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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郎”、“绾绾”、“娘亲”………………
听着这一串串极其刺耳的话语,男人眉眼角迅速聚气一团阴鸷,漆黑的眸底晦暗深沉,死死盯着那梳着妇人发髻的湖蓝衣衫的女子。
他猜得果然不错,辛宜当真没死!
可笑的是,辛氏不仅没死,迅速找了第二春不说,竟还敢同人生下了孽种。
她笑得娇俏欢畅,时而逗弄那男子怀中的女童,时而又依偎在那男子怀中。而那男子则是满目温情的看着她。
同为男子,用那种眼神看一个人他再熟悉不过。
那边的欢笑声愈大,季桓心底的烦躁与怒火便愈发灼热,如同林中大火,燎原燃起,所到之所摧枯拉朽,泯灭一切。
看来,这五年间辛氏倒是过得极其潇洒快活,无忧无虑,当真是好的很啊!
袖中的指节咯吱作响,忽地鲜血顺着玄黑广袖蔓延而下。扳指碎在血肉里,季桓也没有在意,依旧目光沉沉地锁在那蓝衫女子身上。
相比五年前,她倒是丰满了许多,不仅容光焕发,而且生机勃勃,当真是幸福美满,夫女俱全。
可凭什么?凭什么这五年来他却要备受辛氏的折磨,日夜被辛氏所扰,深陷梦魇,不得安眠?
而眼观辛氏却能过得如此潇洒,既然如此,那为何还处处折磨他!
季桓深深吸了一口气,抿着薄唇,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辛氏。
甚至今日他尚且以为辛氏魂兮归来,缠着他不放。不管梦里白日,都要他不得安宁。
她确实是叫他不能安宁,五年来他未曾睡过一日安稳觉。就连梦中的阿母,也变成了辛氏的模样。
更莫说心悸,头痛这些病症,也都因辛氏而来。辛宜在梦魇里,日复一日的摧残着他的精神和意志。
阴翳渐渐覆上心底,季桓的脸上乌云密布,阴沉至极。
辛氏既然已经死了,为何不好好地去死?就算她依旧做鬼扰着他,他心底尚且还能好过一些。
可现在呢,辛氏就在他眼前同旁的男子亲昵的依偎着。真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羡煞旁人。
凭什么辛氏能够不受五年前的事所困扰,凭什么辛氏这个奸细还能全身而退,凭什么辛宜明明活着,还要白白折磨他整整五年!
她现在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反而显得这五年来他日日夜夜深陷的梦魇与所受的折磨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他深陷泥沼不能自拔,那凭何辛氏就能笑得如此开怀?
既然他身处淤泥之中,那辛氏就别妄想能摘得干干净净。
她既然活着,他们还未和离,辛氏怎么敢堂而皇之与旁人有染?这般如此,不啻于将他季桓的脸面狠狠地践踏到地底下去。
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痛苦,世间焉能有这样的道理!
随着季桓的目光,钟栎看清菩提树下的蓝衣女子后顿时背后惊出一层冷汗。
他险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大白天的见了鬼。
当下正抱着孩童依偎在那陌生男子怀中的女子不是辛氏是谁?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季桓,发觉此刻的主上面色阴沉,眉眼间的盛怒早已蓄势待发。
………………看来那女子是辛氏无疑了。
“主上,既然人在此处,那我们………………?”钟栎道。
“不急。”季桓从牙关里挤出两个字来。
“去查她当下的所有的消息,另外封锁吴县城,严查往来行人的路引凭据。”
“既然她撞上来了,那就别妄想全身而退。”
忽地想起方才那碍眼的男子,季桓凤眸微眯,掀眸看向钟栎,冷笑道:
“我的东西容不得旁人染指,知道该如何做吧?”
“属下知晓。”钟栎当即领命道。
同时,钟栎不得不在心底替辛宜狠狠捏了把汗。
辛氏这回算是彻底惹怒了主上,这些年来主上被梦魇折磨得几近不成人样,每日每夜都要备受煎熬。
何况,主上这些年来未曾娶妻纳妾,后院更是连个女人都没有。
而那辛氏,也着实可恨。她真死了也就罢了,主上也不能真同鬼神计较。
可偏偏她没死,她名义上依旧是主上的女人。
现在却堂而皇之地同旁的男子有染.....主上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继续发生。
与辛氏算旧账是一回事,可辛氏敢背着主上偷人这又是一回事了。任凭世界那个有血气的男子都不会容得下这种事。
菩提树的另一侧,辛宜并未察觉危险已悄然而至。
她依旧抱着女儿依偎在男人怀中,冥冥之中似乎无比留恋这一刻。
阿澈没有事,她的丈夫很快就回去将女儿接了过来,她们一家三口团聚于此,谁都没有抛弃谁,谁也不会被抛弃。
她不会再被抛弃了,辛宜依偎在男人怀中,怔怔想道。
直到那蓝衣少年找了过来,她才从方才的甜蜜温馨中回过身来。
“夫人,你怎么到这来了,我和先生去了你的厢房,竟一时找不到人了。”少年道。
“快些过去吧,莫要让先生久等,先生不久前才诊过一个病人。”
辛宜赔了不是,当即与抱着女儿的韦允安匆匆前去。
“先生,这位夫人和他的夫君来了。”少年道。
“进来吧。”郗和道。
抬脚跨进门的那一刻,辛宜看向那医者,忽地愣住。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纷纷顿了片刻。
察觉一旁还有位陌生男人,以及方才梧明说得“她的夫君”,都和旋即反应过来,收回视线,开始淡然自若地替她把着脉。
“还好误食的不多,喝些药过半个月就无事了。”郗和道。
“敢问大夫,吴县前不久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会有人往河中投毒?”一旁的男人眉头紧拧,不解道。
郗和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这身材高大,浓眉大眼抱着孩子作文人打扮的男子,不紧不慢道:
“洪水过后,百姓稻米欠收......民间粮价又高,他们不得已才会湖中捕捞鱼虾菱米过活。
“如此一来,那些空抬粮价的商户自不会乐意。”
郗和说罢,只听得那男人长叹一息,感慨道:“他们竟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
“此等荼毒百姓的蛀虫,竟然到如今才被彻底揪出来。”
“好在如今令君大人到了这里,吴郡也该彻底焕然一新了。”
令君大人,郗和在心底讽笑着,余光扫向辛宜,这才猛地意识到目前的大事。
季桓他当下就在吴县!
辛宜当年既然死里逃生,且又过上了新的生活,便不能也不该再与过去扯上联系。
郗和不敢想象,这一切若是被季桓知晓,以季恒的性子,辛宜包括眼前这对令君大人心怀希冀的男人,下场会有多惨。
“吴县刚历经水患,气候潮热,湿气遍布。且季桓季令君正准备将吴县上下彻底整治一番......夫人还是去旁的地方养病吧。”
郗和抬眸对上辛宜的目光,发现她听到季桓二字时果然瞬间脸色煞白。
“多......多谢大夫,我自幼体寒,吴县确实不适宜养病。”
“安郎,我们走吧。”辛宜面色苍白,目光忽地涣散开来,声音越发中气不足。
“绾绾,慢着,阿?好像起了热。”韦允安看着怀中面色泛红的女儿,探着她的额头道。
等郗和给韦澈煎好汤药,暮色也逐渐凝聚一团,铺满了天空。
趁着韦允安在哄女儿喝药的功夫,郗和示意辛宜出去说话。
清楚了辛宜前前后后经历的一切,都和不禁在心底感慨,季行初果然是病有应得!
“眼下你快些离开吴县吧,季桓留在此处,说不定哪天就碰到了。”郗和道。
“眼下坏就坏在,他对你不一样了。”
“能有何不同?他从没在乎过我......我只求此生别再遇见他了。”辛宜苦笑道。
“我说的不一样,并非那种不一样。现下只要你活着,你仍是他名义上的夫人,以他的性子,不会轻易放过你现下的夫君......”
“最重要的是,你的死也给他带去了许多折磨,令他日夜深陷梦魇......他如今见到你,怕不是仇人这般简单了。”
辛宜微抬下颌,只觉得窒息感扑面而来,鼻尖犯酸道:
“我如何能决定他的梦魇......当年分明是他做得太绝太狠心......为何如今我连活着对他而言也都妨碍了他?”
“我并非这个意思。”郗和急忙解释道。
“总之,季行初的行径异于常人,你当下赶紧离开吴县,有多远就走多远,再也别回来。”
郗和看着眼前落泪抽泣的女子,内心深处忽地隐隐作痛。
“这不是你错,季行初并非善类,与他在一起,才是你的劫难。”
“还有你夫君,恐怕他不知道这些过往。若叫季行初知晓了他的存在,你知道他会……………”
“为何都这样了他仍不肯放过我?我不欠他了,为何他仍不肯放过我!”
一时间,辛宜忽地情绪崩溃起来。
当年她之所以会那般喜欢季桓,皆是因为十岁那年,在乱军中被季桓所救。
当年若是没有季桓射出的那一箭,她或许早就死于胡人之手。
后来,她渐渐长大,当年那少年在她心底不仅没有消减,印象反而与日逐增。
她在心底默默感激季桓,也深深喜欢着那个落在她心尖上的少年。
可这一切到头来成了什么样子?
他所说的话做的事,全都是骗她的。成婚三年,他从未将她当过妻子,当过家人,哪怕是连一点情分都不曾有。
义父和父亲被季桓玩弄鼓掌。最后义父死了,父亲重伤,胡人攻入邺城。
她被季桓彻底抛弃,吊死在城墙上的那一刻,从此她与季桓就算是恩断义绝了。
“绾绾怎么哭了?”韦允安迅速赶来,看见自己的妻子抱膝而作缩成一团,心下紧了几分。
“安郎,我们离开吴县吧。”辛宜看见是他,抬起红肿的泪眸哭道。
“究竟发生何事了绾绾?”韦允安掀起衣袍下摆坐到她旁边的台阶上,担忧道。
看着眼前这木讷却又真心疼爱他的男子,辛宜此刻多想把心中的苦涩尽数告知于他。
可是她不能,季桓当下在吴郡可谓一手遮天。安郎他以后还要入仕,若是因她得罪了季桓,恐怕后果会更严重。
眼下他们只有悄无声息地离开吴县,去别处避一阵子了。
见二人相顾不言,郗和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这位夫人早年间兴许是受寒严重,吴县水患刚过,可能会残留瘴气,长久之下夫人恐怕会天寿。
“竟是如此?”韦允安当即诧异道,“绾绾莫哭,我不会让此事发生的,我们明日就离开吴县。”“
“那安郎你的事??”辛宜犹豫道。
“旁的事都是小事,机会没了,以后兴许还有,可绾绾只有一个啊。”
辛宜在他直白的表述下忽地破涕为笑,此刻无意间撞上郗和的目光,多了一份从容与感慨。
“兄台当下在何处任事?”郗和忽地问道。
“在下如今在吴郡太守府部下的一处衙门任职,负责整理近期吴郡灾情一案。”韦允安答道。
“据我所知,近来吴县的案子,相关人员都从中各地征召。你既去应召,官署为了案件的保密与连贯性,难道没有暂压你的身份文书和凭据?”
郗和的话猛地提醒了韦允安,他入职那日就曾上交自己的身份文书。
“难道他们会扣押我的身份文书?”韦允安惊讶。
郗和面色不虞的点了点头:“当下吴郡急缺人才,他们未必会放人。”
韦允安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他忽然握起辛宜的手道:
“绾绾,不如我先将你和阿澈送出吴县,你们回永安等我?”
“不!”辛宜急忙拒绝道。
季桓在的吴县对于辛宜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魔窟,她极怕会再也见不到她的安郎。
“安郎,我的身子也没那般弱了,我不是平安生下了阿澈吗?”她努力压抑着溢出眼眶的泪水,引着韦允安的视线看向郗和。
“其实也没有郗大夫说得这般严重。我不是中了毒吗?正好大夫在这,我也安心………………”
郗和眸色复杂的看向辛宜,不知为何,他忽地感觉心口像被拧去水的湿衣一般,皱巴巴的。
韦允安看向辛宜别扭又隐忍的模样,眸光微动,一时间若有所思。
直到第二日,辛宜和韦允安才带着阿澈乘车离去,韦允安还要去官署上职。
昨日整整一夜,辛宜都未曾合眼。她心底乱糟糟的,生怕自己一醒来,韦允安和阿澈就会消失不见。
眼下他们离开不得,只能被迫继续吴县,而季桓还可能在暗处虎视眈眈。
至今,提起季桓她仍不能泰然应对。
可越是怕季桓,她的丈夫和女儿便越有可能处于危险的境界。
辛宜绞尽脑汁想了一夜,最终想了个法子。若真狭路相逢,她装作不认识季桓,或许能以不知者无罪而躲过一劫?
季桓尤其看中颜面,若她不是辛宜,不再是他的妻,或许他就会不那么执念于曾经呢?
“绾绾,你昨日当真无事吗?”下车后,借着外界明亮的阳光,韦允安看着辛宜泛着血丝的红肿双目,担忧道。
辛宜点了点头,“许是中毒引起的一些其他症状吧。”
“安郎别担忧了,大夫说半月后就会痊愈的。”
“那我去上职了,绾绾你好好休息。”韦允安下了马车,同她道别。
辛宜紧紧抱着怀中的熟睡的女儿,看向韦允安点了点头。
很快,马车转向绕离官署,只这时,车夫急拉缰绳,马车忽地停了。
“令君大人驾到,闲杂人等速速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