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昀沉吟片刻,起身道:“走,帶我去瞧瞧。”
管家帶路,可是二人在街上尋了許久,甚至去城中收留孤寡乞丐的養濟院看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那個人,管家道:
“許是已經離開去別的地方了罷。”
裴昀聽罷不語,心中不知為何隱隱有一股不舒服的感覺。
她所料不錯,此事確實還未結束。
日暮時分,她正在用飯之時,婢女核桃突然來報:
“侯爺,管家說那個乞丐又來咱們府外了,不知被什麽人打得渾身是傷,血淋淋的,好可怕!”
裴昀當即前去查看,一路來到門外,只見眾家丁護衛圍了一圈竊竊私語,圈子當中之人大頭衝下趴在地上,破衣爛衫,血跡斑斑,生死不明。
管家見裴昀到來,急忙稟報道:
“侯爺,是前幾日來的那個人,聽聞是在街上不小心衝撞了貴人轎子,被打了。他身子太虛,怕是撐不過今晚了。”
裴昀不禁走上前去,命人將那乞丐翻轉過來,她拂開他髒亂不堪的長發,細細端詳那張面目全非的臉,驟然神色大變:
“竇娃!怎麽是你?!”
這乞丐正是當初釣魚城中,白行山身邊的心腹親兵竇娃。
此時竇娃若有所覺,勉強睜開腫脹的雙眼,待看清面前之人後,他渾身一顫,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死死拽住裴昀的手臂,連指甲都已摳進肉中,滲出了絲絲血痕。
“侯爺——”他的聲音嘶啞淒厲至極,“求你為白大人做主!”
裴昀一驚:“安摧兄?他怎麽了?他不是在蜀中嗎?竇娃你慢慢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她想讓下人先帶竇娃進門治傷,而他卻掙扎著不肯,執意先陳情。
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精心守護的布包,布包裡是一塊兩尺見方的白麻布,布上用乾涸泛黑的血跡潦草的書寫了四個大字:
我本清白
裴昀伸手撫上這幾個字,不可置信道:
“這是......安摧兄的字跡?”
竇娃不善言辭,便在他磕磕絆絆的講述中,裴昀終了解到了事情原委。
當年白行山赴任川蜀,頂替了陶萬安任四川置製使,因此得罪了其背後的甄允秋,此人心胸狹窄,一直伺機報復。釣魚城大捷之後,白行山聲望如日中天,川蜀之地莫不視其之為再生父母,甄允秋趁機屢次向趙韌進言,誣告白行山獨掌大權,不知事君之禮,恐有不臣之心。趙韌雖未聽信讒言將白行山革職查辦,但仍是心念動搖,以金牌密令召白行山立即動身進京,試探他的忠心。
而適逢白行山積勞成疾,重病在床,根本無法遠行。甄允秋正是知曉此事,這才使此毒計,白行山若回京,舟車勞頓,十有**一命嗚呼,若不回京,定會坐實跋扈不臣之罪,逃不了身敗名裂的下場。白行山身在病中,對自己的處境一清二楚,所謂百口莫辯,進退兩難,想他一腔豪情萬丈,兩袖浩然清風,嘔心瀝血隻為忠君報國,保川蜀一方太平,當年殿前發下的宏願言猶在耳,未曾想沒等到十年,便落得個遭人陷害,蒙冤受屈的下場,清高如他,傲岸如他,如何能忍?悲憤交加之下,白行山最終服毒自盡,臨死之前留下血書絕筆——我本清白。
竇娃泣不成聲道:“大人去後,夫人也上吊了,她說、說,夫妻情深,生死相許......是我不好,我沒有照看好夫人,她肚子裡還有三個月的身孕,那是她與大人唯一的骨肉啊......侯爺!侯爺!我沒有辦法了,只能來臨安求你......侯爺,求求你為大人做主,還大人清白!”
說著他跪倒在裴昀的面前,狠狠磕了三個響頭,最後一下俯身之後再也沒有起來。
裴昀上前欲扶,卻發現他雙目圓瞪,額頭鮮血長流,已是咽氣了。
.
“侯爺!侯爺止步!”
“裴大人不可再上前,否則休怪我等不客氣!”
月上中天,更深露重,禁宮之中仍是一片燈火通明,裴昀不顧侍衛阻攔,逕自闖入宮門,若非殿前司人人識得武威郡侯,她怕是早已被當做刺客誅殺了。
最終,在麗正門外,裴昀被百十來大內高手重重包圍,此情此景,與當年的秦碧簫何其相似。
武德司指揮使夏衍濤越眾走了出來,面目冷凝沉聲道:
“侯爺,你可知夜扣宮門,驚擾聖駕,是何等罪狀?趁事情還未鬧大,你且速速離去罷。”
裴昀面無血色,孤身立在當下,黑白分明的雙眸定定直視著面前的夏衍濤,亦透過他,望向那重重宮牆殿宇之深下令之人,一字一句朗聲道:
“臣裴昀有要事覲見,十萬火急,刻不容緩,還望夏大人通傳!”
夏衍濤微微皺眉:“無召覲見,按律當杖五十,小裴侯爺,你......可想清楚了?”
裴昀不為所動,毅然決然:“還請夏大人依律行刑!”
夏衍濤沒有立即回答,他等待了片刻,直到入內通傳的內侍悄然回返,不動聲色的對他點了點頭,他這才抬起僅剩的左手示意道:
“帶下去!”啪-啪-啪-
刑杖一下接著一下,毫不留情的擊打在裴昀的背脊之上,可她卻絲毫都感受不到痛楚,只因心中痛楚更甚。
此時此刻,她腦海中不停回閃著當年川蜀,自己與白行山相遇相知的點點滴滴,朝天門碼頭初遇,願者上鉤談笑風生,招賢館求才若渴,不拘一格降英傑,釣魚城百計避敵,同生共死抗韃虜......一樁樁,一件件,仿佛就發生在昨天,那臨別之時他所贈的魚鉤明明還掛在她的書房中,一轉眼,卻已是天人永隔。他白行山一死以證清白,她裴昀豈敢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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