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喊話也不是很值得相信。
賊兵若豁出命去四散奔逃,官兵的包圍圈也不可能在維持陣型的同時將路全都給堵死。
眼看就要完蛋,人群裡一聲聲吆喝傳開!
意思也就一個。
跑!
不跟明軍玩什麽調兵遣將抱團突圍對戰,一哄而散各尋老大,三五成群自求生路,撒丫子就是跑。
你能逮住一群人,但總不能為了逮住三五人就分兵去圍堵吧。
老戰術了。
但官兵就是沒辦法。
或者說這讓人活不下去的世道,實在是讓人沒辦法。
李維依舊豬突猛進,眼見賊人叫嚷著要跑終是從盾牌後露了臉,手中雁翅刀朝著揮舞身前正倉皇后退的賊人斬去!
那人見之前那難以抵擋的盾牌後頭竟露出個半大小子,不免愕然。
也不免被迷惑。
下意識就要和這小子碰一碰。
手中柴刀作勢要舉,下一瞬間只見一道寒光自眼前閃過!他充作盾牌的木板與盾牌後頭的手臂竟直接被斬開!
這人驚惶哀嚎聲中,之前本就被逼的節節敗退的賊人見狀,心頭更懼!
雖吃了手短的虧,但李維追殺起賊人的悍勇模樣絲毫不比處於另一角的賀人龍弱!也不管血珠子迸進眼睛,瞪著血紅眼眸便奮勇向前!
使足了力氣邁步下去!一腳將捂著斷手在地哀嚎的賊人腦袋直接踏癟!向前又一刀!一名賊人格擋的兵刃亦是被直接斬斷!刀鋒直入胸口!一時間腸穿肚爛!
邊上明軍見他如此強橫,忍不住呼道:“好個凶惡的小夜叉!”
本來不甚響亮的諢號,一刀刀的就砍出了凶名。
追擊戰持續了個把時辰,李維一直衝在最前頭,直殺的手頭雁翅刀不堪驅使滿是卷刃缺口,後頭同樣是在追擊的騎兵隊遙遙呵斥他止步回營之時方才緩緩停下喘口氣。
“他娘的。”
邊喘氣邊罵娘,然後抹一把臉面上的血汗,抬頭望望前方逃的越發分散漸漸沒入山林荒野之中的賊人,再抬頭,遠處的一座小山上頭,已經有不少賊眾重新匯聚,正觀望著官兵動向。
李維盯著山頭人影,又提刀指過去點了一下,回頭了。
剛才有個賊人被逮住後交代了,張獻忠極大概率在那山頭上。
但這回肯定是殺不成了。
回程路上,遇見許多同樣追擊後回營的明軍,或負傷,或帶了俘虜,或拖了幾個人頭在身後。
血人一般的李維拖著破刀,見了人就如往常一般朝著他們憨笑,見他們腰後懸著的人頭才驚道:“遭了!追了一路!忘了砍頭了!”
眾明軍聞言也不免玩笑兩說,或安慰說他可自去認領首級。
但人們眼裡的震撼絲毫不作假。
“我算明白你小子之前為什麽是個沒名聲的了,沒人能養得起你!”
李維回營之後就成為了人群中的焦點,但他似是未察覺一般,只是嚷嚷著不斷詢問什麽時候開飯。
人頭俘虜可以之後認領,但混營子當兵就為吃一口飯,所以吃飯不能耽誤。
高進庫本以為之前見過李維吃飯是什麽模樣了,如今再看,還是嘖嘖稱奇。
隻隨口一句讓他敞開了吃。
沒想到能是這場面。
“能估摸出你自己吃多少斤了嗎?”
“嗚嗚嗚。”
李維本著句句有回應的宗旨應個聲,高進庫歎道抬手比出三根手指:“快五斤了。”
邊上同樣看熱鬧的明軍也不少,有人補充道:“不止呢掌家!他還喝粥!有六斤了!”
“湯湯水水的不算,五斤半吧。”
“那小夜叉,你現在吃了幾分飽啊!”
李維正好咽下一口,順勢回話:“七成,差不多飽了。”
“謔!那這是還能吃一斤!”
他們估摸,李維繼續往嘴裡塞,自己也掂量著,一頓肉菜餅子窩頭皺飯外加黃米粥,加上今兒打大仗有肉吃,到最後一共吃了八斤多。
對比後世那些大胃王倒也不算太多。
但顯然在這一軍中,他已然成了獨一份兒。
吃飽了拍拍肚子,起身活動活動消消食兒,邊上高進庫上手作勢扶著點,感歎道:“怪不得投副爺的時候念叨著要吃飽飯呢,莫說近些年鬧災了,就是遇上豐年,尋常人家也不夠你吃啊!
看你今天這吃法,以前豈不是也沒怎麽吃飽?怎麽不說呢!沒吃飽上戰場都能那麽能打,吃喝足了上陣是不是就真成夜叉鬼了!”
李維打一個飽嗝道:“吃多了惹人嫌,在營裡沒功勞也不好吃多了,惹人嫌。”
待遇,功績也是一刀一刀砍出來的。
斬首記功,誰割下來歸誰,也因此必然會生出因為戰時士兵忙著割腦袋而延誤戰機,降低追擊速度,互相爭功, 冒領功勞的事兒。
但這次小夜叉李維的戰功被統計的很好,基本沒有遺漏或被冒領了的。
擒獲兩人,斬首十二級。
戰時突進,破陣,追擊,堪稱勇冠三軍。
更難得的是在戰時入了上官的眼。
與李維未曾謀面的延綏巡撫洪承疇坐鎮後方山坡,遠眺戰場時能十分明顯的看見最前方戰線變化,親眼看見小夜叉與賀瘋子兩人齊頭並進,逆流而上殺的賊眾飛速潰敗。
“更妙的是!你也瞧見那杜文煥的人馬了,因副爺領兵半柱香不到就殺潰賊兵,那邊的人馬也就撿著點零碎!沒什麽大功!撫台老爺高興著呢!”
李維很識相的追問:“大老爺為啥高興呢?”
高進庫笑道:“三邊總督楊大老爺前陣子讓三邊諸將還鎮,撫台老爺不聽,這杜文煥就來了。”
“來了能怎?”
“誒!也對你不懂,反正你小子可能要走大運了!”
李維喜道:“什麽大運?”
高進庫一巴掌拍他腦門上笑罵道:“狗屎運!找個水溝洗洗去!這兩天把自己扮機靈點!”
李維揉揉腦袋,遙遙看向洪承疇大營所在。
西北民亂,楊鶴主招撫。
西北四鎮,最該聽話的,也是原本身為他得力乾將的洪承疇隻一心剿賊,殺賊殺俘,被招撫的也不放過,應殺盡殺......
其余三鎮大將也是根本不應聲,楊鶴實在沒辦法選擇起用故將。
選擇沒錯,但大勢已去。
接下來的西北,將很快變成洪承疇的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