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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练,你扎的艾虎真丑!”
“呸!就你扎的好看,我这个好歹还是虎,你那是哪来的傻猫?”
“你们两个都消停些吧,能用艾叶剪,偏生要用艾草扎,做出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我们怎么往外带呀?”
一大清早,段之缙就听见外边的丫鬟和小子吵吵闹闹,一声接着一声,又有拖动木头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便看到窗户上好大一个人影,伸着胳膊往上吊东西。
“王章!琼香!”
他趿拉着鞋子,披头散发地走到外室,下人的嬉笑声更为清晰。
王章独自进屋,看他衣冠不整的样子,忙上去为他穿衣扎腰带,只是他一个人在此不见琼香,叫人觉得奇怪。
“琼香呢?”
段之缙询问的话音刚落下,窗户上的那个人影便吆喝出声,“二爷,我在这儿呢!”然后急匆匆地从梯子上跳下来,发出“哎呦”一声惨叫,似乎是跌着了,不一会儿琼香就捂着屁股窜进室内。
段之缙收拾好了身上,整了整自己的领口问道:“你干嘛去了?跌得厉不厉害?”
琼香嘿嘿一笑:“今天是五月初五端阳节,奴才刚才在窗上挂艾虎和蒲剑‘呢,驱邪祈福用。
他说着又跑进内室从床头的小匣子里拿出一个绣“五毒”香囊,里边装着朱砂、雄黄和香粉,一边往段之缙腰间挂,一边说:“这是昨天晚上老太太让逢春嬷嬷送来的,叫今天一大早就给二爷带上,要驱‘五毒‘用。嬷嬷还嘱咐了,叫二爷今天一大早就去老太太院子里请安,别耽误了。”
段之缙不敢耽误,连早饭也未用赶紧出门,只是刚迈出去门槛又被一个眼生的小孩子搂住大腿,正是秦先生领进来的。
“先生,这孩子是?”
秦先生捋一捋胡子:“怎么,这就认不出来了?这不是冯胜嘛!这个娃娃来江南之后便一直在王家的私塾中上课,我偶尔会去看看,你别说他还真有几分悟性。”
腿上扒着的孩子抬头盯着段之缙,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然后嘿嘿一笑:“大哥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剩子呀!”
段之缙身子半蹲,捏住孩子膨起来的脸仔细打量,果然是剩子,只是圆润了许多这才没认出来。
“先生说今日学堂放假,叫我们回去过端阳节,秦先生就领着我出来了。”
段之缙惊喜地揉揉他的脑袋:“这才多长时间没见着你,见风长啊!怎么这么壮实了?只是哥哥今日还要去拜见长辈,叫先生带着你好不好?”
冯胜乖巧懂事,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秦先生也欣然答应,要先带着孩子出去,段之缙耽搁了一会儿,现在步履匆匆地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今日是过节,又是早上问安,段之缙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先给外祖母问好,又问起外祖母的起居和饮食。
白老夫人言说都好,叫小子们把外孙扶起,关怀道:“你早上用饭了没有?”
段之缙说尚未用饭,白老太太一脸喜色:“这不是正好?昨日我亲手包了粽子,用的岭南糯米和乐陵蜜枣,都是千里迢迢运到淮宁的,给你做早饭,就在我这儿用。”
逢春嬷嬷便下去吩咐丫头摆饭,段之缙扶着老太太坐到桌旁。
富贵人家最擅长养生,白老夫人又吃斋念佛,因而早上的菜极为清爽,一小盅菜粥,四五个比女孩拳头还小的蜜枣粽子,还有几碟小菜。
丫头们拆开箬竹叶,里边的糯米比平时所见小一些,带着竹叶的一点黄绿色,盈溢出淡淡的草本香气和米香味儿。
第一个粽子呈给老太太,第二个粽子放在“张天师骑艾虎”的小碗中端给段之缙,檀木筷子轻轻一拨,里边就流出金黄色的蜜汁,去了枣核的乐陵蜜枣晶莹剔透、色如琥珀。
王老夫人催着他尝一尝:“往年都做红豆沙的粽子,这还是第一回儿包蜜枣的,听说这乐陵的蜜枣和旁的蜜枣不一样,端的是色泽红润、味甘如蜜。
筷子将一点蜜枣肉混着糯米送入口中,浓郁的米香混着绵密的甜在口中交融,又有淡淡的箬竹叶香气,更给甜中加了一份清爽。
“这粽子的确格外香甜,多谢外祖母。”
老夫人的眼睛笑眯眯,欢喜道:“好吃你便再吃一个,但不是我老太太吝啬,舍不得蜜枣粽子,糯米吃多了难克化,适可而止便好。
段之缙称是,在白老夫人这里用完早饭,又搀着她去正堂,那里挤挤挨挨,俱是老夫人的儿女子孙。
王家行商,姻亲也多为商贾人家,只是王家的势力最盛,又能和当官的打交道,因此即便今日是端阳节,该一家人在一块儿,女婿们也?下自家父母先来泰山泰水这里拜访。
白家人丁兴旺,王元浩养育了三个女儿五个儿子,除了在岭南之地经营的老大和老二回不来之外,段之缙的三个舅舅、三个姨母并三个姨父俱在。
舅舅们他都已经见过,姨母们倒是头一次见,他按照老夫人的指示上前行礼,几个姨母都泪潸潸的。
年纪最长的那个哭道:“你才到家里的时候,我并两个妹妹还想着来看你呢,只是父亲和母亲不许,说耽误了你用功,现在过了府试才能好生见见你。”
“姨母慈爱,缙儿感激不尽。”
“你来的时候,你母亲如何了?十几年不曾相见,想煞我们姐妹了。
她们见这旁人生的子嗣,按理说隔了一层,只是见了段之缙便想起远隔万里之处还有一个姐妹受苦,如何能不心痛?她们也明白事理,知道自己姐妹日后便靠这儿子了,这才生出亲近之心。
段之缙呆在正堂中,姨母们问问家中的琐事,舅舅姨父们问问进学的事情,三言两语的功夫,时间便匆匆离去,太阳已经在正当空挂着了。
老爷的院子里摆了宴,大家一起去吃酒。
端阳节一日,吃什么都是有规矩的,其中“五黄”是必须要用的。
第一黄为“雄黄酒”,丫头举着白玉酒壶,将橙黄色的酒液倒在玫红酒中,泛起粮食的香气,然后说一些吉利驱邪的话,伺候着主子们饮下。
第二黄为“黄鳝”,这一道菜为“响油黄鳝”,王老爷叫小丫头把第一筷夹到段之缙碗中,笑道:“端阳节的黄鳝,素来有‘赛人参”的美誉,这第一口叫你先尝。”段之缙谢过,夹起放入嘴中,鳝丝滑嫩,酱香浓郁。
第三黄为“黄鱼”,野生的黄鱼还活着的时候便用冰镇住,走水路运到安平,解冻之后还活了一会儿,便被宰杀清蒸,味道极为鲜甜。
然后便是咸鸭蛋黄,沙沙绵绵,油香四溢。
最后用第五黄??“黄瓜”炒了虾仁,清清口,又用了一些别的菜大家酒饱饭足,出去看赛龙舟。
龙舟比赛与不远处的静河中举行,多是商户出钱养的船队在端阳节这一天比拼,一是为了显示财力,二则图一个好彩头。
壮小伙们打着赤膊在红漆龙舟上奋力划船,晶莹的汗水顺着肌肉蜿蜒而下,船头的鼓手舞动着双臂,富有节奏的鼓声响彻了江面。
静河往日里风平浪静,今日却因龙舟赛波涛汹涌了起来,每过一会儿便有龙舟倾覆,这就是被淘汰了。
最后的胜利者拿下彩头,正是王家的船队,一下午的时间也就过去了,再回到自己的院落时,太阳已经往西坠落。
秦先生带了一整天的孩子,和李显光、蒋育成他们饮酒,还混不吝地喂了冯胜一杯,把一个好生生的孩子弄得酩酊大醉,只能中途告辞送他回去歇息,现在正在段之缙的院落中等他回来。
“你今日的事儿都忙完了?”秦先生问。
段之缙为先生侍奉茶水,回道:“是,先用了家宴,然后出去看了龙舟。”
“我们后日便启程回京,你明日要先去看施家人,再去杨家拜访,不如今日去和郑?瑛道别?”
施家?
段之缙一怔:“外祖他们许我去看望施家外祖吗?”
这里的规矩,无论是什么出身,都只能认嫡母之娘家为外家。
且施家二老一辈子都在为王家商,即便是脱了奴籍也还是受雇佣的良人,仍靠着王家吃饭,段之缙虽有心拜访,却担心外祖介怀,再给施家造成麻烦。
秦先生拿茶水漱一漱口中的酒气,吐到痰盂中,回道:“你母亲托人嘱咐过我,提醒你去看看施家人,我已经和王老爷说过了,估计他想着明天跟你说吧。”
段之缙这才明白怎么一回事,原本打算的明日和德润兄告别也得挪到现在,只是大过节的,不知会不会打扰了他。
“我回来之前去他家说过了,估计在等着你吧。别空着手去,他家中还有一寡母呢,也别带太贵重的东西,不像样子。”
原来全都安排好了,再问问自己也不过是走形式。
段之缙失笑,听从先生的吩咐带了些糕点和常见的补品上马车,去了郑?瑛家中。
德润兄住在铃铛巷,一眼瞧过去便知不是富贵人家的居所,可家家户户俱是干净整洁的样子,是正经过日子的地方。
“咚咚咚”,段之缙上前敲门,一个有些疲倦的女声响起,问道:“谁啊?”
然后紧跟着德润兄的声音:“娘,您歇着吧,该是我在蒋先生那里的同窗。”
段之缙听着,就在门口回道:“德润兄,是我,段之缙。”
有些旧的小木门被啪地打开,露出里边干干净净的院子和郑?瑛的脸。
许是在家中也没有平日那么拘束,只趿拉着布鞋便来开门,见了段之缙不由得露出来一个笑脸。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能来了呢。”
段之缙没带小厮,先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德润兄才拍拍手心进了院子,然后回头笑道:“我后日便走了,如何今日不来?”
郑?瑛也不跟他客气,爽快地拿过了东西:“怎么不多待些时日?”
“母亲和姨娘俱在京中等着我,且虽送了信回去,可府试这样的大事还是得亲口告诉两位长辈。”
两人正聊着,郑?瑛的母亲提着水壶出屋,又端着一只干净的碗,里边是有些发黄的糖粒。
她拘谨地走到两人跟前,用热水把糖冲开端给儿子的同窗,不好意思道:“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喝点糖水吧。”
段之缙赶紧接过,跟伯母道谢。
又说了没一会儿话,段之缙见太阳全然落下,时间真的晚了,这才跟德润兄道别。
可是分别总是叫人伤感,尤其是大家都知道,下一次见面便要等到明年八月的院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