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沒有好到哪去,體能不好的都已經掉隊,一時間還沒有跟上來。
至於江寧,如果不是連日的勞累那匹馬已經到了極限,還不知道她會繼續狂奔多久。
“殿下,發生何事了?”郭銘擦了擦額頭的汗,上前詢問。
江寧沒有回答,向東眺望了一眼洛陽城。
只見整個城池火光衝天,喧囂聲即便隔著這麽遠也能清晰聽見。
楚秀喘著粗氣,有些訝異道:“你乾的?”
江寧瞥了眼那匹已經口吐白沫的駿馬,隨後又翻身上了另一匹:“繼續趕路。”
“且慢!”
楚秀突然攔在了江寧面前,也不說話,只是不懷好意的笑了笑。
江寧微微皺眉,但依舊沒有生氣:“答應你的事本宮自然記得,但現在這局勢你也察覺到了,只有回到長安才能兌現。”
“那就是說,卑職還得多護送你七百裡,殿下這生意做得精明啊。”
江寧笑得略有些得意:“怎麽,你不服氣?”
“不敢。”楚秀後退一步張開雙臂,語氣十分平靜,“只是我這些弟兄連日勞累,現在我也指揮不動他們了。”
“你這是要嘩變!”
郭銘已經抽刀出鞘。
江寧盯著楚秀,語氣依舊平靜:“本宮知道,三年前長安那場仗,讓你們對皇室、對千牛衛頗有怨氣,你不信任本宮也是應該的。”
“不敢。”
“是不敢,還是沒有?”江寧與他四目相對。
“呵呵。”楚秀笑了笑,並沒有回話。
兩人對視很久,江寧最終歎了口氣,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別開目光道:“你很清楚,要想本宮兌現承諾,必須回到長安以後。”
“公主,此獠奸詐狂妄,您不能一味姑息!”郭銘有些急了。
楚秀嘲諷的看著他道,“主子還沒回話,你急著咬人幹什麽?”
“列陣!”郭銘沒再廢話。
“我早就說過,你是在玩火。”
在一旁氣喘籲籲的陳笙拄著刀起身,提刀站到了楚秀身邊。
二十裡的高強度奔逃,掉隊人員佔了大半,楚秀身邊一共只剩下五人。
郭銘手下則還有二十多號千牛衛,人數上佔絕對優勢。
“郭銘,你幹什麽!”江寧橫眉怒斥。
郭銘語氣恭敬,但始終盯著楚秀:“殿下,我早就說過,這家夥身份可疑,現在不能任由你受他蠱惑了!”
眼見兩方就要開戰,江寧頓時間徹底爆發:“蠢貨,把他殺了,誰保護本宮的安全,靠你嗎?”
“……”
此話一出,眾人都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沉默當中。
“額……那個……”楚秀躊躇了很久,最後也顧不得這話符不符合形象,痛心疾首道:“殿下,卑職一片赤膽忠心,你可不能聽信小人讒言啊!”
江寧一聲冷笑,眸子裡閃過一絲陰鬱,“楚校尉的忠心,本宮自然看得到。”
說罷,她從懷裡掏出來一塊玉璧扔給了楚秀,“你那些兄弟連日行軍也辛苦了,拿這塊玉佩給他們換點餉銀。”
楚秀心中暗自一驚,這女人若不是完美猜到了他們想法,就是一直在監聽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無論哪種情況,都不是什麽好事……
他和陳笙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眸子裡看到了深深的忌憚。
在他們磨蹭的這段時間裡,掉隊的兵士陸續歸隊。
楚秀數了下,自己這邊少了兩個人,大概是趁亂自己逃了。
在遠處,洛陽方向的樹林裡,驚起了大批的飛鳥。
“有追兵!”
眼見楚秀接下了那塊玉佩,郭銘衝著他一聲冷笑:“小子,可別光拿錢不乾活啊,既然殿下如此看重你,斷後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這一次,江寧也沒反對,而是靜靜的盯著楚秀。
“義不容辭。”楚秀呵呵一笑。
“三天后,我們會在函谷關休整。”
江寧翻身上馬,略作停頓後又看著他小聲道:“活著回來,本宮會兌現承諾的!”
楚秀咧嘴笑了笑,衝著她揮揮手,什麽也沒說。
千牛衛逐漸遠去,郭銘還不忘回過頭來,衝著他得意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你不會真要為了她送死吧?”
直到他們消失在視線外,陳笙才幽幽開口。
楚秀直接忽略了這個問題,衝著幾人揮了揮手中的牌子,“這東西品相不低,放到黑市上百金不止。”
這話並沒有讓眾人開心多少,遠處的洛陽追兵已經很近,按照騎兵的腳程,最多還有兩刻鍾。
“之前的諾言兌現了,不想留下送死的,現在就可以拿著這東西走人。”楚秀說著將玉牌遞到了陳笙面前。
陳笙並沒有伸手去接,盯著他繼續道,“現在,千牛衛自顧不暇,你完全沒必要為他們斷後。”
“然後呢?”楚秀呵呵一笑,“拿著這東西做為啟動資金,找個山頭當大王?”
陳笙沒有回話,繼續問道:“我想知道,那天你到底跟她提了什麽條件?”
“我跟這位公主殿下求了個官。”楚秀說得很輕松:“官職也不算大,一個縣令就好。”
“就這?”
“就這。”
陳笙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世道,一個縣令的價值,甚至還不如一個佔山為王的土匪!
不遠處,已經能夠聽到馬蹄追來的轟鳴聲,楚秀卻似乎並不著急,反而侃侃而談起來。
“世道亂了五十多年,可這亂世的根源在哪?十年前有人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以為殺盡世上的權貴世家,可結果呢?”
“你有更好的辦法?”陳笙似乎來了興趣。
“兩位。”
一個金梧衛打扮的黑臉漢子,不合時宜的開口,他笑得有些尷尬:“再不跑可就來不及了!”
說話時,他眼睛一直盯著楚秀手上的玉牌,至於其他幾名金梧衛,已經悄悄移動到了楚秀身後。
“走吧,好聚好散。”楚秀歎息一聲,將玉牌拋給了對方。
“楚校尉才乾蓋世,將來一定可以威震天下,我們兄弟幾個沒那麽大野心,就此告辭!”漢子說話時眼睛卻始終沒離開過那塊玉牌。
說完,幾人向南一路下官道入了山林,那邊沒有路但能躲開追趕的騎兵。
看著他們的背影,陳笙又喊了一句:“吳老二,最後勸你一句,分帳的時候公平些。”
“陳捕頭放心,大家都是過命的兄弟,一定……”
吳老二的聲音淹沒在山裡,而他們身後,追兵的馬蹄聲卻是越來越清晰。
此時的楚秀身邊,只剩下陳笙和另外兩名捕快。
“三位官爺,你們不走?”
楚秀呵呵一笑,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
和他們這群金梧衛不同,陳笙幾個是貨真價實的捕快。
世間萬事,有時候就是這麽的諷刺。
“最後再信你一次。”陳笙與之對視,眼中並沒有恐懼,更多的反而是好奇:“你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
“回頭再說吧。”楚秀說著看向了遠處的追兵,心情也並非看上去這般平靜:“搞不好,這可真就是最後一次了……”
“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但有一點我很清楚。”陳笙眼神堅定,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還是在給自己打氣:“雖然你口口聲聲喊著要賭命,但你絕不是那種糊裡糊塗就送死的人。”
“沒錯,要不是因為這個,哥幾個也不會聽陳頭兒的,跟著你一個階下囚瞎胡鬧。”
陳笙身後,一名捕快口出驚人之語。
“哈。”楚秀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遠處,追兵已經很近了,他們甚至能看清前排騎兵腰間血淋淋的人頭。
其中有幾張熟悉的面孔,是千牛衛掉隊的士兵。
只不過……
千牛衛沒能跟上的士兵總共也就十來號,但這些家夥腰間別著的人頭數,卻少說也有半百。
“一百三十人,怎麽打?”陳笙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追兵,又用余光掃了眼楚秀。
“誰說我要打了?”
楚秀並沒有解釋,事實上也用不著他再多解釋。
所有人都能聽見,北邊邙山上傳來的轟鳴聲……
夜,北邙山。
楚秀依靠著陷阱,在其他三人的配合下以身做餌,又一次悄無聲息的殲滅了一支十人小隊。
一整天的時間下來,他們的配合已經越來越有默契,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得手。
算上白天他們利用山洪,全殲第一批的百人小隊,四人已經殺敵一百五十有余了。
“不能往前了,再往東就又回到了洛陽。”
陳笙說著看了眼手中已經砍出豁口的佩刀,隨手扔到了一具屍體旁邊,又解下了對方腰間的橫刀。
“我可沒想回洛陽,燈下黑這種招數,玩不好就是被人家甕中捉鱉。”
楚秀說著,看了眼洛陽的方向,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到了洛水邊。
“你說,我們身後現在追著多少人?”楚秀又問了一句。
“少說上千。”
“上千人啊,還是不夠壯觀。”楚秀喃喃自語道:“既然水攻用過了,那就再放把火怎麽樣?”
“不怎麽樣?”陳笙搖搖頭,“連下了這麽久的雨,現在山上很難燒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