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小將軍一定會在銀沙地等著我們,而我們的任務是殺了那五萬同族。”
“我們下不去手??我與王淵逃營了。”
“我們逃營時什麽都沒帶,刻有編號的長戈雙刀都留在營中,隻帶了一把白日裡同人所換混的匕首,我們沒有驚動一個人,一路南行。”
“現在想來,紫夜原當真好大啊……”
“我們兩個人在那裡走了整整一個月,靠著點想活的毅力茹毛飲血的活了下來,我們走出了紫夜原。”
“後來,我們到達宣府時才知道紫夜原早已全軍覆沒,二十三萬大軍只有……只有您一人活著回京。”
“他們都說是您沒有按照辛大帥的計劃匯合銀沙地,一個人孤軍深入北境從而致使大軍接應失誤,北荻趁虛攻破所有防線致使二十三萬大軍全部戰死。”
“大人,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唱給外人看的戲,他們都是,死於政變。”
韓琅渾身都在抖,連手都不肯聽使喚了,怎麽也止不住的抖,“你這話可是要人命的。”
“你不怕?”
“怕,當然怕,怕得要死,所以這三年裡,我什麽都不敢說,日日提心吊膽的生怕別人看出自己的身份。”
“只是大人,有時候我想不明白。”
“人心究竟可怕到了何種地步了?他們這樣做,能夜夜安寢嗎?!”
“辛大帥一生征戰,有力為國開疆拓土,為什麽……為什麽要害死他!?”
“二十三萬同族!他們怎麽下得去手的!?”
戲曲唱的是殺敵報國,忠君為國,多好聽啊。
可同族舉刃之時,長刀之下,是否有過一絲人仁之心?
“大人,你恨嗎?”
“恨忠魂不寧,恨惡人長活,恨這世道如此渾濁惡臭卻還人人自汙以求苟營!”
白霍突然的站了起來,他起身將匕首塞進了韓琅手中,“大人!殺了我吧!殺了我這渣滓小人!用我的血來淬這誅魔的劍!”
“我們都該死!”
他用力的扣著韓琅的手,拉著韓琅要往自己心口上刺,他怒目圓睜,“我請大人!”
“清源正本!”
韓琅皺了眉抵著手腕借力掙來了他的桎梏,鐵器發出搶地的聲音,那把匕首被扔出了好遠,緊接著他伸手給了白霍一耳光。
“你憑什麽覺得你可以安心的死!”
他手上的傷沒好全,以至於這個巴掌又將他手心的疤撕裂開了,反反覆複的,總叫他疼。
白霍呆滯著看向了韓琅,模糊淚眼間他仿佛又看到了千裡闊野的青瞑下,旌旗招展,弦聲翻塞,有子風流,飛箭射撲姑。
那是他忘不掉的東西,也是他羞愧難當的東西。
白霍覺得有什麽東西從眼眶裡掉了出來,急忙的伸手去摸,卻聽到韓琅說,“從今以後,你不再是狼胥軍的逃兵,也不再是提製院的白霍,你是我判逐在人間的,惡鬼……”
那塊刻有提製院白霍的令牌被韓琅提筆劃掉,他冷清的說道,“抬頭。”
白霍感受到毛筆在額角上的滑動,他認出了那個字,是——“誅”。
“誅。”
誅!
馬蹄濺起新泥一路往叢林深處掠去,隨後“簌”的一聲,長箭入木三寸,樹皮開裂露出裡面的新白,箭尾震動驚起一片鳥雀,草中長葉一路摩梭著往前搖去。
獵物逃了。
沈雲岫擰了起長眉,“還是沒什麽進步。”
她拉了韁繩要往裡追去,旁邊的小侍連忙勸到,“殿下,夜色將晚現在不是狩獵的好時機。”
沈雲岫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雙腿一蹬,馬匹便離弦而去,甩了那小侍一身的泥,小侍無辜的吐了兩口吃到的泥點,一張臉都皺了起來。
就知道殿下是個不會聽的,大羅天仙來了今日都的獵到那隻鹿。
溪邊的水草鮮嫩,在深秋之中格外殊異,白鹿醒了個鼻子往水邊探去,飲水探草,沈雲岫屏住了呼吸。
搭箭,沉肩,眯起了一隻眼。
白鹿驚蹶發出一聲尖鳴,撒了蹄子往東躥去,又沒中。
沈雲岫沒有說話的再次踢了馬腹往前去追,她的眼睛一直盯著那隻白鹿,仿佛天地晦暗隻留下那抹白了。
她要得到那隻鹿。
“殿下!”
身後有一陣疾蹄而來,沈雲岫回頭,青禾揚了手中的書信急呼,“殿下!”
沈雲岫見是她,就收回了視線,重新正過臉去看時,那隻白鹿不見了。
沈雲岫不耐煩的往青禾迎去,“何事?”
“鄴州朱庸闕反了!”
沈雲岫聽此才松開了眉頭,“到比我想的快。”
“他拉攏親信以鄴城為基,傭兵兩萬舉旗清君側而反!”
沈雲岫抬頭看了眼天色,勾了唇角道,“宮門快落鎖了,我得趕緊去給我皇兄送去這好消息。”
沈雲岫說著就揚了鞭子往回急馳,“今夜不必等我,府上來客一律不見!”
青禾喘了幾口粗氣,她怎麽覺得這不是一個好消息呢?
遠在深宮的徴皇從奏本中挪出了眼,看著忙前忙後打點的劉角道,“那胡窺江真要娶個青樓女子?”
劉角奉了茶來,“這幾日京城傳的沸沸揚揚,聽說胡司直在祠堂裡跪了兩天都不肯松口。”
“皇后現在在哪?”
“娘娘就在外間候著已經一上午了。”
“過兩日再召胡窺江入宮吧。”
徴皇合了折子,“讓他姐弟兩聚聚,免得朕的后宮不得安生。”
話音剛落,外間突然響起一句,“陛下!鄴州軍情!”
徴皇拆了羽檄後臉色沉了下來,把信紙一攤,轉過頭看向了劉角,“劉角,你也看看。”
劉角看著徴皇的臉色接過了那封信紙,拎著膽子的看,直到那句“奸宦亂政”幾字入目,他就“咚”的一聲跪地不起,“陛下!”
“奴才對陛下一片忠心,從未有過一絲界越之心。”聲音真切。
徴皇灌了口茶,兩人之間是良久的沉默,他看著恭敬得把頭磕在地上不敢起身的劉角。
思索著要不要留。
一個小太監往裡探了頭,看到這個場景又把頭縮了回去,徴皇卻把目光投了過來,“什麽事,說吧。”
那小太監瑟瑟縮縮的跪了出來,“回陛下,外間鄴王爺求見。”
水滴落的聲音響起,推動了一下漏刻壺中的浮箭。
這個點,宮門落鎖了。
鄴州,鄴王,看來是有奔而來。
“宣她進來吧。”
沈雲岫福身行的是宮禮,“皇兄。”
“皇妹怎麽這個點來,是為了何事?”
“臣請陛下允臣王命旗牌,平,鄴洲亂。”
徴皇眯了眯眼睛,軍情剛到,她就來請兵征亂了,此舉囂張,簡直就是在向他明牌。
徴皇看了眼還跪在地上的劉角,劉角卻忍不住的發起了抖,汗如雨下。
這沈雲岫簡直是拿他的命在賭,賭鄴州兵亂,徴皇到底會不會為了他這條好狗下放鄴洲兵權。
她好大的膽子!
滴答,滴答,水珠劃過下巴一點一點的砸在地上。
徴皇笑了起來,“皇妹當真有心,當初皇叔封地鄴州傭兵十萬方圓千裡無不民安物阜,就是可惜隻留下了皇妹一支血脈。”
“也好,既是在皇妹的封地出的事,也理應就交由皇妹。”
沈雲岫跪地,“陛下聖明!”
“調柳州的兵,明日就出發吧。”徴皇將王命旗牌放在了沈雲岫的手中,別有深意的說道。
她身上的玄服暗光流轉,燈光如豆卻映的她眉眼如花,“是。”
誘餌入水了。
天光欲曙, uukanshu 韓琅著了官服轉出院門時不想見到了韓昌民。
韓昌民知道他並不想見他所以並不寒暄,“鄴州出事了。”
韓琅收起了自己的情緒走到韓昌民的身邊,“發生了什麽?”
“朱庸闕傭兵兩萬在鄴州舉了反旗。”
韓琅猛的轉過頭去,“什麽!?”
“鄴王自請王命旗牌平亂,剛剛城門開了,想必她已經出城了。”
瘋了!
韓琅瞳孔頓時血紅,他死死的抓著輪椅。
鄴州兵反,他一下就知道沈雲岫幹了什麽。
朱庸闕一直蠢蠢欲動,只要一激他必定舉旗而反,而這最好的借口就是請誅亂政太監劉角,徴皇為了保住這隻鷹犬必定會下放鄴王兵權。
可,可這是奪權!
韓琅將輪椅快速的推動著,韓昌民眼疾手快將他一把按住,“你要是現在敢離開京城,就是自找死路。”
“劉角不會放過你的。”
徴皇不會放過他的。
他會重新成為棄子。
他一定會死。
韓琅知道,卻還是笑了一下的說道,“父親。”
“族譜之上,將韓琅的名字劃掉吧。”
韓昌民的心沉了下去,最後還是松開了手。
他入局棋盤時想的只有一個“報仇雪恨”,所以故意的推開沈雲岫,怕朝堂鬥爭的風雪吹及她身,濕了她的衣裙。
她是千金之子,怎能立於危牆之下?
他想護她周全。
可她跳出了他給的圈護,她不要這樣的好意。
還是那個任性的阿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