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羽,你就說我身體不舒服,不見客……”江晚的話還沒說完,便看到一個團子一樣的小人騎著一個河馬一樣的東西搖搖擺擺地過來。
“千凝……”小團子蹦下來,一邊擦著鼻涕一邊往她懷裡鑽。
江晚額角的青筋跳得愉快。
“叫太后娘娘。”
“千凝。”小團子擦了一把鼻涕,“剛才在宮門口看到了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好像提了好多好吃的,千凝你讓我嘗嘗吧。”
“不讓。”江晚將他提起,扔到顧羽懷裡。
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屁孩,裝什麽深沉。
明明剛學會說話沒多久,就能說出一整串話來。
這個小妖孽。
顧羽樂呵呵地接住顧瑢,“千千乖,千凝心情不好,跟皇帝哥哥去玩好不好?”
“千千不想跟皇帝哥哥玩,千千想跟千凝玩。”顧瑢眼睛骨碌骨碌,“因為千凝和千千都是千字輩的。”
“……”江晚額角又跳。
千字輩!
“顧羽,讓柳玉珠給這熊孩子改名,改名叫小猴子。”江晚用大葉子蓋住臉。
“明明是個小猴子。”
顧羽呵呵笑著,將顧瑢抱起來,“千凝,你好好休息一下,朕將顧瑢送回去。”
“不要,人家不要。”
“人家要跟千凝玩。”
“皇帝哥哥你放開我,放開我。”顧瑢甩著小短腿,用力提打著顧羽。
顧羽也不惱,笑呵呵捏著他的小臉,“你又鬧千凝,要是被你娘親知道了,你覺得會怎麽樣?”
顧瑢想起家裡那個彪悍母夜叉,身子抖了抖,“會被打屁屁。”
“那就是了,朕帶你去禦膳房。”
顧瑢的興趣立馬就轉移了。
這孩子雖然沒有柳玉珠那種變態的體質,也不會變身成大漢什麽的。
但,他特別能吃,小小的胃更像是一個無底洞。
更為驚人的是,這孩子,力氣奇大。
對此,顧霈皇叔頗有些煩惱。
柳玉珠一生氣就開始打孩子,顧瑢不甘示弱,兩個天生神力的湊在一起,幾乎將家給拆了。
“娘親好可怕。”顧瑢吸了吸鼻涕,得出這個結論,“人家還是更喜歡父親。”
“你不喜歡皇帝哥哥?”江晚用力拽著他的小臉,“還有,你下次要在再敢到處亂跑,小心朕告訴皇叔去。”
“皇帝哥哥,疼。”顧瑢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用小手摸著眼淚,“千千很喜歡皇帝哥哥啊,要是皇帝哥哥送我一隻老虎的話,我就更喜歡了。”
“……”顧羽額角跳了一下。
“皇帝哥哥似乎害怕千凝知道你養老虎的事,千千怕一不小心說漏嘴……”
顧瑢的話還沒說完,顧羽的拳頭便狠狠地落在他頭上。
“哇……”
“皇帝哥哥,疼,疼。”
他眼淚鼻涕一大把。
“哼,人小鬼大,明明是個不到三歲的小鬼,還敢威脅朕。”顧羽的拳頭在他頭上敲了敲,“話還說不利索,還敢威脅朕。”幾年前被柳玉珠那個怪物女威脅。
幾年後,被她兒子威脅。
他堂堂一個皇帝不要面子啊。
“疼,皇帝哥哥好凶。”顧瑢抱著頭,抽噎著,“窩,窩要告訴千凝去。”
“嗯?”顧羽將他拽住,“你小屁屁癢了?”
“自己選,是回家被你娘打屁屁,還是去禦膳房?”
顧瑢吸溜了一下鼻子,摸了摸眼淚,“自然是去禦膳房吃包子。”
“皇帝哥哥欺負人。”
“少廢話。”
江晚將大葉子打開,呆呆地看著顧羽和顧瑢身影越來越遠。
她下意識地將手放在肚子上。
每當看到顧瑢,她就會想起曾經來過的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算算時間,好像是乾始七年的某一天懷上的。
最開始,她沒想到會懷孕,也沒太注意。
等到發現時,忐忑了許久,靠付望舒瞞著,最終也沒瞞過顧羽。
前世最最厭煩的事情,今生倒是成了奢望。
“辰宣。”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將兩隻手放在肚子上,“你到底在哪裡?”
這些年,不知道他活得好不好,有沒有受寒,有沒有吃飽穿暖。
她,想他想得要瘋了。
眼角有淚。
她忙擦了擦。
喻辰宣失蹤的前兩年,每當夜深人靜時,她便瞧瞧流淚。
時間長了,眼睛有些模糊。
就算是有付望舒的藥,也不太好。
付望舒下了死命令,如果繼續流淚,可能會眼瞎,只有不流淚,慢慢修養才能痊愈。
她原本沒當回事。
可,某一天,幾乎看不到眼前的景色時,她突然心慌起來。
若是有朝一日,喻辰宣歸來,看到她眼睛哭瞎了,必定會很難過。
所以,從那一天開始,她便不再哭泣。
算起來,停止哭泣已經接近三年了。
今日,怎麽就多愁善感起來?江晚站起來,在天香殿裡走了一會。
紫荊拿了披風過來,嗔怒,“太后娘娘,天涼,您怎麽又隻穿著單衣溜達?”
“不礙事的。”江晚笑了笑,“倒是你,天香殿也沒什麽事,沒必要每天都過來。”
“奴婢不放心您。”紫荊說,“雖然有新丫頭代替奴婢照顧您,但,終歸不如奴婢知根知底。”
她說,“再說,這些年我都習慣了,不過來瞧瞧奴婢就睡不著覺,吃不下飯。”
“孩子沒事嗎?”江晚說,“聽說前些日子染了一些風寒,可好些了?”
“沒大礙,就是夜裡踢被子受了些寒,吃了兩副藥就好了。”紫荊說,“有飛鴻照顧著她。”
江晚微微有些感歎。
早先,她曾經試探地詢問過洛飛鴻對紫荊的感覺。那時候,洛飛鴻顧左右而言他,生生給糊弄過去了。
後來……
某一天,洛飛鴻突然向她討要紫荊,紫荊一臉嬌羞的模樣,看樣子是早已經兩情相悅。
江晚便做主,成全了他們。
如今,他們的女兒都已經四歲了。
時間過得真快。
物是人非。
不變的,似乎只有天香殿外的水波,經年不曾起波瀾。
還有……
她等待喻辰宣回歸的決心。
“時候不早了。”紫荊說,“這天越發冷了,太后娘娘,咱們回房吧。”
“嗯……”江晚有些疲憊。她躺回床上,拿著喻辰宣的護身符。
那個護身符,是他最重要的東西,也是他們兩個的定情信物。
“辰宣……”
她緊緊地將護身符放在懷裡,“你到底在哪裡啊?”
她,真的好想他。
這些日子以來,那種思念,在瘋長。
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抑鬱難過。
“辰宣……”
“釋之……”
喻辰宣,秦釋之,兩個截然不同的名字,都是他。
她一直覺得釋之太拗口,執意不肯叫。
現在再想喊,卻,再也無人應答。無人知她立黃昏。
更無人知曉,她的思念有多深。
所愛隔山海,茫茫求不得。
……
邑嵐。
嵐都皇宮裡。
喻辰宣正坐在書房裡看書,看到書上的凝字,莫名覺得很熟悉。
“千凝。”
他喃喃地喊出這個名字。
喊出之後,有些訝異。
在他的記憶中,從來沒有認識過這號人,可,為什麽會喊出這個名字?
“流仙公子。”
一個小太監走進來,“陛下要來了,您快些準備準備吧。”
喻辰宣眉頭輕皺。
他將書本一卷,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寢宮裡。
南風錦從外面走進來,脫掉大氅。
“仙兒可想朕了?”
喻辰宣蹙眉不語。
南風錦也不在意,他走到桌前坐下來,“仙兒今天做了什麽?”
“也沒做什麽。”喻辰宣坐在他對面,神色清冷,“讀了一些書。”
“哦,仙兒讀的什麽書?”
“不過一些經史子集。”
“哈哈哈,果然是仙兒。”南風錦哈哈大笑,“來人,傳膳。”
宮人小心翼翼地將飯菜端上來。
南風錦喝了一杯酒,臉頰微紅。喻辰宣面無表情地夾了一些菜。
只是時間一長,好些事情都已經習慣,沒那麽排斥。
南風錦喝了不少酒,有些醉意。
“這天越發冷了,只有仙兒這裡最暖和。”他說。
喻辰宣不語。
南風錦深深地歎了口氣,“仙兒,你來宮裡五年了,這五年來,你碰都不讓朕碰。”
“朕也不想勉強你。”
“不過,五年了,仙兒,這五年來,朕連你的手都沒摸過。朕覺得很苦惱。”
他迷戀地看著喻辰宣,“你跟五年前一模一樣,縱然每天都見你,也驚為天人。”
“仙兒,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接受我?”
喻辰宣臉色深沉。他低下頭,長發隨意披散在肩膀上,聲音清冷,“陛下,你喝多了。”
“朕沒喝多。”南風錦想抓住他的手,被他躲開。
“仙兒,你可知道,朕每天都要來你這裡,就算只是看著你便覺得心情大好。”
“朕對你掏心掏肺,你為何,連碰都不讓朕碰一下?”
喻辰宣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他站起來,“陛下,想聽什麽曲子?”
南風錦歎了口氣,“仙兒喜歡彈什麽就彈什麽,只要是你彈的,朕都喜歡。”
喻辰宣拿來了琴,放在一旁,輕輕撥動音符。
琴曲悠揚,叮叮咚咚,如仙人冰肌玉骨。
琴音與他,絕世獨立。
南風錦端著酒杯,一杯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