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太基英雄傳說 第19章 阿非利加――燎原（七）

與市民的情緒與希望相同的是，迦太基元老院裡已經徹底分為了兩個派系，一個是以漢諾為首的和談派，另一個是以博米爾卡為首的堅守派。做為主動進攻為宗旨的戰鬥派已經消失，除了發誓要為女兒報仇的吉斯戈外，其他人全都要麽主和要麽打算等待著漢尼拔的回歸。元老院中天天跟市場上一般進行著一場場激烈的辯論，最後兩個派系終於達成一致意見。由30名元老組織的一支和談代表團被派往科爾內利的羅馬大營，準備面見小西庇阿。其他的元老們和眾多市民在城頭目睹著這支談判隊伍穿過雄偉的城門與寬大的壕溝，背對著旭日的光輝緩緩西行。

“你之前不是說羅馬人不可信嗎?如今怎麽會同意和羅馬人進行和談?”一名巴西德派的議員奇怪地看著博米爾卡問道。

“這是為了防止迦太基內部分裂而不得已的妥協。”博米爾卡看著遠方的隊伍輕聲說道，“其實談判只是手段而已，其目的是爭取到更多的時間，我們一定要堅持到孩子們回來。”

“嗯……”提問的議員聽完若有所思地看著遠方。

“可是談判隊長是那個馬哈巴爾，也許羅馬會得到得他們意想不到的東西。”博米爾卡有點擔心地說道。

科爾內利這處原本荒蕪的海岬如今已經被羅馬人修建成了一座堅固的要塞城市，現在在這處異大陸熱鬧的海角處，無數的羅馬人、拉丁人、努米底亞人以及更多的奴隸和槳手，如同辛勤的工蟻般忙碌勞作。“天神之子”打算將這裡修建成如同埃布羅河北岸的那座塔拉科要塞，就算無法攻取尤蒂卡那高大的城牆，他也打算自己在非洲建造一座屬於自己的固定居所。在不遠處尤蒂卡城牆上守軍驚恐的眼神中，這座要塞在一片砂礫中快速地拔地而起，每天都有無數的物資與建材從各個方向運抵此處。在其高高的塔樓上甚至可以在晴朗的時候鳥瞰到數十公裡之外的迦太基海灣。

當迦太基的談判使團在日落時分抵達此地時，其寵大的營壘恰好沐浴在如火的晚霞之中。繁忙的工作已經接近尾聲，勞累了一天的士兵與水手們坐在高高的城牆上，用好奇與眸睨的眼神注視著這隊顫巍巍走進要塞的迦太基人。在通往羅馬統帥大帳的路上，排列整齊的衛隊全副武裝立於道路兩側，在不遠處的練兵場上，成隊的羅馬士兵在帶著節奏的鼓點聲中揮舞著手中的兵器，同時不斷地大聲呼喊著戰鬥口號，刀劍鏗鏘，旌旗招展，整個要塞中顯得一片殺氣騰騰。毫無心理準備的迦太基人被這場面驚嚇的有點手足無措。

在進到小西庇那座巨大的可以容納上百人的中軍大帳中時，早已得到通報的“天神之子”已經端坐在中央，身邊站立著數十名部將與侍衛。緊張的迦太基元老們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而小西庇阿也故意既不主動問候對方，也不安排就坐，三十名談判代表就這麽尷尬地站在大帳中央。

“貴使到我這裡有何貴乾?不會就是打算在這罰站的吧。”戲弄夠了對方的羅馬統帥終於開口道，身邊的羅馬人全都竊笑起來。

“尊敬的小西庇阿統帥，我們是代表迦太基元老院前來的。”代表團的團長馬哈巴爾終於松了口氣說道。

“哦，迦太基元老院是讓你們來投降的嗎?你們必須知道，除了投降，其他的要求我都不予理睬。”小西庇阿藐視地看著這些平時只會口舌之爭的人。

“我想您一定是誤會了，尊敬的統帥大人。”馬哈巴爾滿頭大汗地解釋道，“我們希望能夠與您達成一個停戰協議，以便結束我們兩國之間的這場爭鬥。”

“貴使是在開玩笑吧?這場戰爭明明是你們先挑起的，你們在我們的土地上橫行了十多年，現在眼看形勢不妙就想收手?你當我們羅馬人是白癡嗎?”加圖不等小西庇阿回答已經自己先站起來說道，邊上的眾人不由都皺起了眉頭，這個家夥太喜歡自我表現了。而小西庇阿只是嘴角上揚了一下，似笑非笑。

“大人其實誤會我們了，這場戰爭其實是巴西德家族私自挑起的，迦太基元老院事先根本就不知情，那個漢尼拔和他的父親哈米爾卡一樣，根本就沒有把元老院放在眼裡，所有的事情都不與我們商量，獨斷專行。”馬哈巴爾被對方一吼，已經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隨後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漢尼拔一家人的身上，身後的迦太基議員都有點聽不下去，但是又不便發作。

“你現在推脫的乾淨，如果迦太基政府不同意漢尼拔的軍事行動，那為何還會派元老常駐在他的軍中，同時還在西西裡不斷入侵，這難道不是在配合他的行動嗎?”加圖繼續質問道。

“尊敬的大人，我們派元老去漢尼拔軍中其實是要勸說和監視他的行動，可惜他完全不聽我們的命令。而西西裡的軍事行動只是應西西裡上各部族城邦的請求，去援助他們罷了。”馬哈巴爾有點鬧不清加圖到底是什麽身份，不過既然其他羅馬人沒有出聲，那就繼續向他解釋好了。

“說的真好聽，你們在佔優勢時怎麽不想派人和談，如今我們兵臨城下了你們才知道害怕了?”加圖見小西庇阿在邊上一直不說話，便越來越起勁，他這個保民官終於在這個重要場合發揮作用了。

“漢尼拔在我們的領土上橫行了十五年之久，造成了無法估量的損失，所以沒有和平的可能性，迦太基必須滅亡。”加圖在大帳中振臂高呼道。

這等於直接宣布談判失敗了，包括羅馬人在內，所有的人都大驚失色，而迦太基人尤其的震驚。臉色蒼白的馬哈巴爾幾乎快要哭出聲來了，在出發前，漢諾就已經與他交代了談判的底線，他們已經準備做出最大的讓步，甚至不惜犧牲漢尼拔家族的生命做為代價。可是如今這位羅馬官員的話似乎讓迦太基毫無談判的余地。

“就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解決這場衝突了嗎?”馬哈巴爾流著眼淚問道，他現在內心中無比痛恨漢尼拔與他的黨羽們。

“迦太基必須毀滅！”加圖激動地重複道，“除非……用漢尼拔和那個麥勒卡特.蒙來替代。”

聽到後半句話時，所有人都為之一愣，小西庇阿臉色一沉，而馬哈巴爾大腦中靈光一閃，這個條件可以接受。

“好了，親愛的加圖議員，你的玩笑開的有點過份了。”拉埃柳斯實在忍不住開口製止了對方的言論。

“哪裡過份了，我是保民官，可以代表羅馬人民進行談判。”加圖有點不爽對方在關鍵時刻打斷自己。

“這裡是軍營，我們正在進行一場戰爭，所有的軍事行動都應該聽從軍隊統帥的命令。”副執政官路西士也幫著拉埃柳斯說道。

見沒有人幫自己說話，加圖有點悻悻地看了一直沒有開口的小西庇阿，知趣地閉上了自己的嘴巴。而“天神之子”剛才一直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場表演，現在終於要輪到自己出場了。

小西庇阿開出的條件當然不可能是迦太基必須毀滅這樣無理的要求，更不會是讓一代名將用自己的生命來贖罪這樣卑鄙的想法，何況其中還有那個麥勒卡特.蒙，一想到蒙華，小西庇阿就有一種無比複雜的感情，他不知道如果在戰場上再次面對對方，他將會如何。因此出於正常考慮，“天神之子”的停戰要求非常現實，既給對方留有一定的余地接受又能讓自己得到最佳的利益。這應該是他多年政治生涯中所鍛煉出來的經驗。他的停戰條件是:

首先迦太基必須歸還所有的俘虜、逃兵和逃亡的奴隸，必須把部隊撤離亞平寧的北部與南部。迦太基必須放棄對伊比利亞和所有地中海上島嶼的主權，即撤離巴利阿裡群島。迦太基只能保留20艘戰船，其他戰船做為賠款交給羅馬，同時賠款五千塔蘭特，最後提供羅馬軍隊在非洲生活所需的所有物資。當然，這些條件最終還要得到羅馬元老院的認可才能得以執行。

當滿臉激動的馬哈巴爾率領著迦太基使團帶著這些條件離開時，小西庇阿限定他們要在三天之內做出回復。加圖則滿懷不滿的看著對方逐漸遠去的身影，這位保民官依然覺得小西庇阿開出的條件太寬松了，雖然他也覺得自己所說的讓對方毀滅目前有點不太現實，但是將漢尼拔及同伴做為戰犯移交羅馬卻並不算太過份。

“親愛的統帥大人，我們為何不試著進攻迦太基城呢?現在已經沒有力量能夠阻止我們了。”已經成為國王的馬西尼薩忍耐不住地向小西庇阿問道，他知道迦太基有多麽的富有，而努米底亞人一直受到對方的壓榨，現在終於有機會報復了。

“能用和平手段達到目的，就沒必要使用武力。”小西庇阿對努米底亞國王笑著解釋道。

等對方無奈地離開之後，他默默地自言自語道: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其實精明的小西庇阿根本就無意進攻迦太基主城，對於尤蒂卡攻城戰的經驗讓他明白，迦太基那恐怖的雙道城牆與如埃布羅河般寬闊的塹壕會對他的軍隊構成一個無法逾越的障礙，他曾經在日落時抵近觀察過這座雄偉的城市，如果說當年坎尼戰役之後漢尼拔沒有悍然進攻羅馬城是明智之舉，那麽小西庇阿現在同樣也認為對非洲明珠的任何攻擊都將是漫長而無效的。如今，他隻想早日結束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並使迦太基永遠失去侵犯羅馬的能力。

當馬哈巴爾帶著這份“驚喜”回到迦太基後，元老院經過認真地研究之後基本接受了這些條件。三天之後，一個迦太基代表團如約再次來到了科爾內利，向羅馬統帥傳達迦太基政府的意見。於是“天神之子”馬上暫停了一切敵對性的軍事行動，同時讓其副官昆杜斯.富爾維烏斯.吉洛護送這支代表團前往羅馬。

這支肩負使命的小型船隊經由波佐利海港(距那不勒斯15公裡)，終於在秋天神農節之前抵達羅馬。在羅馬元老院的議事廳中，雖然馬哈巴爾再一次將過錯完全推到漢尼拔及其同伴的身上，但是這套說辭同樣沒有令對方感到信服和原諒。迦太基特使一方面為己方開脫這場衝突的一切責任，同時又表示希望回到盧塔提烏斯所達成的和平條約內容上來(既第一次布匿戰爭結束前盧塔提烏斯與哈米爾卡在西西裡簽訂的條約)。這種相當不現實的要求被羅馬元老們當場進行了駁斥，元老院中反對西庇阿家族的派系利用這次機會展開了對小西庇阿的攻擊。特別是塞爾維利家族，這個來自奧巴.隆加的古老家族已經設法使兩個家族成員成為當年的執政官——尼烏斯.塞爾維利烏斯.凱皮歐和蓋亞斯.塞爾維利烏斯.傑米努斯。

“看看年輕的普布利烏斯給我們帶來了什麽?看看這些無恥的迦太基人的嘴臉吧。”塞爾維利烏斯站起來說道，“他完全有能力摧毀迦太基城，那個漢尼拔的惡毒的巢穴。可是他卻給了他們和平，啊，偉大的普布利烏斯。啊，愛好和平的‘羅馬新星’。”

塞爾維利烏斯說完引起了全場一片嘲笑之聲，而迦太基人則滿臉恐懼地注視著對方的表演。馬哈巴爾心中暗暗後悔沒有聽從加圖的條件，直接將漢尼拔與蒙華送交羅馬人，當然他並沒有想過如何能夠活捉到對方。

“我覺得普布利烏斯並沒有做錯什麽事情，他在非洲連戰連勝，不僅活捉了馬塞西利的國王，還將所有努米底亞人團結到了羅馬的旗下。”馬卡斯.龐波尼烏斯.馬瑟站起來為自己的表兄辯解道，“小西庇阿用最小的風險為羅馬獲取了最大的利益， 他和迦太基人約定的條款完全符合羅馬的利益，我們不應該在如此安全和遙遠的地方隨意指責一位出生入死、戰功赫赫的將軍。”

“我想這件事情還是等待我們的執政官回來再做決定吧。”馬卡斯.李維烏斯.薩利納托爾站起來說道，這位擊敗過漢尼拔兩個弟弟的將軍已經返回了羅馬，接替身患重病的費邊，擔任首席元老一職。

“可是目前兩位執政官目前都不在羅馬，凱皮歐正在布魯提烏姆監視著漢尼拔，而傑米努斯在埃特魯裡亞。”塞爾維利烏斯提醒對方道。

“我們可以等待離羅馬比較近的傑米努斯回來，研究這麽重大的事務必須要有執政官在場比較合適，這是羅馬的傳統。”薩利納托爾說道。

“那將會花去太多的時間，同樣也是對前線指揮官的一種不尊重表現。”昆杜斯.凱西利烏斯.梅特盧斯議員站出來提醒道，“何況就算傑米努斯回來，他本人也並不了解非洲的情況，並不一定能夠做出正確的判斷。”

“那我們應該怎麽辦才好呢?”首席元老看著對方問道。

“我覺得，最適合評估這些迦太基人真正意圖的人應該是那個取得勝利、迫使對方進行和談的人。”屬於中間派的梅特盧斯認真地說道。

經過一輪投票後，最終元老院同意了小西庇與迦太基達成的協議。同時派遣馬瑟與迦太基代表團一同返回非洲，授權小西庇阿全權處理與迦太基的戰爭事宜，是戰是和完全由其做主。而對於久經戰火的兩國人民來說，和平的曙光似乎已經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