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宮城玉典門上釘入的冷箭,在上一刻,緊貼著我的右耳根呼嘯而過。如果不是城下蒙面人的突然轉身,牽引著我的臉頰不經意的左傾,那隻箭撞上的就不再是門板,而是我的咽喉了。
城門上一陣騷亂,我也驚出一身冷汗。但畢竟不是第一次遭遇險情,所以,當宦衛窮乙把箭拔出遞與我時,我已穩定了心神。再找蒙面人,已蹤跡不見;從箭射出的平直角度看,射手應該是從前方30丈開外的甕樓射出。此時,面前的人群,在衛隊的維持下已趨於穩定。與此同時,以窮乙為首的10多個宦衛火速趕往甕樓搜尋,結果已是一無所獲。
(二)
這第二次的遇襲,發生在遷都計劃提出的第5天。第一次是在前天南郊的祭祀中。若乾巨石,無端從北面山坡上滾下,將九輛車帳中的兩輛擊得粉碎,兩名隨從,三名奴隸連帶一個祭天的人殉當場斃命。看得出,投石者並未鎖定目標,而是無差別攻擊,震懾的目的更強。
我並沒有被恐懼所嚇倒,而是更加堅定了遷都的決心。所以,在昨天的第2次動員大會上,我把遇襲殘存的最大兩塊巨石和六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一同搬到了貴族與平民的面前。
我面色鐵青,表情陰鬱,這次,我沒有再提及之前所說遷都的種種外部原因,諸如水患乾旱等等,而是咬牙切齒,詛咒發願,稱這是先祖成湯建商以來,從未發生過的直接針對商王的恐怖襲擊。我還表示,昨天自己並沒有被嚇倒,而是如約繼續完成了祭祀。並在隨後的佔卜中得到了上天的啟示與認可。說著,巫官呈上燒裂的龜甲,從而引發人群中的騷動。
我注視著伯甲,玄丁的表情,與最初二人慷慨激昂的反對聲不同,這次他們共同選擇了沉默。
(三)
先祖建商以來,已歷經4次重大遷都。最初由商地遷至亳,仲丁帝時遷都至隞,河甲帝時遷都於相,到了祖乙帝時,在位19年,又有三次小規模的遷徙,直到如今的庇。每次遷都,民眾飽受離散之苦。通常是,居不過三代,又要再次異地重來,可謂勞民傷財之舉。伯甲生情並茂侃侃而談,列舉遷都流弊,贏得了陣陣掌聲;玄丁也緊跟其後,搖旗呐喊。
初次動議的反對聲浪也確在我的預料之內。但他們二人陳述了事實,卻並未陳述事實的全部。頻繁遷都,故有其不便之處,但究其核心原因,均為歷代商王與大貴族之間的權力博弈。盛湯之後,權力始終未牢牢地掌握在商王手中,幾次遷都,都是在試圖擺脫貴族掌控結束疲弱王權的努力。我的這一次也不例外。只不過始料未及的是,反對會演變為**裸的刺殺。
還好,自祖丁帝創建的宦衛制度(既是宦官又是衛士)保障了商王最起碼的人身安全,成為了後者最為信賴的一股力量。
(四)
我正盯著窮乙遞過來的冷箭出神,急促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未到近前,一個身形撲倒在地,幾近哀嚎,
“吾王對遷都之事若再一意孤行,性命恐不久矣。”
不用看人,只聽聲音,我便知道這是輔相成車。他雖不與伯甲玄丁一夥,但也是遷都的堅定反對者。我冷冷的瞅他一眼,
“我的命已在旦夕之間,現如今,不是魚死就是網破。這哪裡還事關遷都,而是成湯百年基業之存亡。”
“吾王若能改弦易章,或能緩和局勢,爭取力量,對於貴族勢力,徐徐圖之,才為上策啊。”他聲淚俱下,痛哭流涕。
他說的也並非毫無道理,推遲遷都,和緩矛盾,用協商的方式予以拖延,隨後伺機而動。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是我要他們的命,而是他們要我死。”
“老臣速去與伯甲玄丁兩家斡旋,爭取和解;況且,凶手尚未查明,也不能武斷定論。”
成車說罷,未等我應允,轉身離去。他不知道的是,當晚,我便遭到第三次遇襲。
在窮乙等人的掩護下,我奮力逃出宮城,墜入護城河中。我忍著左肩中箭劇烈的疼痛,涉水而出。回頭已不見一人,只見甕樓上,人影綽綽。一貌似成車者,正張弓搭箭,瞄向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