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宣卿獨自一人走在熱鬧的大街上。
長安的熱鬧和繁華就像是刻在骨子裡的印跡,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曾褪去,哪怕是就要入夜了,那熙熙攘攘的人潮、整齊排列如禁軍的楊柳、還有腳下硬硬的麻石板鋪成的路,與頭頂上不時飛過“呀呀”叫的烏鴉,都在夕陽的輝映下仿佛鍍上了一層金輝,顯示著長安的雄偉無量。
莫宣卿鬱鬱獨行。他只是跟一起來長安的同伴們走散了。
長安的風冷厲如刀,橫掃著裹著狗皮裘的人們。
莫宣卿拉緊領口,他身上這件白麻夾襖在嶺南的冬天足夠厚實,但在這長安卻顯得是那樣地單薄。
他看了看四周,尋找到向崇仁坊的路。
突然他眼睛一亮,看見了一起結伴而來的同伴中人。
簇新的赤紅色大唐旗幟在殘陽如血的城頭上迎風舒展,顯得活力十足。站在城碟之後持著步槊挎下直刀值守的兵士們一個個衣甲鮮明,在日光之下爍爍生輝,只看賣相,這支軍隊依舊如同高祖太宗開國時一樣,足以掃蕩天下氣吞**。
可是,誰又曾知道這座伏踞在夕陽之下無比威嚴的巨城已經受到過三次可怕的劫難。
一匹冒著騰騰白色熱氣的健馬飛奔在伸向長安的馳道之上,穿著皮甲,背著的令旗的急腳遞毫不憐惜地揮動著馬鞭,讓坐下的健馬奔跑得更快一些。
夕陽如血。
健馬踢起的滾滾煙塵在落日的余暉中蕩成一道翻騰不休的黃色土龍。
急腳遞終於在日落之前衝入了長安城,直向皇宮的方向疾馳。
馬蹄聲敲打著長安大街上的平整的麻石,顯得如此急促,如此震撼。
馬如旋風般卷過街道,也卷過正在騎著馬兒慢行的張賦身邊,將他那匹紫驊騮驚得發出陣陣長嘶。
張賦忙憐惜地在馬頸上摩挲著,安慰著馬兒的不安。
馬是西域名種紫驊騮,配著鮮明的、嶄新的全副鞍轡。
馬鞍旁懸著柄鏨銀吞口、黑牛皮鞘、鑲著一顆藍得像春水般的青金石的儀劍,劍鞘輕敲著黃銅馬蹬,發出一連串叮咚聲響,仿佛是遙遠的波斯傳過來的音樂。
張賦的衣衫很厚實,外面是一件純白的毛茸茸的貂皮大氅,再配上特地從渤海國買來巧手匠人製成小牛皮靴,精製的烏梢馬鞭,把手上還鑲著粒比龍眼還大兩分的明珠。
他今年才十九歲,剛從四季如春的嶺南,來到傳說中雄偉無量的長安,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卻是心事重重。
作為從嶺南東道節度使千裡迢迢從廣州選送來的舉子,張賦一直秉承著父母家族給他的教訓,尤其是他的家族,本就是盛唐名相張九齡的後裔,這次來到長安就是要考上進士科,成為如文獻公那樣號稱“嶺南第一人”的名臣。
本來,他在廣州的時候覺得自己考下進士科甚至是製科都完全不是問題,自己的才學,詩賦和對天下時勢的見解都無人能比,在大雁塔上題詩記名,在曲江宴金杯簪花都該是手拿把攥的事,便是狀元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當張賦來到長安的時候,才發覺完全不一樣。
首先是城市。
長安比起廣州來說,實在是太大了。
大得讓人目眩神迷。
這並非是昔年秦漢時代的長安城,而是隋唐時代的長安。
百年前大隋開皇天子混一宇內之後,以尚書左仆射高潁領新都大監,太子左庶子宇文愷領營新都副監,於龍首原新建都城。
憑借著大隋的雄厚國力以及宇文愷蓋世巧思,這座新長安比起前朝興建的舊長安更為雄壯恢弘。
城池東西長約二十裡,南北約十八裡,其規模為漢朝長安的兩倍有余。
放眼寰宇之內,沒有任何一座城池能與這座巨城相提並論。
自古以來漢家都城,規劃思想基本源自《周禮》。所謂:匠人營國,方九裡,旁三門,國中九經九緯,經塗九軌,左祖右社,面朝後市。
依據這樣的規劃思想營建出來的都城,方正有序,嚴謹對稱,把王宮置於核心位置好體現君主的權威性,前朝後市的規劃則代表儒家先義後利的理想。
然則宇文愷築城時,則以“建邦設都,必稽玄象”為考量,將象天思想發揮到極致。整個城池依據天人合一思想建立,城池由東西走向的六條土崗橫貫,乃是取《易經》乾卦中六爻之相。
乾卦屬陽,稱九,自上而下,橫貫長安地面的這六條土崗從北向南,依次稱為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
從地勢看,六道土崗從南到北漸次降低。宮城所處的位置相對較低。
不把宮城設置在最高處同樣也是考慮天象。根據天上星宿的位置,最為尊貴的紫微垣居於北天中央,以北極為中樞,東、西兩藩十五星拱衛。
紫微垣即指皇宮的意思,是以只能把皇宮布置在北邊中部,外郭城則象征向北環拱的群星。
長安城中東西、南北交錯的二十五條大街,將全城分為利人、都會兩市外加一百零八坊。
朱雀大街是城市中軸,將城區一刀切開,分為東西兩部分:東部隸屬萬年縣,本應有一市五十五坊,因城東南角曲江園佔去兩坊之地,故實領五十三坊;西部屬於長安縣,實領一市五十五坊無差。
這一百單八坊對應的自是天空星曜,皇城之南四坊,以象四時;南北九坊,取則《周禮》九逵之製;皇城兩側外城南北一十三坊,象一年有閏。
這套玄而又玄的風水之說,將一座本已威嚴無比的大城,烘托得更加神聖。
這長安城的城牆以黃土夯築,城外環繞護城河,為了便於物資運轉,又修建廣通渠以通漕運。四方之物借運河之力得以輸入京都,保證了國都的商業發達百姓日用不缺。
在此地你可以買到吳越寶刀、安陽青瓷、江南絲綢,也可以買到來自天竺的奇珍,波斯的異寶,新羅的俏婢,西域波斯的胡姬,甚至是遠至海外的昆侖奴。
放眼天下,能夠勾連四海,集天下貨品於一地者非長安莫屬。
大唐立國以來,繼承了前隋制度,二百余年經營,雖歷經戰火離亂,但這座雄城依然是屹立在關中平原之上,是為全大唐的中心。
當他安撫好馬兒的時候,一陣滾雷般的鼓聲隆隆地傳入耳中。
這是街鼓第一波,五波之後,坊門和城門都要關閉了,而那時候,長安的三十八條大街之上便只會余下如清水般的月華和巡夜的武侯了。
正在急急忙忙朝住宿的坊間行走的人群中,一名白色麻衣的少年郎快步走到了張賦的馬前,道:“張郎君,休要停留,速速去休。”
張賦轉眼看過那少年。
只見他頭戴文士們常戴的軟襆頭,身穿白色的麻面夾襖衣,足下登一雙黑布麻鞋,身量不高,略有著青年人正在抽條長高的清瘦,滿面書卷氣,只是一雙修眉特別長,幾乎斜飛入鬢角去了,他腰下系著一枚青色的玉玦,背負著一個黑布的詩囊,裡面鼓鼓的,想必都是平日寫的詩稿。
張賦認得這少年,原是與他一同上京會考的嶺南舉子,封州莫宣卿,這少年比他還要小,年方十七歲,但一路行來,張賦自認才學高遠,在這少年面前終覺略遜一籌。張賦便想到,在天下舉子中精英薈萃,也不知多少人有這莫宣卿這般才學,難道這次大比長安,自己竟要難登金榜?
張賦忙叉手行禮,道:“卻原來是莫三郎君,剛才那急腳遞促奔而過,竟是驚了我這馬兒。”
莫宣卿還禮笑道:“張郎君還是與某一同速速回了崇仁坊去,莫讓金吾衛拿了才是。”
長安夜禁,過了時辰,坊間關門落鎖,滯留在大街上的人都要被巡街的金吾衛鎖拿去吃牢飯。
當然,長安的夜生活仍然豐富,不過都是在各個坊中。
長安的繁華不是偏遠的嶺南小城封州可以比擬的。哪怕它經歷“安史之亂”的戰火和回鶻人的蹂躪;哪怕它承受了吐蕃鐵騎的踐踏恥辱;哪怕它見證了“涇原兵變”的無情劫掠,;它依舊這個世界上最巍峨最繁華的城市。
張賦下了馬,與莫宣卿一起隨著熙熙攘攘的晚歸人群走入了崇仁坊。
這是長安城中旅舍最多,最集中的一個坊,自然也是天下趕考的舉子們聚集最多的一個坊。
隔壁坊就是最是讓年輕士子們心旌動搖的去處——平康坊。
好吧,必須承認,那裡有紅袖夜添香,也必須承認,那裡是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的地方。
若是以莫宣卿這樣的貧家少年怕是連聽一曲清歌看一支曼舞的錢也是沒有的。
所以,雖然早就知道平康坊好大的名頭,莫宣卿也只是乖乖地去到嶺南東道在崇仁坊訂下的旅舍——快活林逆旅。
快活林逆旅裡面大多都是嶺南道前來長安應試的舉子,家資巨富者不多,有錢有勢的多去了故舊親朋家,投卷拜師也方便些。更貧寒的文士,便尋了佛寺道觀投宿,至少是少掏點住宿銀錢。
莫宣卿也沒什麽錢,身邊不過是積攢的百十文銅錢,在逆旅的櫃面上還有府試獲得第一名所得賞賜的幾貫錢存著,好在都是沉甸甸的“肉好”而不是摻多了白鉛的“鵝眼”。再有就是壓口袋的七錢四分碎銀子,那可是母親攢了好久,給他傍身救急的錢。
莫宣卿想到這裡,別了張賦,便走進逆旅的大門。
逆旅的主人是個姓麥的中年漢子,胖胖的,聽說是廣州府人,婆娘早些年死了,隻留下一個十歲大的小丫頭,於是請幾個關中婦人和退役贖身的碧眼胡姬幫他打下手,生意不溫不火,倒也自在。
麥老板見莫宣卿和幾個舉子前後腳從門外進來,忙不迭迎了上去,笑著道:“諸位郎君,今日在外投卷想必是辛苦了,且歇息一二,某這便讓奴婢們溫了綠蟻酒來。”
說罷,便有一個碧眼波斯胡姬用一個黑乎乎油膩膩的木托盤裝了一壺酒、一碟胡豆、一碟醋芹放在案幾上,朝莫宣卿這俊俏小郎君丟了個媚眼,臃腫的厚衣也掩蓋不住她搖曳的腰肢。
也難怪這胡姬搔首弄姿,莫宣卿雖是文弱,卻勝在青春年少,十六七歲,眉目如畫,正是長安城中可可的美少年一枚。
莫宣卿微微一笑,並不理會那胡姬。只是轉頭與那同伴談論:“正月考試放榜,時下已是臘月,不久便是年關元旦,不知章兄可有春闈把握?”
同伴章兄歎了口氣,道:“在下已投卷多日,省卷也業已交了去吏部考功司,也不知如何!”
莫宣卿蹙了蹙修長的眉頭,道:“不知章兄行卷哪些文章大家處?”
章兄沒有說話,而是拿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碗黃乎乎的,浮動著點點淺綠色的“白”酒,趁著溫熱,呷了一大口,想必是這酒釀得並不十分到火候,酸得那章兄齜牙咧嘴,長長地“哈”了一聲。放下酒碗,他又伸手撚了一粒胡豆,扔到嘴裡嚼了嚼才道:“莫郎君,某與你相交多日,同自嶺南道來京城掄才應試,原本也是自負才學,不下韓柳元白,這數日行卷投謁,方知天外有天。某投卷多處,卻是無人品評,高門朱戶,豪奴也不將眼角相覷,如何當得名家貴人點評看顧?”
莫宣卿點了點頭。
從嶺南東道觀察使依照往年慣例,將他們這些貢舉們趕在十月送入長安來後,莫宣卿就敏銳地發覺到拜謁公卿王侯,行卷文章名家是多麽困難的一件事情。
在封川縣裡,繼父莫及芝家雖不是豪族,也算小康,但對於長安城裡這些貴人們而言,一次宴會花費萬錢不算什麽,卻抵得上莫家大半年的收入了。而以莫宣卿帶的這點錢根本連那些公卿王侯宅邸看門的豪奴都看不上,更遑論拜謁主人了。
當然,以莫宣卿驕傲的性子,也作不出賄賂豪奴求拜謁公卿的事情來。但是,若是沒有行卷,沒有名家的認可,只怕就是這個進士科也不好考得中呀!
莫宣卿於是沒了心情和章兄喝酒,便取下了幾文錢,走到那碧眼胡姬身旁,道:“康娘子,且去灶下,為某蒸些黃粱飯,整治些菜蔬來,某甚是饑了。”
碧眼胡姬正在打理些雜事,聽得少年郎清朗靦腆的聲音,卻是歡喜地轉過身來,接了一手的“開元通寶”,細細數了數,才笑著說:“沒地笑話了奴,奴本就應去做這些事情,郎君且等待一二,奴這就去灶下整治。”她的話又急又快,還帶著些許西域味道,讓人聽得好像一串雨打芭蕉也似。
然後,身子一轉,走到麥老板面前,將手裡的銅錢丟到櫃台上,頓時響起了一片清脆的銅錢和木板撞擊的聲音,碧眼胡姬康娘子說道:“肉好三個,奴交於郎君了。”
麥老板迅速籠住那三個銅錢,在肥厚的雙指間一搓,便收到櫃台下的革囊中,道:“還不快去為小郎君整治吃食則個。”
康娘子轉頭衝莫宣卿笑了笑,眼角卻顯出細細的魚尾紋來,雖然容色還有幾分豔麗,卻是不是當年可以獨當酒壚笑春風貌美如花的胡姬了。
康娘子一陣風似的跑去後廚。
而此時,那個章兄卻似有些醉了。拿著一根筷子,敲著案幾,旁若無人地高聲唱了起來:“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為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呃!這對於大唐的逆旅中而言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喝醉了唱詩已經算是文雅的了,拿起筆墨在牆面上亂塗亂畫寫歪詩的也不是少數,甚至很多。
麥老板也不甚在意,只要不是打架鬥毆,拔刀相向也就罷了。
若是拔刀相向,那就,也只有躲遠點,等金吾衛的丘八們來解鬥了!
沒有等太久,康娘子就端了個托盤過來,裡面是一甕蒸得金黃的粟米飯,一盤碧綠的煮韭菜,一盤露葵,一碗彘臛(豬肉羹)。
莫宣卿不覺眼前一亮,來到長安許多時日了,這彘臛,不,包括各種肉食都沒怎麽吃過了。
他突然心頭一動,他這三文通寶,若是放在封川吃到黃粱飯彘臛羹倒不出奇,長安米貴,居大不易,這些天他也是領教了的,雖說豬肉價賤,三文錢能吃上肉還是不容易的。想來是那康娘子照顧他了。想到這裡莫宣卿不禁抬頭帶著幾分感謝地看了看康娘子。
康娘子渾若無事地將飯菜放好,說了聲:“小郎君慢用。”便急火火地趕去招呼其他事情了。
莫宣卿細細地咀嚼著好久不曾吃的彘肉,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母親是溫良而勤快的。
對一個生在農村裡的孩子來說,廚房裡的香氣永遠是最迷人的。
在大城市裡的大戶人家子弟,對廚房的感覺,卻只有肮髒、雜亂、油膩。
因為他們的母親不用在廚房裡。
如果是張賦,他這一生幾乎從未走入過廚房。他甚至不願看到那些帶著一身油膩,從廚房裡走出來的廚子。
而對於莫宣卿而言卻完全不是這樣,因為他的母親總是在廚房。
他的母親總是把廚房整理得很乾淨,而且經常洗刷,黃土壘成的大灶裡,火光明亮而溫暖,鍋子裡散發出的香氣,總是讓人覺得垂涎欲滴,就連靠牆的角落裡那張已經被洗得發白的木桌上,擺滿了醬油、麻油、醋、蒜頭以及各式各樣增長食欲的調味品和醬料。
當一個饑餓而疲倦的丈夫,攜著他的孩子,冒著寒風歸來,聽到他的妻子正在廚房裡做菜,嗅到廚房裡那種溫暖的香氣時,心裡又是什麽感覺了?
有時還不到吃飯的時候, 莫宣卿甚至也想到廚房裡去走一走,他並沒有“君子遠庖廚”的想法,尤其是在那些淒風苦雨的夜晚,能夠坐在爐火邊,安適地吃頓飯,真是種無法形容的享受。
流浪在天涯的浪子們,你們幾時才能有這種享受?你們幾時才懂得領略這種享受?
莫宣卿當然不是那種流浪在天涯的浪子、遊俠兒、戍卒,他只是第一次遠離家園和母親的少年,一個趕考的舉子。
他慢慢地舉起湯匙,舀了一匙肉羹裡濃濃的湯汁,喝了下去。
肉羹的湯汁味道略有些苦。
莫宣卿本是遺腹子,父莫讓仁早逝,母親梁氏改嫁到開建縣金樓村(今南豐鎮金樓村)莫及芝,隨繼父生活。莫及芝家境富裕,樂善好施,莫宣卿七歲時便送入學堂讀書,恩師梁明甫便是莫宣卿的舅舅。
莫宣卿七歲時已能吟詩作賦,十二歲參加州試中秀才,被鄉人稱譽為“神童”。
可是在“神童”讚譽背後,又有誰知道他曾付出了多少努力背誦記憶,又有誰知道他曾苦練書法折斷了多少枝條?又有誰知道他曾面對了多少那些無知孩童的欺侮嘲笑?
也許他的母親知道。
記得每次他默默回到家中,走到廚房裡,母親總是會憐愛地撫摸著他髒兮兮的小臉,從不知什麽地方變出一個煨熟的芋頭或者青梨遞給他。
青色的梨子生吃酸澀,但煨熟了卻很是香甜。
那種香甜,他從來不曾從記憶中消失過。
倏忽一滴清亮亮的水珠落入肉羹的湯中,蕩漾出小小的漣漪,又倏忽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