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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每月十五日考试,也称为大课,十六日学生放假一天,段之缙就是在十六日入学的,他的两个书童和马车都在国子监外等候。
入学考试在博士厅举行,偌大一个堂内,只有祭酒裴鸿大人在,出四书文一道、经解一道,又让作一首五言八韵试帖诗,裴鸿看着段之缙给出的文章还算满意:“不错,文理皆通,书读得不错。按理说应当从正义、崇志、广业三堂开始坐监,不过你四书五经已通,便入诚心堂内班如何?”
段之缙拱手作揖:“多谢大人。”
裴鸿是当代有名的大儒,科举状元出身,写得一手雄文,对性理也有高深见解,这才有资格到国学中担任祭酒,虽然做官和做学问到底是两码事,但起码明面上的规矩没错,此时叫监丞带着段之缙去钱粮处领东西,还特意吩咐监丞把规矩给段之缙讲清。
监丞称是,招手唤段之缙出去。
“我名讳为李文翰,是国子监监丞,你们这些学生的衣食住行和奖惩都由我来负责。国子监学生正式入学都是二月份,那时候会将学规一次讲清,不过你是中途插进来的,许多规矩不知道,一定要好好听我讲。”
监丞身材瘦小,说话也细声细气,带着些南北混杂的腔调,应当是南人,说起话来你啊我的,一点架子都没有,还总回头看段之缙是否跟上。
“你是内班学生,不仅能每月领朝廷补贴的膏火费,衣物、被褥这些也由朝廷置办,除了第一次入学是在二月领衣物外,每年都是六月领夏衣,十一月领冬装,里边穿什么不拘,外边要传朝廷发的青色?衫,戴方巾,若是服装不统一会被我申斥记过一次。”
走了没多久,监丞就带着段之缙进了钱粮处,跟钱粮官说明情况,领了每月的膏火费和一应物品,李文翰将银子放入段之缙怀中,然后把被褥摞到他的手臂上,帮段之缙提着两件衣服。
段之缙一边多谢大人,一边搂紧了自己的被褥。
李文翰又带着他去号房,也就是段之缙以后几年要住的地方。
路上先后经过了博士厅和六堂,这都是学生们日常上课的场所,学内还有一个孔庙,每逢初一、十五,祭酒大人都要先领着内班诸生祭拜圣人才能在博士厅授课讲学。
一路往院子里走,就是一排排的房舍,每间房舍前都用两根木杆扎着一条麻绳,晾着一排排的衣裳。
“国子监里的规矩,除每年除夕、初一、上元节、二月二龙抬头、清明、端阳、中元、中秋、重阳和圣上万寿放假一天外,只有每月十六日放一天假,你们留在国子监内还是出去逛街都可,当天晚上戌时之前回号房,不得在外留宿,平日里也禁绝外出。”
那就是说如无节庆,一个月也只能放一天假。
段之缙回道:“多谢大人告知,学生知晓了。”
李文翰轻笑:“我的意思是,平日里洗衣吃饭都要自己解决。”
段之缙手里的被褥差点没拿住,他惊疑道:“不是会馔吗?学生以为会有大食堂。”
洗衣服能理解,国子监内除了管理人员就是学生,无半个仆从,只能自己洗衣服,但怎么还得做饭?
“前两年的确是会馔,有掌膳师傅做饭,后来圣上说国子监人多过滥,内班只收一百五十人,外班只收一百二十人,吃饭的人少了也就用不着如此,干脆就把伙食、笔墨和夜读灯油一类全折算成膏火费,一月白银二两米三斗。”
“那学生等如何吃饭?”
“许你们差家里人或是外边的酒楼来送,也许你们在原来做饭的地方做饭,自便。’
说话间监丞就已经领着段之缙进了号房,也就是他的宿舍。
里边环境简陋但十分干净,四套桌椅板凳都是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不过睡得不是上下铺也没有独立的床,一个大炕从南贯到北,上边已经铺了三套褥子。
李文翰递给段之缙一把钥匙,“最西边的柜子是你的,一应杂物都可以放在里边,外边的那张空桌子也归你,先听我说完学规,你该收拾就收拾。”
段之缙竖起耳朵听,李文翰道:“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叫你同寝的同窗讲给你听,我只说要紧事。你是诚心堂的学生,每日辰时之前到堂考勤,于考勤簿上盖红章,上午的课程午时结束,你们可以用一个时辰用饭休息,于未时之前回到学堂开始下午的学习。酉时下课,戌时之前回到号房不得在
外逗留,绳愆堂的差役会去每一个号舍点名确认………………“
李大人坐在椅子上劈里啪啦说了一大顿,除了晚上可以无限制地熬夜外,进出入管理和生活作息的管理比高中都严格,这哪是坐监啊,简直就是“坐牢”。
不仅如此,号舍的卫生都需要学生自己清扫,差役清点人数是还要检查卫生是否合格。
不过这种堪称高中三年的管理方式,的确能够叫学生们专心读书,尤其是其科考制度。
国子监内的定例,每月十五讲经之后博士厅大课,由司业大人监考,大课逢季考则由祭酒大人主持。
下一个月初一日出上一月大课的成绩,会进行四等排名,分为一、二、三等和附三等,一次排入附三等就会被停掉膏火费,三次直接劝退。
初三、十八两日还会考察经文、经解和诗策等,相当于一个月要考四次。
现在段之缙入的诚心堂属于中等的学堂,里边学生的水平为四书五经皆习,文理俱通,因而除了讲授四书五经之外,还要讲授十三经和二十一史。
监丞终于说完离开,段之缙也不是第一次住宿,手脚麻利地收拾自己的床褥,这时,号舍的木门被轻轻敲响:“是小段弟弟来了吗?”
郑?瑛!
段之缙从炕上跳下来,也管不得雪白的袜子踩得脚底板漆黑,一把拉开了门,惊喜道:“德润兄!我还以为今日放假,你能出去呢!”
郑?瑛见了他也高兴,紧紧攥住段之缙的手:“我上哪去?才收拾号舍,正准备洗衣服时听同窗说诚心堂来了新的监生,中途插进来的,我一猜就知道是你!”
段之缙嘿嘿一笑,先贺他新婚快乐,又说先生给自己取了字??允升。
两个人兴高采烈地叙话,郑?便帮着段之缙收拾,最后把段之缙的两身衣服包好拿着,又要带着他上街,把坐监需要的东西都买好。
两个人携手出了国子监,走两步路就是极为热闹的买卖街。
第一站是成衣店,也能定做衣裳,郑瑛拉着段之缙进去,老板打量一眼郑?的青色?衫,面上立刻牵起来了笑:“老爷这是来做衣裳的?“
“正是。”说着,郑?瑛把段之缙推上前:“给他做两套国子监内穿的夏衣和棉服。”然后把刚发的两套衣裳递给老板,“顺便把这两身衣服的领口处绣上名字。”
段之缙摸不着头脑,凑到德润耳边悄声说:“不是只能穿朝廷发的衣服吗?”
郑?瑛:“这家店就能做和朝廷一模一样的服制。国子监发的冬衣和夏衣俱是两套,夏天根本不够换洗,冬日寒风刺骨,洗了又干不了,因而要多备两套。绣上名字是为了洗衣后能够区分,这还是与我同号舍的同窗告诉我的。”
老板上来量尺码,比国子监发的通码衣裳更为合身,因为现在不是二月入学的时候,客人不多,十日就能赶制出来,老板打完了算盘:“国子监的老爷都是我们的常客,绣名字是不收钱的,另外夏衣、冬衣各两套,一共是二两银子。
咦,这不正好?段之缙刚要把自己才得的膏火费给出去,郑?瑛却已经给了钱,回头一笑:“你忘了?府试那次你替我交了客栈的房钱,这次衣裳钱便由我来付。”
“上次客栈还不到二两呢?”
“算这么清楚有意思吗?”
确实没意思,段之缙便没什么心理负担的用了他的钱,又是两个快乐的小伙伴。
离开了成衣店,这俩人又跑了书肆买笔墨纸砚,去了琉璃坊买杯碗茶碟,去杂货铺子里买了灯具,段之缙便和郑?瑛一起把东西抱到马车上,然后乘马车回家。
郑?瑛自然是不愿意,没准备东西怎么好贸然登门。段之缙倒是不管那些,强推着他进了门,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
小门小户,又都是熟人,连带沈白?一共三个人上了一张桌,吃饭喝酒也没什么不好。
饭桌上说起了在国子监吃饭的事情,段之缙的饭自然是家中来送,他又问起郑?瑛吃饭的法子,郑?瑛道:“带些干粮蒸一蒸,就着咸菜也是一顿饭。”
他语气如常,并无半分窘迫,因为这就是大多数国子监生的日常。
沈白?劝道:“不如也给郑哥送着饭?一个人吃也是吃,两个人吃更是吃。”
郑?瑛:“这怎么使得?”
段之缙给他倒上酒:“只许你帮着我,不许我帮着你?我的饭可不是白吃的,初来乍到还得求你看顾我。”
沈白?也称是,夫妻两个一唱一和,把郑?劝住了。
等着酒饱饭足,再看一看时间,段之缙提好了第二天早晨的早饭拉着德润兄回了国子监。
要是第一天入监就回寝迟了,叫差役在集愆册上记了一笔下个月可就没二两银子了。
马车从住处驶到国子监街就被堵住了,前头全是学生们回国子监的马车,水泄不通,段之缙和郑?瑛先去成衣店拿了绣好名字的衣服,又回马车上抱下东西步行至门口,也算是什么人都见了。
明明都是青色?衫,高低贵贱却一眼分明,在最前头还有踩着“人凳”下马车的监生,段之缙吃了一惊:“不是上谕禁止踩人凳了吗?”
许是害怕段之缙声量大了,郑?推着他去了一旁。
“他是葛礼的儿子葛观澜,踩人凳又如何?他学问好,在最高一级的率性堂,但为人极其好勇斗狠,也惯会拉帮结派,比他强的全叫他逼走了,周围只有贴着他的荫生。家世上比他强的只有国舅长孙方叙,但方叙墨年纪小,学问也一般,为人又过于绵软,压不住葛观澜。”
葛观澜?“等会儿,他们家荫生的资格不是给了长子吗?这个葛观澜瞧起来和我们一般大啊?”葛礼和当今差不多的年纪,都是六十多岁,长子怎么可能这么小?
郑?瑛苦笑:“老来得子,这不是又求着皇上恩赏了一个吗?”
好啊,真够爽的,老子是皇帝的奶兄弟就能平白得一个荫生的资格。
听郑兄说的话,段之缙便知这葛观澜不是省油的灯。
两个人默默无语地往里走,这才发现葛家的马车前竟还有一辆马车,那马儿再往前走两步都能进国子监了。
一个雪白面庞的娃娃脸青年身着青色?衫站在马车旁边,生得一副温柔似水的好相貌,指挥着仆从搬下来米面粮油和一众调味用品,国子监差役就跟没看见一样任他们往里搬。
这是恢复吃食堂了?
段之缙目瞪口呆,郑?瑛噗嗤一笑:“这就是国舅的长孙方叙墨,荫生,也在诚心堂,极为好吃,文才嘛......据说是十七岁入监,盖了七百多天的章熬上的诚心堂。不过他人甚好,在后厨的饭经常分给贫苦的同窗。”
极为好吃倒是能理解,但是掌膳师傅已经从国子监里撤出了,难道还有讲师们为他做饭?
段之缙问郑?瑛,郑瑛笑道:“别说他是国舅的长孙了,就算是皇子来也没有叫先生掌勺的道理。方叙墨不仅善吃,还擅长做饭,明儿你就能见着了。
段之缙听着兴味盎然,来国子监里掌勺,这得是什么样的人啊?
很快他就知道是什么人了,段之缙抱着东西回到号房,里边已经有两个舍友在读书了,见他进来纷纷起身,段之缙放下书,三人相互作揖。
“在下施秉文,字章甫,家父为吏部尚书施大照。”
“在下徐明宣,字晦之,家父是一等公徐自闻。”
还不等段之缙介绍,他俩一笑:“我们知道你,几年前遇难的吏部郎中段大人之子,监丞大人已经和我们说过了。你在山东的功绩我们也知道,我辈楷模。”
段之缙口称不敢:“施兄和徐兄唤我允升即可,至于山东的事情弟不敢居功,都是当时知府调度有方。”
三个人正寒暄着,外边风风火火进来一个人,手里抱着两个坛子,瞧见屋子里来了生人也不见外,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段哥,你吃蜜饯不吃?”
正是刚才的方叙墨。
段之缙帮着他放下坛子,装作不知的样子问道:“不敢当一声哥,兄台唤我允升即可,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方叙墨,字文渊,我该比你小几岁,你唤我文渊弟即可。”
事情明了,这一屋子人全是荫生出身,想来该是特意安排的。
宿舍里四个人都齐了,没过一会儿差役就来查寝,因这个屋子多了一个人,监丞还特意来看。
之后大家都老老实实地点着灯读书,没再多说一句。