什麽,試探地問道:“小相公莫非……現在就要出發?”
“不然呢?”時雲飛道,“等你宋押司把事情都告訴了我爹娘,我定被他們嚴加看管起來,豈能輕易離開?”
宋江道:“若小相公有計較,我宋江必當守口如瓶,但當下還是先回縣衙為好。知縣相公和夫人定已心急如焚,等你回去呢。小相公既為人子,便當盡這一份孝心,怎能看父母為你如此焦急?”
“我時雲飛在汴河舍命救父母,這份孝心整個東京城已是人盡皆知,還用在這裡做樣子?”時雲飛道,“而你宋押司,你不會是在誆我吧?別等我一進城門,你就偷偷去告訴我爹娘。”
“小相公也忒小覷人了!”宋江急道,“我宋江好歹也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怎會誆你?”
時雲飛也看出宋江不是騙人, 全是小說和電視劇看多了,對待宋江總戴著有色眼鏡。
於是笑了笑道:“宋押司不要生氣嘛,怪我怪我,我當然信你。那就等我見過爹娘,明日出發。但此去東京,我一個人有諸多不便,也需要人幫我出謀劃策,宋押司你便與我同去,如何?”
“我?這不太合適吧……”
時飛雲道:“我早有計較:一會兒見了我父親,宋押司你就假裝是與那王倫談判成功,將我救了回來,但切記不可提林教頭的事。宋押司,這可是大功一件,我白送給你了。
“屆時你就隨便編點理由,就說和王倫談判還有些未盡事宜,需要再返回山寨一趟,借機脫身,便可與我同行。你看如何?”
宋江尋思良久,顯然是頗不情願。
“我這計劃難道不夠周全?”
“這計劃倒是挺周全的,只需再花些錢財收買那幾個土兵,叫他們不要亂說。”宋江道,“只是……”
“只是什麽?宋押司莫非是怕了那東京高俅不成?我都不怕,你怕個鳥?”
“好好好,我的小相公,你真是我祖宗,我去!我去還不成嗎?”
雖然一萬個不情願,宋江終於還是答應了下來,心裡卻暗罵:“這小子真是瘋了,怎麽比上山之前還更發癲?”
“我也去。”
一直沒有說話的朱仝撫摸著胸前長須,傲然道:“此去東京路途遙遠,倘若遇上歹人,我也好護你們周全。而且,我也想為救林夫人出點力。”
“好啊!朱都頭真是爽快人!”時雲飛哈哈大笑,順便白了宋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