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冬日那般嚴寒,也不似夏日那般酷熱難耐,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時節。
韓三與鄭國泰出了鄭家小院,一路直奔著福貴街而來。
街上商鋪酒肆林立,旗幡招展,家家門前都有紅毯鋪地,盡顯裝飾之奢華。
雖未到晚間時分,但整條富貴街已人潮洶湧,燈火璀璨。
沿著街道行了七八分鍾,鄭國泰早已看花了眼。
此等富貴的地方,別說來,以往他就是想都不敢想。
他本以為,“名蘭樓”就已算是人間仙境,與這兒相比那就小巫見大巫了。
正想著,韓三停下腳步。
鄭國泰仰頭一看,那是一座極為豪華的閣樓,足有五層高。
臨街的窗戶皆彩繪繞梁,極盡藻飾,佳人倚靠窗邊,對準街上行人低眉淺笑。
“倚蘭樓,倒是個典雅的名字。”鄭國泰看著招牌嘟噥一句,邁步走入。
通報姓名過後,韓三在樓下等待,鄭國泰則是被帶到三樓包間。
推門而入,就見張允修與張簡修兄弟二人斜靠在椅上。
二人的左手邊,還有兩名身穿月白色襦裙的二八佳人,撫琴吹簫。
琴聲婉轉,簫聲悠揚,清幽曠遠,直聽得鄭國泰心中一醉。
“鄭大哥,你可算來了。”張允修笑著開口迎道。
鄭國泰朝二人一拱手,提起長袍落座。
一坐定,鄭國泰就迫不及地嚷道:“老弟,你可真是神了,咱是佩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以後你有什麽事,隻管開口。”
張允修與張簡修對視一笑,說道:“那咱哥倆,可還得喊你一聲國舅嘍。。”
“哪裡...哪裡,咱家妹子就是個小妃嬪,談不上仰仗。”鄭國泰嘴上謙虛,實則心中泛起一絲倨傲。
張允修被這一刺,心中不爽,決定好好敲打敲打鄭國泰。
他端起桌上茶水,自顧自飲上一口,笑問道:“鄭大哥,現在你也是國舅了,準備去哪兒高就啊?”
鄭國泰略顯局促,他雖是國舅但依舊是個白丁,被張允修陡然一問,隻得支支吾吾搪塞道:“還...還沒想好,不過八成是去錦衣衛吧。”
“好哇,錦衣衛好哇。”張允修一下站起,指著張簡修,看著鄭國泰問,“你可知道,你旁邊坐的這位兄弟你幹啥的?”
鄭國泰看了眼張簡修,搖搖頭。
“錦衣衛的同知。”
“啊!”鄭國泰好似被馬蜂蜇上一口,霍一下站起。
如此年輕,又是錦衣衛的同知,那不就是首輔的兒子...
他又猛然想起,二人都姓張,還能使動東廠的關系。除了首輔的兒子,誰還能用這樣的能量?
想起剛才的驕傲,鄭國泰心中暗自發苦,顫抖著聲音道:“沒...沒想到,兩位公子是首輔大人的公子,這,我何德何能,能結識你們二位。”
“鄭大哥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張允秀話鋒一轉,說道,“你現在也是國舅,日後伱家妹子聖眷在身,我二人還真得靠你過活呢。”
雖是恭維,但鄭國泰聽在耳中,卻是越來越不得勁兒。
誰人不知道張家的權勢,就是皇帝,都得覷上三分。說日後仰仗他,他是絲毫不信。
這就好比,一個億萬富翁,對百萬富翁說。
“以後,我還得靠你帶帶。”
見目的達到,張允修也不再施壓,笑著安撫兩句。揮手讓二女出去,一拍手,又命人上了酒菜。
不一會兒,原本空蕩蕩的桌面,擺滿琳琅滿目的佳肴。
蘿卜絲燉鯽魚,金華火腿,冬瓜燉裙邊,紹興女兒紅...
一樣樣佳肴,直看得鄭國泰流口水。
“請用。”張允修笑著抬手說道。
鄭國泰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大快朵頤,絲毫沒有顧忌旁人在場。
不一會兒,他就吃得滿嘴流油,額頭上直冒熱氣。
瞧得這家夥雖略微顯貴,但身上痞子氣息不改,張簡修頗為不喜。
他今日本不想來這的,若不是自己五弟一再要求,他可不會陪這種人吃飯。
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妃嬪麽,哪怕是封了九嬪又能怎樣?
王皇后一家,也不見你這麽巴結吧。
“滋滋...”
正想著,鄭國泰吸溜一口肉湯,又吧唧吧唧嘴,氣得張簡修臉色一黑。
“鄭兄弟慢些吃,千萬別嗆著。”張允修忙提醒一句。
“嗚嗚...不,不用。”鄭國泰說話含糊不清,猛一吞咽下一口菜後,看著極少動筷子的二人問道,“吃啊,都吃,你們怎麽不吃?再不吃的話,這東西可就全進了咱的肚子。”
“沒事,我們吃過了,你慢慢吃就好。”張允修按住暴走的四哥,笑著衝鄭國泰說。
鄭國泰聽到這話,心中一喜,愈發變本加厲。
少時,一桌酒菜通通進到鄭國泰的腹中。
他一臉滿足,半仰躺在靠椅上,輕拍肚子,打了個飽嗝。
“舒坦...真舒坦,日後若是能天天吃這樣的飯食,那才叫神仙日子哩。”
“天天這樣吃,那不得胖成豬?”張簡修譏道。
“若是真能天天這樣吃, 當頭豬也無妨。”不知是神經大條還是怎地,鄭國泰竟笑嘻嘻地應了下來。
張簡修就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氣得牙齒癢癢。
張允修見情況不對,急忙散場。
兄弟二人別了鄭國泰,張簡修指著鄭國泰的背影,咬牙罵道:“潑皮流氓,沐猴而冠,就是穿上龍袍,都蓋不住那一身的土味兒。”
“老五,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恨不得當場就把桌子掀了。”
“嗐,吃個東西而已,不至於如此生氣,心態放寬些。”張允修笑著寬宥道。
“怎麽不至於?你是看見他那吃樣,就是頭豬都比他吃樣好看。”張簡修憤恨不平,又道,“放往日,這種人,連我面都見不著!”
“誰人人家有個好妹妹呢。”張允修一歎,無奈道,“當今皇上的外公,李太后的生父,武清伯李偉還是個泥瓦匠呢。”
“現在不也一樣,位列伯爵?”
“再說了,咱家往上倒幾代,也不是啥富貴人家。祖父是個窮秀才,曾祖也只是遼王府的一個侍衛,算不得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
張簡修被弟弟一通教育,臉上掛不住,嘻嘻哈哈道:“得,你回來後,這嘴皮子見長,我是說不過你,你都有理行了吧。”
說罷,張簡修揚長而去。
張允修笑著搖搖頭,叫上張福往大學士府奔去。
尚未走入府邸,就被旁邊一道身影叫住,他回頭一看,正是馮保的管家徐爵。
“五公子,出大事了,這回你可得幫幫咱家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